第683章
萧疏隐斜睨着她，“你只要告诉她，萧疏隐要见她即可！”
金嫂子犹豫了下，说道：“那，那您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跟香妹子说说。”
说完，她就转身进了里面的房间。
罗香缘自是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她正搂着孩子哄睡，闻声，她抬头望来。
金嫂子合上门，走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阿香妹子，你都听见了吗？哪位贵人说他是……”
“我知道。”罗香缘的手微微使力收紧，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她的不安，哼哼唧唧了两声，她连忙放松了力道，小声哄着孩子。
“……那你还要见他吗？”金嫂子也看出她的为难，小心问道。
罗香缘苦涩一笑，“嫂子，这已经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谁敢拒绝他呢！”
金嫂子虽然不了解萧疏隐，但她却看得出人的气势，更不用说就是姜映梨和崔岸雪对上这位，态度亦是十分谨慎。
她迟疑道：“他应当不会欺负人吧？”
罗香缘一愣，摇了摇头，“萧侯爷不是下作之人。”
金嫂子一噎。
她其实并非是那个意思。
不过，见罗香缘对其评价很高，又想起上回这人是姜映梨带来的，想来是个人品不错的。
不然，东家也不会如此。
她略略安心了不少，便道：“人在外头堂屋等着。”
“我稍作收拾下，劳烦嫂子给我抱会儿孩子。”罗香缘将怀中的婴儿不舍地交到金嫂子怀中。
等到整理完仪容，重新换了身衣裳，金嫂子见了，忍不住赞叹道，“妹子，你是长得真好看呐！”
“而且，比起以前，现在的你更是漂亮了许多。”
说不上为什么，金嫂子就是更稀罕如今的罗香缘。
罗香缘被她夸得嘴角弯弯，她拢了拢鬓发，“我都生了孩子了，还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话不能那么说的，好看的人无论生不生孩子，那都是不影响的。再说了，比起从前，我还真就更喜欢现在的你。”金嫂说道。
罗香缘想了想，笑道：“我也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说完，她抿了抿鬓角，走出了房门。
萧疏隐并没有坐下，他稍微抬眼打量着屋内摆设，上回只在院内，就是简单吃了个饭，倒是不曾注意屋内。
堂屋里是简陋的家居，却也能看出女主人在热情积极的生活。
听到脚步声，他收回目光，转首回望。
罗香缘换了身藕色绒球滚边衣裙，头上戴着同色系的毛绒抹额，略施薄粉。
因着产后修养还不错，比起从前的弱不禁风，现在的她更多了几分为人母的温柔丰腴，眉眼间浸润的柔和也跟以往截然不同了。
他随意扫了眼，扬起眉头，“果真是你啊！”
罗香缘福了福身，垂首低声道，“没想到，侯爷竟然还记得妾。”
“本侯的记性倒不至于这般差。”萧疏隐撩起衣袍坐下，单手支住额角，明知故问道：“谢知微可知晓你在此？”
“更或者说，”他的视线扫过金嫂子抱在怀里的孩子，“他可知道你背着他，生下了谢家孩子。”
“他不是谢家的孩子！”罗香缘几乎是立即反驳，“他，他只是我的孩子。”
萧疏隐扬了扬眉头，指尖点了点桌面，“这话你不该对本侯讲。”
站在旁边的亲卫，当即上前来抱金嫂子怀里的孩子。
金嫂子吓了一跳，可她哪里又敌得过身强力壮的亲卫，更不用说，怕伤着孩子，她只能匆匆松手。
孩子落到陌生人怀里，嗅到不熟悉的气息，哇哇大哭起来。
罗香缘一惊，她想扑过去抱孩子，亲卫脚下一转，很轻易地避开了她。
罗香缘产后还没坐完月子，踉跄着扑倒在冰冷的地上。
她顺势跪坐在地，苦苦哀求道：“侯爷，萧侯爷，求求您，别抢走我的孩子！”
“这孩子真的跟谢指挥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是无辜的……有罪的也该是我，该被罚的也是我……求求您了……”
