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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九章 他年错


大明宫内,一片静默。

朝臣们或悄悄扫过面色黑沉的范含章,或暗觑神情如晦的谢容时。

若说刚才他们还对范含章抛弃糟糠妻的事将信将疑,那此时,他们几乎可以确信,许轻歌状告,乃是确有其事。

只不知,范含章在迎娶谢家嫡女之前曾与人成过婚的事,谢家是真不知情,还是假作不知情?

显然,这不仅是朝臣的疑问,更是皇帝心里的疑问。

“除范含章、谢容时外,其余人,通通退下!”

须臾,偌大的大明宫,只剩下皇帝和两个近臣。

“范含章,谢容时,朕要听实话。”

上一次登闻鼓被敲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范含章和谢容时默默对视一眼,范含章率先跪于地。

“陛下,老臣有罪。”

“何罪?”

“老臣瞒谢家在先,抛弃许雨娘在后。”

“呵。”皇帝冷笑,“范含章,你何止犯下这二罪?!

你最大的罪不是对许家忘恩负义,而是你既决议对许家忘恩负义,就不该留下范修谨这个祸害!”

“陛下说得极是。”

说罢,范含章额头点地。

当初,芙娘,整个谢家都不同意他留下范修谨,是他一意孤行,舍不得雨娘留下的血脉,这才酿下今日之苦果。

皇帝扭头,目光投向谢容时。

“许家事,谢家是今日方知,还是早已知晓?”

谢容时低眉,心中俱是审时度势。

见他这般,皇帝也不逼迫,只冷冷道:“陈郡谢家和琅琊王氏,是世家

双姝,无论皇权如何更迭,谢王始终繁荣。

而叫谢王两家屹立不倒的,是胜而不衰,可与神明比肩的无垢之名。

谢容时,谢家的无垢之名,在今日之后,是否还能一如往昔?”

不一定能。

想明白的谢容时,低下头,跪在范含章身侧。

见此,皇帝勾起嘴角。

登基十四载,世家之强,是他心里不为人知的一块隐痛。

头几年,他有雄心壮志,意欲压世家一头,故而他重用范含章,倚仗赵家,提拔墨周兮、韩杜衡,为得就是淡化世家对朝堂的掌控。

可惜,世家之强,远胜他预估。

和世家较劲的几年,世家不痛不痒,他却累得够呛,加之外戚赵家隐有干政之嫌,他就收了和世家对抗的心。

可世家之傲气,终归叫他心中不悦。

今日,看谢家之主谢容时跪在他脚边,皇帝心里涌现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畅快。

“不瞒陛下,最初,谢家确不知道范宰辅有妻室,等谢家知道,谢范两家的婚事已成定局。”

“谢家做了什么?”

“谢家只是要求范宰辅写下休书,不得再与许家来往。”说罢,谢容时伏首,“求陛下为谢家遮掩。”

“恩。”

世家大族,看着风光霁月,实则内里藏污纳垢,谢容时肯对他坦诚至此,十分不容易,皇帝无意刨根问底。

毕竟,谢家之大,远胜赵家,与其为了一个早不存的许家,毁掉谢家的百年清名,倒不如恩威并施,叫谢家

彻底归心卿家。

“监察御史何在?”

监察御史急急走进大明宫。

“上一回安乐击登闻鼓,禁卫军碍于其身份,草草了事,事后,朕没有问责,他们便敢再次渎职吗?”

监察御史吓得立刻扑在地上,信誓旦旦道:“陛下,绝无此事。”

“若不是这样,范四郎怎可能敲响登闻鼓?!”

监察御史不知该怎么答。

今日,他亲眼看着禁卫军行刑,他敢拿项上乌纱帽作保,禁卫军打范修谨时,不止没有手下留情,还打得分外重。

“陛下,微臣敢对天发誓,三十廷仗打得实在,打完后,范四郎一身的鲜血淋漓,可令人费解地是,他不喊不叫,如无事人一般,从地上爬起,那样子简直像极了——”

“像极了什么?神明?”

“微臣不敢。”

“呵。”

皇帝的一声冷笑,吓得监察御史伏在地上,急急找补:“陛下,虽范四郎敲响登闻鼓,可鼓声一响,他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微臣以为,若不立刻差御医去医治,范四郎许就——,还请陛下示下,是否要差御医前去救人。”

皇帝勾唇:“老师,你觉朕当如何是好?”

“……”

范含章的指尖微微蜷紧,他懂皇帝的言下之意,若四郎死了,那不管他想做什么,都做不成。

可——

谢容时见他不言,咬牙低言:“范含章,你已经糊涂过一回,可切莫糊涂第二回!谢范两家的荣辱尽在你的一念之间!”



,陡然间往下沉,沉到最低处,范含章抬眸:“回陛下,按溱律,御医不可为臣子治病,老臣不敢逾矩。”

“老师不愧是大溱宰辅,永远克己奉公。”

说罢,皇帝对御史监察道:“执杖行的禁卫军为魅上,敷衍了事,如此作风,与朝大不利,立刻斩首示众!”

“微臣,遵敕。”

“去看看范四郎,若他活不成,那朕便不必亲问。”

“是。”

御史监察揣着袖子,犹如逃命一般地退出大明宫,偌大的宫殿内,再次陷入漫长的死寂。

暗室里,清妧眉目紧蹙。

虎毒不食子,狠毒如顾兰时,亦只对她狠,对安清如却是极尽宠溺,范修谨是范含章亲子,可他为了谢范两家的大利,竟任凭亲子被打死。

何其铁石心肠!

清妧侧首,质问卿流景:“范四郎是你心腹,你知他要去敲登闻鼓,为何不想法子斡旋一番?反倒任凭他被打得半死不活?”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不赞同他去敲登闻鼓。”

“什么?”

“我不养废物。

范四郎既铁了心要敲登闻鼓鸣冤,便该知道,三十廷杖是道生死劫,闯不过,只能死。”

清妧怔然。

此刻,离她一步之遥的卿流景脸上俱是冷漠,这种冷,在他们谈及明州数千百姓惨死的时候,她见过。

不,应该是在更早之前,她就见过这种彻骨的冷,彷佛天地万物,与他而言,全是无足轻重。

可范修谨不是别人,是忠于他的亲

信。

“芳君,帮帮范四郎,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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