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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云遮蔽


陵阳有雨,街上几无人,车马一路疾行,不过大半个时辰,便拐进大理寺所在的西宁坊。

进了西宁坊,人越来越多,且所有人全往大理寺所在的方向涌,以至于到了后来,车马根本不能通行。

送清妧来的宫人不得不躬身告罪。

“安乐县主,前路被堵,车马过不去,恐要委屈县主下车步行。”

“有劳二位。”

清妧踩着马凳,下了车。

卢掌事一手撑着伞,一手护着清妧继续向前。

越是接近大理寺,越是人满为患,以至于连掌伞都变成一桩艰难事。

“卢嬷嬷,收了伞吧。”

“那县主顺着廊下走吧。”

“恩。”

廊下人更多,走了两步,凌空泼出来一盆脏水,要不是卢掌事眼明手疾,清妧多是要被浇个透心凉。

一相貌略显刻薄的妇人,立在自家铺门下,对堵住她门前的看戏百姓骂骂咧咧道:“都走开,莫要挡着我做生意。”

“狂风大雨的,哪里来的生意?”

行人嘴上不悦反驳,人却不由地让开,清妧无意识地侧首,见凶悍妇人开得是一家成衣铺子。

妇人耸眉:“看什么看?”

“想买两身衣裳。”

“原来是贵客上门。”

妇人嘴角一勾,谄媚地伸出手:“来来来,小娘子里面请。我家铺子可是西宁坊里最好的成衣铺,不止料子款式好,价格亦好。”

铺子不大,挂在墙上的衣裳全是年前的旧款,挂得久了,料子上落了些许灰。

“那两身

男衫,多少钱?”

“五两银子一袭。”

“卢嬷嬷,给掌柜拿五十银。”

“诶?”妇人大惊,却是急不可耐地接过银子,假模假样叹,“小娘子,忒多了。”

“十银是男衫的钱,剩下四十银,烦请掌柜带着你家铺子里的婢子,穿上我和卢嬷嬷的衣裳,去大理寺门前走一遭。”

“行!”

半刻钟后,妇人领着婢子,带着帷帽,上了大街,而清妧和卢掌事穿着男衫,从铺子的后门拐进曲巷。

“县主可是在避什么人?”

“陛下暗卫。”

落在房顶的两个暗卫见门前门后各有人走出,犹豫片刻,兵分两路,一人往街上去,一人跟进后巷。

然,追进后巷的暗卫才飞过两座房子,便叫凌空射来的一支冷箭截住前路。

“谁?”

凌空又射来三支冷箭,一箭更比一箭快,暗卫左闪右避,等他躲过杀机,清妧和卢掌事早已消失在人潮。

“该死!”

街上的行人越发地多,多到清妧和行人的距离近得可忽略不计,她便一路往前,一边听百姓们议论纷纷。

“昨日奉化坊当真烧死了人?”

“对,我亲眼瞧见大理寺衙役,从那富贵宅子里,抬出几十具烧焦的尸身。啧啧,最小的那一具尸身怕是才足月吧?”

“这么残忍?”

“唉……也不知道那大户得罪了谁,愣是叫好好一场迎亲红事,变成家破人亡的白事!”

“不是说大理寺抓到凶徒了吗?”

“听说是抓到了

,昨夜伍廷尉亲自审的,照理今日大早就该开堂问案,可奇怪地是,这堂到现在也没升起来。”

“莫不是大户家的人死绝了,没有苦主?”

“不,那男主人没死,他不止没死,还没伤。”

“那他还不大喊冤枉,求廷尉大人杀了凶徒吗?”

转眼间,清妧到了大理寺门前。

因门前堵满人,清妧又和卢掌事走到侧门。

卢掌事将要叩门,门却先开了,里面走出两个婢子,她们看着清妧,屈身问:“可是安乐县主?”

“恩。”

“拜见县主,县主里面请。”

进了偏门,清妧看到梅娘立在廊下,神色冷漠。

“见过县主。”

“免礼。”

“县主,伍郎已等候县主多时,还请县主随我来。”

“好。”

历来大理寺卿上任,为方便办案,都是带着家眷一道搬进大理寺的后衙居住。

这宅子来来去去的人多了,便显得有些破败。

回廊的边缝里,大片大片的积水往下挂,远远瞧着,彷佛是一张张微小的瀑布。

“这宅子委实破败了些。”

“委屈县主。”

“……”

梅娘生硬的回答,让清妧面上不由地升起三分尴尬,她寻思要不要多说两句,却见梅娘脚下生风,走得更快了。

“卢嬷嬷,只怕梅娘是恨死我了。”

“珍娘受难,她不怪赵静娘,不怪谋划匪乱的皇后,却怨无辜的县主,当真是不明事理地很。”

清妧失笑。

绕过两道回廊,她们到了大理寺后宅的山池



池上有一座锦鲤台,中间竖着一道大屏风,屏风一侧,隐隐可以看见伍砚书焦躁地来回踱步。

梅娘停步:“县主,伍郎要和您谈公事,我不便继续往前,便在此处等您。”

“好。”

清妧快走两步,走上锦鲤台。

“伍廷尉。”

伍砚书彷佛才察觉她的到来,他急急正身,而后朝清妧拱手作揖:“下官失仪,还请县主多多见谅。”

“无妨。”

“县主仁厚。”

“呵。”清妧轻勾嘴角,“昨夜梅娘归家,难道没将皇后审问出来的事,尽数告诉伍廷尉吗?”

伍砚书再次拱手:“内子忧女心切,故而有些不明就里,待过些时日,她定能想明白,珍娘遭难,无关县主。”

眼前的人,和她认识的那个大理寺廷尉,彷佛是两个人。

她尤记得父亲被定案,自己扑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喊父亲冤枉时,他高坐在公堂,眉目比杀人的血刃更冷。

所以,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清妧瞥着身后的坐榻,毫不客气地盘了上去。

“本县主三更天便被人吵醒,累得很,还请伍廷尉多多担待。”

闻言,伍砚书的腰弯得更低了:“这榻原是为县主备下得,还请县主莫要折煞下官,尽管随意便是。”

“恩。”

“县主,下官急请您来大理寺,是因为——”

“伍廷尉,崔家人来过了吗?”

“……”伍砚书暗叹一口气,“回县主,今日大早,崔三娘已上门来退崔离郎和

珍娘的婚事,待换回婚书,婚事便正式作罢。”

“你可难过?”

“倒也算不得太难过,毕竟这门婚事本就来得莫名其妙,如今没了,反倒显得理所当然,只——”

“只?”

“回县主,若只是崔家退婚,下官并不难受,下官难受地是,珍娘名声受损,从此再难寻得良配。”

说着,伍砚书抬袖,抹了抹微湿的眼角:“皆是下官无能,护不住珍娘。”

“伍廷尉觉得是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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