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一章 雨如帘
伍砚书要借一步说话,清妧本来不想答应的,毕竟旁边还站着两个医女,结果不等她拒绝,医女自觉地走到一边,倒是叫她不好拒绝。
“伍廷尉想说什么?”
伍砚书有些尴尬。
先前,伍家在陵阳寻求靠山,先和县主有了交集,后大殿下主动结交,他立时做了大殿下一派。
如今大殿下出事,眼看要牵连伍家,虽说韩尚书劝他做直臣,可他归心过大殿下的事,连陛下都已知晓。
自然,三殿下也应知晓。
“听说县主和惠贵妃关系不错?”
“呵。”
清妧嗤笑。
以伍砚书这等左摇右摆的脾性,到底是怎么生出伍珍娘那般刚极易折的女儿的?
“伍廷尉误会了,本县主和贵妃关系寻常。”
“……”
“若伍廷尉没有别的事,本县主就回宫复命了。”
“下官——”
清妧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回头:“伍廷尉,有道是靠山吃山空,靠水吃水穷,攀附旁人终非长久之道,看在珍娘的面上,本县主言尽于此。”
回去的路上经过七风居,清妧让马车暂停,然后带着浓雨下车,打算进去买两壶罗浮春。
迎客的小二瞧见清妧,谄笑着迎上来:“小娘子是住店,还是用膳?”
“打两壶酒。”
“那赶巧了,今日七风居出了新品,小娘子不妨尝尝。”
“该不是桂花酿吧?”
“桂花酿是前两日的新品,今日的新品叫做相思望,是用今春的桃花和第一场雨水酿造
出来的佳酿,若是有情人同喝一盏酒,定能长长久久。”
清妧失笑:“这酒出得不是时候,若能出在上巳前,那一定卖得极好。”
“呃……”小二不由地露出讪讪色,“那小的还是给小娘子打两壶桂花酿?”
“不,我要一壶相思望。”
春日时,卿流景一心想回来,同她共赏桃花,可惜他回来地晚,桃花已落尽。
看不成桃花,她和他一道品一品相思望,亦是一桩趣事。
等酒的时候,清妧深觉无趣,便竖起耳朵,听邻桌的食客闲聊。
坐在左边桌的人问道:“你说,大皇子妃到底是不是大殿下害死的?”
“我觉着是。”
“为什么?”
“大殿下求子心切,大皇子妃虽下不出蛋,却是范家女,大殿下不敢休,用个阴招杀人,合情合理。”
“真得假的?”
“要断真假还不容易?朝廷能出公告,说明大皇子妃身死的原委,那我猜得是假,可朝堂要是一句话不肯说,那必然是真。”
“唉……我原觉得大溱国不差,近来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味呢?”
“谁说不是呢?”
一群人端起酒杯,怅然豪饮。
清妧侧首,又听右边桌的人说:“听说没?张大善人给弘元寺捐了十万银,在祈愿塔的九层楼顶,给二殿下供了一块长生牌。”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听说!倒是你,知不知道张大善人为什么突然这般大手笔?”
“你知道?”
“我二姑家的四侄子
的表叔在礼部当差,说七月时礼部为给二殿下筹备丧事,忙得要死要活。
礼部那着急模样,彷佛二殿下马上就要没了,可礼部分明都忙完了,二殿下却一点事情都没有,你说这叫什么?”
“难道是陛下——”
“嘘。”对面的人急忙捂住同伴的嘴,“别乱说!总之,张大善人豪掷十万银,为二殿下供长生牌,是想求佛祖多多保佑二殿下。”
张大善人?
这个名字,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过了宫门,医女和清妧告退,接着,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清妧无奈,只能和浓雨在宫道上狂奔。
将冲过留心拱门,差点和隔壁宫道上的几个人撞在一处,一个宫婢愤怒地质问:“哪宫的婢子,端得不长眼,竟然冲撞柔妃娘娘?!”
清妧顿步,被宫婢搀扶的柔妃衣衫湿透,人似有些神志不清。
“小女无状,拜见柔妃娘娘。”
宫婢这才看出,对面的人是清妧:“婢子无状,不知是县主。”
“柔妃娘娘怎么了?”
“娘娘想去探望大殿下,可陛下不答应,娘娘就跪在大明宫的寝殿外,求陛下开恩,结果没求得陛下开恩,娘娘先受不住,晕了过去。”
“你们赶紧送柔妃娘娘回宫吧。”
“是。”
雨越来越大,清妧冲上鸾凤殿时,已满身湿透。
流萤捧着干巾,急急披在清妧身上:“早间走得时候,婢子就说,以防万一,让浓雨带上伞,她不肯,妧娘还护着她
,这下好了,淋了个透心凉。”
清妧笑笑,不敢多说。
一通折腾,等她好不容易换完衣裳,盘上坐榻想喝两口热茶暖暖身,素娥急急忙忙冲进偏殿。
“县主,您可算回来了。”
“有事?”
“再有两天就是中秋,陛下午后发话,说今年的宫宴还得办,让贵妃娘娘赶紧操持,娘娘下午召见各宫各处的人商议时,独缺县主。”
“我奉陛下敕旨,出了趟宫门。”
“那就劳烦县主这会儿走一趟永福宫。”
清妧只能放下杯盏,跟着素娥,往永福宫走。
外间暴雨如瀑,她们走出回廊不久,清妧将将换上的干净鞋袜又变得湿哒哒。
本以为惠贵妃十分急,结果等清妧匆匆走进永福宫,却看见惠贵妃歪在榻上,正在惬意地自斟自饮。
“小女拜见贵妃娘娘。”
“县主,过来尝尝七风居的新品,云礼将差人送来的。”
“是。”
酒色青青,闻之,有淡淡的桃花香。
“这是桃花酒?”
惠贵妃得意地勾起唇角:“此酒名相思望,是用今春的桃花和第一场春雨酿制而成,寓意颇佳。”
相思望的寓意是不差,可这寓意只在有情人,惠贵妃是三殿下养母,子送母相思望,多少有些不合意。
“县主觉得此酒如何?”
“入口淡淡,滑过喉间,才觉香绵长。”
惠贵妃眉色一怔,随即勾出一个怅然若失的浅笑。
“譬如遇一人,初见只道是寻常,过了许久,方觉其人不
同,而那时,人已入心入骨,再难忘怀。”
清妧敛眉。
惠贵妃说得人,是陛下,还是谁?
“县主今日带医女去范家验萤娘尸身,结果如何?”
“大皇子妃死前的确中了毒。”
“真是云牧?”
“小女不知,韩尚书已去查证,想来不日就能真相大白。”
“唉……”惠贵妃长叹,“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端午才发生一场乱事,如今到中秋,又出乱事。”
“关于中秋宫宴,不知贵妃娘娘有何示下?”
“本宫和陛下商议过了,还是和端午一般,一切从简。”
“那小女就照着端午时的规制,适当改一改。”
“县主办事,本宫十分放心。”说着,惠贵妃举杯,“佳酿在前,独酌未免无趣,县主再陪本宫多引饮两杯?”
“是。”
这一陪,陪到一更天,清妧离开永福宫时,惠贵妃半撑着脑袋,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喝醉了?
流萤掌着伞,回首望永福宫。
“妧娘,婢子瞧着,贵妃娘娘似是不太高兴?”
“恩。”
才子多风流,惠贵妃饱读诗书,说不得亦是个多情种,然,皇城深宫,人若多情,徒增寂寥。
回到鸾凤殿,半湿的鞋袜已全湿,她心道要赶紧进门烫个脚,却见回廊下,站着神色焦灼的星回。
“怎么了?”
“回县主,殿下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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