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张援民:卧炕仍怀杀熊心
当老太太口中说出“大爪子”仁字的时候,徐长林就忙伸手在老太太胳膊上按了一下,可老太太仿佛没有感觉一般,
仍将想说的话全盘托出。
赵军听完,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惊讶地看了徐长林一眼,再结合之前在屋外听见的对话,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前世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打猎,但突然有一天,就听有人说,在山里看见山大王了。
从那天起,十里八村的猎人就都往山里跑,说是要去拜山神爷。
这可能是真的吧。
毕竟有那种说法,老虎乃是山神,看见老虎经过,就要向其离去的方向叩首。
赵军看了徐长林一眼,然后才对老太太说:“行,徐奶,
等我在山里听着信儿,我就上家来告诉你。”
说完,赵军又和二老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
徐长林把赵军送到门外,赵军想了想,还是对老头子说:“徐爷,你是老炮手了,按说我这当小辈儿的,本不该说这些。但那大爪子,可不是咱们能照量的。”
徐长林闻言,默不作声,沉默了四、五秒钟,才面露苦笑地道:“爷们儿,我这岁数,我也打不动了。我还寻思找见那玩意,我找你去打呢。”
“你可拉倒吧。”赵军一听,连忙摆手,道:“徐爷,你是老徐炮啊,你还不知道么?我听你们这辈老人都说,那大爪子来去一阵风儿,我爸他们那次在林场守着,那还费老大劲,
才给它打死。咱们要进山里,不说打不打它。只要让它盯上,
它往那儿一猫,抽冷子扑出来,你就拿半自动也得让它给踢蹬了啊。”说到此处,赵军又是摆手,说:“徐爷,咱可说好了,我是不去啊,你老到时候找别人吧。”
赵军说完,转身就走,任徐长林在身后呼喊也不回头。
他这么说,倒不是长老虎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而是他上辈子在罗刹捣腾人参的时候,曾亲身前往列索扎沃茨克的深山老林里抬参。
在那里,他不止一次地见过大爪子,他比徐长林还知道那山大王的厉害。
赵军离了徐长林家,并没回自己家,而是到了张援民家。
这次从永福接黑龙回来,是多亏了张援民的引荐,自己从那边回来,怎么也得告诉张援民一声。
当赵军快到张援民家时,就见杨玉凤和韩尚站在门口说着什么。
赵军走到近前,就听韩尚道:“嫂子你跟我说这些也没有用,前年你家我杨婶就欠咱卫生所不少钱,你家我张哥说还也没还,我这"
一边说着,韩尚就一边摇着头。
赵军在旁边听得着真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想来是张援民欠了卫生所的医药费,一时半会儿手里没钱,韩尚就上家来要账了。
按理说,屯里屯亲住着,几块钱的医药费不怕人不还。
而且张援民不是赖账,他家里是真困难。他是个孝子,
他爹去世之前咳血,为了给他爹看病,张援民就花不少钱。
后来,杨玉凤她妈又有病了,虽然是姑爷,但张援民也不含糊,把老丈母娘在卫生所的账给接过来了。
张援民没正经工作,除了种地,就是开春四、五月份药鹿,卖点鹿货换钱。
要不是没钱,他也不会三番五次地冒着危险去杀黑瞎子仓。
按理说,这个账可以容一阵子。但从之前韩尚对赵、李两家的区别对待,就能看出来,这是個惯于捧高踩低的主。
“韩大夫。”杨玉凤神色窘迫,说道:“我家铃铛他爸这伤快好,这眼看着也要到开春了,等他开春药着鹿,就把咱卫生所的账还上,你看行不?”
“这个…”
韩尚一皱眉头,还想说什么,却突然看见赵军从对面过来。
“溜达呢?赵军。“韩尚向赵军打招呼道。
杨玉凤闻言,忙回头,见赵军过来,微红的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兄弟,回来啦?”
赵军冲杨玉凤点下头,笑着说道:“昨天下午回来的,今天路过,寻思再来看看我大哥。”
“那赶快进屋。”杨玉凤往院里一指,对赵军说:“你大哥搁炕上躺着呢。”
赵军知道杨玉凤是好意,却站在原地,问韩尚道:“韩大夫,我大哥该你多少钱啊?”
韩尚脸色一变,刚才他先跟赵军打的招呼,可赵军却没回他,而是回的杨玉凤。
而且以前赵军都叫自己韩哥,现在只叫自己韩大夫,却叫张援民大哥,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这时,韩尚似乎想起,好像年前赵军家请客,还请了张援民一家呢。想到此处,韩尚心里有些懊恼,向赵军问道:“咋的?赵军,你要替他们结啊?”
