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出访欧洲（五）
晚上6点，英国已经进入了夜色之中。英国首相庄园里，鲍德温首相的管家习惯了看了一眼门边墙上的温度计，温度计上显示，现在气温大概是6摄氏度。管家低声命令仆人将客厅壁炉里面的炉火中添上柴火，木柴劈好后放了几天，树木气味散去了许多，随着燃烧，空气中有着好闻的淡淡气味。
鲍德温首相让管家把灯关上，自己坐进壁炉旁的摇椅里。屋内印刷了树枝纤细弯曲纹路的壁纸上反射着炉火橙黄色的光，与古旧高雅的家具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斑驳的感觉。
鲍德温首相静静的感受着壁炉的温暖，等着一会儿登门的客人。这几年，首相阁下已经熟悉了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日子。中英战争是何锐政府强加给了鲍德温内阁，中国拉着英国在太平洋压制美国，也是何锐政府率先行动。现在英国金融界以及商界对中法经济合作协议的惊愕，同样是何锐政府自行其是的结果。
不管何锐政府做了什么，鲍德温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所以首相阁下已经懒得废话，只是享受着此时的安逸。
门铃被拉响，管家立刻前去开门。好几个人的脚步声响起，鲍德温首相抬起头，看到三个还算熟悉的身影。财政大臣，以及英格兰银行的行长，以及外交大臣。
没开灯，鲍德温首相请三人在壁炉旁坐下。英格兰银行行长是今天受邀前来的三人中的重要人物。鲍德温内阁成员已经不考虑通过外交来阻止中法合作，既然百万英军在印度都阻止不了何锐，百万英军更阻止不了法国政府与何锐政府合作的决心。军队都不管用，外交照会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英格兰银行的行长知道自己的使命，当即向首相讲述了英格兰银行的分析。鲍德温首相在上一届内阁从事经济工作，行长并不担心首相听不懂。在温暖的壁炉旁边，橙黄色的火光让行长本是苍白的肤色呈现出金色。有点金色财神像的感觉。
“今年，法郎在国际收支中的使用率会增加至少5%。在法郎没有恢复金本位的局面下，法郎与英镑的汇率很可能稳定在100:1的位置……”
鲍德温完全放松的身心，反倒轻松的在心中构建出金融局势。法郎与英镑汇率最低价曾在1926年达到240:1，100:1，意味着法郎的币值增加了一倍多。而且鲍德温觉得100：1很可能只是一个过渡。以他对于何锐政府的感觉，法郎与英镑是有可能达到80:1的汇率。
英格兰银行行长看上去有些忧虑，“……英格兰银行现在比较担心的是中法之间已经签署了贸易最惠国待遇，法国同意中国可以在些协商下用商品偿还贷款。根据1927年的中国商品价格，一部分中国商品在法国港口的入关价格低于英国同类商品价格。中国工人的工资现阶段比英国工人低的有限，但是中国劳动生产率正在快速提升。”
鲍德温首相知道英格兰银行行长的意思，他在含蓄的表达英国工业品可能在法国市场上遭到中国同类产品竞争的担忧。正在此时，管家送上来茶，几人喝着茶，屋内暂时安静下来。
喝了一口没加奶的阿萨姆地区大吉岭红茶，鲍德温首相突然想起了前几天英国报纸上刊登的一篇与报道。记者调查了过去一年多来英国茶叶引用方式的变化，发现英国人饮茶时候加奶的比例暴跌。从80%降到了50%以下。
在这个数据上，新闻中大骂了过去几百年来的英国茶叶奸商。作为一个有着几百年饮茶习惯的国家，英国人并非喝不出茶叶的好坏。然而之前的茶叶贸易垄断在海上贸易者的手里，为了最大限度的牟利，英国奸商在茶叶里添加了不少‘佐料’。为了压制住这些怪味，英国人才采取了添加奶来遮掩异味的方式。
过去一年中，中国根据中英贸易协议，在英国开办了直营店。茶叶不仅价格低了很多，还是原味的中国茶，英国人民当即放弃了加奶的习惯。
品着甘香的阿萨姆地区的大吉岭红茶，鲍德温首相发现自己暂时判断不出中国工业品会对欧洲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英格兰银行的行长放下茶杯，继续说道：“首相阁下，从最近法国的股市与汇市的变化来看，英镑将遭到法郎长期的挑战。”
听完英格兰银行颇为担忧的评估，鲍德温看向外交大臣，“外交部的紧急应对方案有哪些？”
在炉火映照下，外交大臣的脸颊看上去棱角分明，“外交部认为，如果不考虑后果，最有效阻止的方案是派遣舰队，拦截法国运往中国的货物。”
鲍德温首相对此事已经没什么心气，即便听到这么激进的应对措施，也只是稍稍有些讶异。如果是旁边正在抽雪茄的丘吉尔说出这话，鲍德温就不会感觉有什么不妥。但提出这么激进看法的却是向来温和的外交部长，的确让鲍德温感觉意外。
片刻后，鲍德温首相已经感觉到不对头。连外交部都提出这样的建议，足以证明内阁成员认为此事已经严重到了何种程度。
外交大臣镇定的答道：“首先阁下，内阁是以可操作性为目标，并没有优先考虑其他内容。如果从凡尔赛体系来说，英法之间不能爆发战争。法国方面有可能为此向大英帝国宣战。”
鲍德温没有搭理外交大臣，他看向火光下丘吉尔肥胖的身材，“丘吉尔先生，你怎么看？”
丘吉尔心中充满了对鲍德温首相的不屑。如果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丘吉尔其实不太在意阻止中法之间的货物往来。因为这个方法的确非常有效。历史上英法之间发生过数次金融战争，英国赢得了每一次金融战。