“我只剩下这个孩子了……”
亲卫把孩子送到萧疏隐跟前。
萧疏隐低头打量着，出乎意料的是，方才还嚎啕大哭的孩子，见到面前换了个人，哭声却是戛然而止了。
她挥舞着小手，哼哼唧唧着。
“……”
金嫂子连忙去扶罗香缘，“妹子，地上凉，你月子可不能乱沾，仔细落下病症。”
说着，她看向萧疏隐，鼓起勇气道，“那个，侯爷，孩子还没满月呢！不能离了亲娘的。”
“还请您看在罗妹子可怜的份上，放她们母女一条生路吧！为了生欢欢，罗妹子几乎是送了半条命的！”
闻言，萧疏隐一顿，“欢欢？”
金嫂子解释道：“……是罗妹子给取的小名。”
萧疏隐边逗着孩子，边问道，“大名叫什么？”
“大名还没给取。”罗香缘哭道，“侯爷，我从没奢求过什么，欢欢是意外来的。”
“我知道，谢指挥不想要她，我也想过要凭借她去得到什么，我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亲人而已……”
她亲眷都已经死了，整个世上就只余下她一个人了。
她就犹如浮萍，飘忽不定，直到肚子里有了欢欢，她才仿佛从那种游离恍惚的状态骤然清醒，重新感受到了活着的意义。
特别是生了孩子后，每每看到欢欢，她感觉世界都变得鲜活了。
特别是身边还有金嫂子和姜映梨这样好的人……
萧疏隐拨弄孩子的手一顿，他略略抬眼：“本侯何时说要你们母女分离了？”
罗香缘一怔，她缩了缩身体，低声道：“……求侯爷开恩，妾实是不愿再回京都了……”
萧疏隐闻言，喃喃道：“罗……本侯若是记得不错，你本姓穆吧？”
“是。罗乃是我母姓。”罗香缘默默垂泪。
“算你聪明，还知道换个名字。也难怪谢若微寻不到你。”萧疏隐扯了扯唇角，嗤笑道，“来来回回柳城好几趟，竟还成了灯下黑。”
这对于谢若微而言，可不就是个笑话嘛？
罗香缘低垂着头，恳求道：“萧侯爷，您能不能不要跟谢指挥提及……他当初不许有子嗣，我也没想到吃了药还……”
“我知道，镇国公府的规矩，男丁娶妻无子，四十方可纳妾。”
“谢家门第高，不是我这等有罪之身能肖想的。我也绝无非分之想，我只求能跟孩子安于此隅，静过此生。”
萧疏隐蓦地扯起唇角，“你若真是个守规矩的人，在有孩子时，就该落了她才是。”
“你一个貌美妇人，既无能力有无钱财，跟无人护身，带着个小姑娘你可想过如何生存？”
“你可知道，本侯来时，外头又是如何议论的？”
“就算真侥幸养大了，这孩子你有打算如何？就让她如你一般，浑浑噩噩地渡过此生？”
“甚至连自己的生父都不知晓？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明白？你就没想过，她若问起，你该如何回答？”
“我……”罗香缘抿唇，脸色略有些茫然，“我会告诉她，她父亲从军，为国捐躯了。”
萧疏隐：“……谢知微若是听到，可不会高兴。”
“那你可有谋生的手段？养大一个姑娘，可不比养大个男孩，需得养得精细。”
此处，他倒也不曾提及罗香缘的过往。
她会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真要是论起来，就是女红和厨艺那都只能算略通，用作争宠时讨好人的小伎俩。
是上不得大台面的。
真正的绣娘厨娘那都是有真功夫的。
罗香缘出逃时，是带上了她过往所有的细软，虽说不能一生无忧，但小半辈子还是够了的。
可养孩子费心费力，她怀孕后身体不好，一直都没得空去琢磨生财之道，就导致只能坐吃山空。
现在听到萧疏隐提及这些，她骤然间就有了急迫感和茫然。
“我……”
萧疏隐略微扫一眼，就明白现状，他冷冷一笑道：“这些问题你都不曾想过，就敢贸然生下孩子。”
“你说不求名分，不求认祖归宗，可一旦你和孩子过得不如意，难道不是也在把谢家当成后路吗？”
“届时，若是谢若微已然成亲有妻有子，你带着孩子上门，你让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何自处？”
“又把谢家的家训当成何物？那时，你的孩子呢，又该如何面对这状况？”
“你穆家没了人，你需要家人，所以你生下她，想有个血亲，这无可厚非。”
“但你却不曾想过，旁人的意愿？”