“兄弟,你”在旁边的杨玉凤闻言,忙望向赵军,刚要说什么,却听赵军说道:“我大哥的账,我替他给,韩大夫你算算吧,拢共多少钱。”
韩尚不假思索,直接说道:“杨婶那账是三块五毛二,张援民是一块四毛三。”
“四块九毛五呗。”韩尚话音刚落,赵军就把数算了出来,
然后从兜里数出五块钱递给韩尚,说:“剩下五分钱,给我卷绷带。”
这次去永福屯,赵军看到杨满堂上山打围都带着绷带,
这才想起自己以前没有条件也就罢了,现在兜里有钱了,就不能亏待狗了。
韩尚接过钱,揣进兜里,然后把背着的药箱打开,先拿出一卷绷带,但想了想又拿出半卷,一起递给赵军,并道:
“这半卷也送你了。”
“那谢谢韩大夫了。”赵军一笑,伸手接过。
“行了。"韩尚道:“那没事,我就走了。”
“韩大夫你慢走啊。”杨玉凤在后面说着送客的话。
说完,她转身看着赵军,苦笑道:“兄弟啊,这你让嫂子说啥好呢?”
“嫂子,啥也别说。"赵军冲着院里一挥手,道:“咱们进屋说。”
“快,快,兄弟进屋。”
赵军进屋,却见张援民坐在炕上,看着小姑娘写作业呢。
上次杀熊霸时,张援民被熊霸挠了两爪子,但有厚棉袄遮挡,所幸伤口不深。这在炕上养了半个月,伤口已经愈合,
虽然不能剧烈运动,但在屋里自由活动还是没问题的。
“哎呀!”张援民看见赵军,顿时就乐了,笑道:“我兄弟来了,快炕上来。”
说到此处,张援民还一扭头,看着杨玉凤说:“媳妇儿,
你上小卖店给兄弟买点吃的,今天过节,让兄弟搁家吃。”
“行,我这就去。”杨玉凤想也不想,答应了就要往外走。
赵军一听,赶紧把杨玉凤拦下,不用问,杨玉凤到了小卖店肯定是记账。
想前两天自己过来,张援民和杨玉凤好吃好喝地招待自己,赵军心里一暖,对张援民说:“大哥,别让我嫂子麻烦了,今天家里准备着呢,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那行。“听赵军如此说,张援民便道:“那等哪天的,你叫着宝玉一起过来,大哥好好安排你们。”
这时,杨玉凤走到张援民身旁,低头小声说:“刚才卫生所韩大夫来要账,兄弟拿五块钱把咱家账都给抹了。”
张援民一听此话,眨巴下眼睛,抿了抿嘴,转过头看向赵军,没说什么,只是一笑。
赵军也冲他笑了笑,道:“我看看我大侄女儿字写得咋样。”说着,他往旁一歪身,往小姑娘作业本上看去。
张援民家闺女叫张玲,小名叫铃铛,比赵虹大一岁,听赵军说话,小姑娘冲他笑了笑,然后把压着作业本的手拿开给赵军看。
赵军一看,小姑娘字迹工工整整,但却是拿着铅笔头在本子背面写着。
“大哥啊。”赵军抬头,看着张援民,笑道:“山下镇里大商店,熊胆又涨价了。”“是吗?张援民眼睛一亮,只道:“等我这伤好了,我高低整俩黑瞎子去。”
“你给我消停点儿吧。”杨玉凤一听,忙想伸手去推张援民,可一想他身上还有伤,忙收回手只说:“这次要不兄弟找人救你,你早撂山上了。”
张援民闻言,黝黑的脸颊闪过一抹羞红,对杨玉凤道:
“我跟兄弟说话,你别搁旁边掺和,赶紧给兄弟倒水去。”
听张援民前半句话,杨玉凤还想怼他两句,可一听张援民后半句话,杨玉凤突然反应过来,冲赵军歉意一笑,一边往外屋走,一边对赵军说:“兄弟你坐着,嫂子给你倒水去!”
看杨玉凤出屋,张援民才对赵军说:“兄弟,别听你嫂子瞎说,大哥这是点儿不正,要不然都手拿把掐的。”
赵军闻言,也是无语,只能笑笑。
赵军不说话,张援民却兴奋了,他往门口瞅了一眼,见那拆台的还没回来,就探着头,一边冲赵军摆手,一边压低声音,说:“兄弟,这话我就跟你说,你不行跟别人说。”
赵军无奈地与旁边小铃铛对视一眼,然后和张援民道:
“大哥,你不跟我说也行。”
“那不行。”张援民就像做贼一样,鬼鬼崇崇地和赵军说:
“你大哥这些天搁炕上躺着,可没闲着。”
赵军瞪大眼睛,看着张援民,问道:“你干啥了?”