以英法之间的距离之近，以及英法两国在金融方面的竞争地位，丘吉尔认为英国必须应战。丘吉尔沉默一阵后说道：“首相阁下，您不认为这又是一次渎圣同盟么？”
听到丘吉尔居然用了这个典故，鲍德温心中着实不快又讶异。渎圣同盟，指法土同盟，全称法国-奥斯曼帝国（土耳其）联盟（英语：Franco-Ottoman alliance），指1536年法兰西王国与奥斯曼帝国建立的同盟。因该同盟在当时被指斥为“邪恶的联盟”“百合花与新月的渎圣的结合”，故又称“不虔诚的同盟”，“渎圣同盟”。
渎圣同盟是法国外交自主的经典案例。由于法国希望成为欧洲大陆上的主导性力量，所以选择‘侧翼联盟’的方式加强法国的力量。以前的侧翼是基督教世界之外的奥迪曼帝国，现在则选择了被欧洲视为世界边缘地带的中国。
外交大臣在地缘政治领域上比较支持丘吉尔，他开口说道：“首相阁下。现在世界岛开始形成一个法国、中国、苏联组成的经济联盟。虽然法国也加入了对苏联的封锁，但是法国很清楚，给与中国的，就等于给与苏联。法国实际上已经背叛了之前的承诺。”
鲍德温首相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内阁成员们的看法。倾向于经济领域的内阁成员感受到了中法实质联盟对于英镑的压力，倾向于安全领域的内阁成员则担忧中国、法国、苏联在世界岛上构建出来的经济合作体系。
甚至不用看地图就能清晰的分析出这个联盟的范围。苏联拥有220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中国领土1100万，法国的本土+殖民地，面积超过1000万平方公里。其4300多万平方公里，7亿人口。除了北美洲之外，拥有遍布世界的土地，以及大量良港。
这个隐形联盟的拥有召之即来的600万正规军，都是在战争中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法国居于这个隐形联盟的工业顶端，一旦发展起来，英国承受的压力之大，难以想象。
鲍德温不得不考虑到了军事方面，却没办法对未来的局势进行有效的推演。鲍德温不得不问道：“其他不那么激烈的应对方法呢？”
外交大臣立刻答道：“由英国替代法国的角色，向中国提供2亿英镑的无息贷款。但是我个人认为，中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这么快就背弃合作，只会让中国被世界孤立。我认为何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我个人认为，比较可靠的办法是提高何锐访英时候的招待规格。根据已经披露的中法经济合作协议内容，中法第一阶段合作时间是3年。我们在期间与中国进行谈判，等3年后要阻止这个协议自动顺延。并且通过对华投资，取得与法国对等的地位。”
丘吉尔对这样的建议着实不满，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最好的应对办法。可这样的局面让丘吉尔心中不快，他语气中都是嘲讽的说道：“如果英格兰银行同意向中国提供2亿美元的无息贷款，何锐大概会在梦里笑醒。”
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此时中国代表团已经吃完了晚饭，何锐针对今天的发展，向同志们讲述着他对欧洲局势的判断，“英国的大国均衡政策，是希望各个大国之间都有互相牵制的力量。英国才能利用大国冲突来体现其力量。所以当我们与美国就排华法案进行折冲的时候，英国很爽快的接受了调解人的身份。
英国与法国之间的和平，建立在英法解决了殖民地矛盾，双方都确信对方不会争夺己方的殖民地。但是在金融领域上引发的冲突则是另外一回事。英法两国之间的金融冲突，其最经典的过程是拿破仑战争。
拿破仑战争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拿破仑击败周边传统大国联军，娶了奥地利公主为皇后，确定了其在欧洲大路上的霸权。在那个时候，拿破仑的弟弟当了西班牙国王，拿破仑将他与奥地利公主生的儿子封为罗马王，准备让他的儿子统治意大利。而英国的反应是，成为了第二阶段反法同盟的核心国家。
英国为了打赢拿破仑战争，连窗户都要收税。如果英国在反法同盟中战败了，英国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看看日本就知道了。英国为什么竭尽全力都要打赢战争，并非英国人热爱打仗，也不是英国为了荣誉或者别的什么打仗。英国打赢了反法战争，它就为世界霸主铺平了道路。与世界霸主的地位带来的利益相比，英国在反法战争中付出的代价就完全能够接受。”
部长们对于何锐的地缘政治的战略判断十分信服，此时听何锐讲述完此次中法合作所面对的挑战，外交部长颜惠庆问道：“这次英国会开战么？”
何锐当即答道：“我认为英国会非常认真的考虑，而且法国也会非常认真的考虑这种可能。最后，英国还是会避免战争。因为法国方面会通过各种途径向英国传达一个信息，法国政府为了法国的国运，会不惜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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