萧疏隐虽字字句句未曾提及自私，却又字字珠玑，在直指罗香缘内心深处。
罗香缘怔怔然地歪坐在腿上，一时间眼眶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能默默垂泪。
金嫂子见此，颇为心疼，一边替她擦着泪，一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抬头瞪向萧疏隐。
“萧侯爷，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自是不如你们这些贵人想得多，看得远。”
“我们女人只知道，肚子里有了孩子，不能随意地弃了。生下来，哪怕是吃糠咽菜，我们也会努力养大的。”
“我男人就是没了，我不也把儿子一点点拉扯大了吗？”
“东家也说过，虽然这世道对我们女人不公，但只要我们肯下力气，肯吃苦，肯互相扶持，日子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就算是不靠男人，我们亦是能养家糊口的！”
萧疏隐冷冷地睥睨道，“你出身卑微，自是能放下身段，为奴为婢。”
“就是姜映梨，她医术高明，性格刚毅，自也不是普通女子能比拟的。”
金嫂子见他没生气，连忙继续道：“罗妹子能独自生下孩子，也是能孤身养大孩子的。”
“女人能为孩子做的事情，绝对超乎侯爷您的想象的！”
闻言，罗香缘被抽干的力气，仿佛又重新被找了回来，她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萧疏隐。
“没错。萧侯爷，欢欢是我的命。”
“我今日可以在此起誓，今后我们母女与谢家毫无瓜葛，亦不会跟谢指挥有半点牵扯。”
“我虽只通琴棋书画，但亦能去学普通人的一切。旁人能浆洗衣物换钱，我亦是可以……”
“我绝对不会回头问谢家要半点帮助，更不会添任何麻烦。”
“侯爷可否为妾保密！”
她脸上有着一种很奇异的光彩，令人不敢逼视。
萧疏隐曾经见过一回这种神色，一时间，他不由愣住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勉勉强强道：“这个事，本侯说不准。”
他跟谢若微已经结成联盟，其中就包括替他找人。
现在既是寻到人了，他亦不能全然隐瞒。
“侯爷……”
萧疏隐转回眸子，看着她，“但你变了。”
“出乎本侯的意料了。”
可以说，先前萧疏隐是看不上曾经出身女楼的罗香缘的。
或者说，不只是他，大部分男人，就算是谢家，亦都觉得是她迷惑了谢若微。
世上就是如此，总是爱把男人好色导致的后果都安在女人身上。
皆是红颜祸水。
但萧疏隐并不这般认为，他只是单纯觉得罗香缘贸然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带到世上的举动，太过不负责任了。
甚至，认为她这是拿捏谢若微和谢家的筹码。
而他，现在最是不能准许出现这种差错。
他不能让谢若微被旁人抓住短柄，从而影响他们合作的顺利。
所以，他才会专门来找罗香缘探底。
不过，如今的结果，的确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个曾经柔弱无骨，弱柳扶风的女楼姑娘，陡然间褪去了身上曾经的怯懦风情，成长为一个坚强温婉的母亲了。
说着，萧疏隐又低头看了眼跟前睁着圆溜溜葡萄眼的孩子，“她长得跟谢家人很相像。”
罗香缘紧张地握住双手，“她是我的孩子……”
萧疏隐抬头看她，“本侯没有夺他人孩子的喜好。”
他挥了挥手，手下就将孩子重新抱回了两人跟前。
罗香缘急忙把孩子揽回怀里，检查了一遍，见孩子不曾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萧疏隐略略抬了抬手，手下拱手立即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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