张援民道:“我趴炕上想了好几个妙计。”
因为声音压得太低,赵军支棱着耳朵都没听清楚,便问道:“你想吃好几个什么鸡?”
“什么吃什么鸡。”张援民道:“妙计。”
说着,见赵军一脸茫然,张援民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小声说:“我这半个月想的,都是杀黑瞎子仓的妙计,管他天仓子,还是地仓子,等到时候大哥带着你,只要发现黑瞎子仓,
咱保准能给它磕下来。”
赵军闻言,心脏都砰砰跳,无奈地笑笑,刚要说话,就见张援民坐直了身子,脸上神色一变,很是严肃地指着小铃铛道:“大儿子,你好好写哈。”
东北,有些没儿子的人家,喜欢管闺女叫大儿子。这没什么说道,就是图过个嘴瘾。
小铃铛无奈地白了她爹一眼,继续把着本子写作业。
这时,杨玉凤进来,端了杯红糖水放在赵军面前,笑道:
“这是孩子她舅,那天来看你大哥前儿拿的糖,嫂子给你沏一杯,淡淡嘴儿。”
“谢谢嫂子。”赵军接过杯,抿了一小口,放在手旁。
杨玉凤一笑,坐到张援民身旁,问他道:“你又跟咱兄弟说啥呢?”
“没啥。”张援民嘿嘿一笑。
杨玉凤白了他一眼,看向赵军,问道:“兄弟,他是不又跟你说啥了?”
“没有。”在张援民的注视下,赵军只能对杨玉凤说:“我跟我大哥说,镇里大商店收黑瞎子胆又涨价了,上次我们仨杀那胆还没卖呢。我明天上班了,不定啥时候有空。”
说着,赵军从兜里掏出钱来,将仅有的五张大团结都递给杨玉凤,道:“嫂子,這你先拿着,剩下的等卖了熊胆,兄弟再给你。”
赵军如此说,却是给足了张援民两口子面子,楊玉凤吸了下鼻子,看向了张援民。
张援民与她对视一眼,笑道:“你瞅我干啥呀,咱兄弟给的,你就拿着呗。”“可不咋的。”赵军说着,把钱塞进杨玉凤手里。
这时,张援民对赵军道:“兄弟,以后你就看大哥怎么对你。”
“行。"赵军笑着应了一声,转念想起一事,问道:“大哥、
嫂子,咱家有几亩地来着?”
“四亩半。”杨玉凤问道:“咋的了?兄弟。”
“四亩半这点儿地也好忙活,"赵军说:“我寻思给我大哥琢磨、琢磨,给他到上头工段,找个活儿干。”
“哎呀,兄弟,真的?假的?”张援民瞬间来精神了,一脸诧异地看着赵军。
赵军笑道:“我明天就上班了,搁林场检尺,好活儿没有,但放树、打枝啥的,大哥你不都能乾麼?地里忙的时候,
你就忙活地。地里没啥活儿了,你就上山呗。”
“这行啊!”张援民喜道:“我上次跟我老叔借来油锯,还没等放树呢,黑瞎子就出来了。”
“行了,行了。”一听张援民提起当初,杨玉凤直感觉脑仁儿疼,当即拦道:“你可别提你那光辉事迹了。”
赵军听了,哈哈一笑,又和这两口子聊了几句,眼看着要到中午了,便起身告辞。
杨玉凤送赵军回来,就见张援民望着窗外,脸上笑么滋儿的,似乎在想什么美事儿呢。
而小铃铛指着炕桌上的红糖水,向杨玉凤问道:“妈,这我叔剩的,我能喝么?”
还没等杨玉凤说话,就见张援民回过头,看着那杯红糖水,叹了口气,说:“喝吧,大儿子,你叔那就是给你留的。”
小姑娘哪里听得懂啊,只听说能喝了,便双手捧着水杯,大口地喝了起来。杨玉凤走到张援民身前,对他说:“他爹呀,以后兄弟有啥事儿,咱都得上前儿啊。”
“那必须的。”张援民道:“能我能下地了,我就带兄弟上山,多挣点儿钱。”
杨玉凤闻言,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喝道:“你说啥玩意?”
张援民一缩脖子,暗道:“说秃噜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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