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三章 明月暗
烛火大亮,清妧取出收在衣袖里,那封卿流景交给她的信。
信上第一句,卢嬷嬷人不在怡红院。
清妧略皱眉。
卢嬷嬷是宫中老人,当知道不少宫中事,她原想见一见她,问问惠贵妃的旧事。
罢了。
清妧低眉读信。
信说,方家原是地方上的小吏,惠贵妃三岁,父亲被调入陵阳任六品太学博士,直到惠贵妃入宫,她的父亲都不曾升过官。
惠贵妃八岁,才名渐显,十岁,已是陵阳城内有名的才女,其名之盛,令其能出入诸如王谢这样的顶流世家。
惠贵妃十二岁,结识了她的阿娘顾南嘉。
阿娘十分喜欢惠贵妃,常邀惠贵妃到家中做客,某一次,阿娘和惠贵妃在院中大谈诗词歌赋时,被先帝和父亲撞上。
此事后来被添油加醋,变成坊间一则美谈,百姓说,先帝曾对惠贵妃笑言,若她能在七步之内赋诗一首,他便大赏方家。
惠贵妃丝毫不惧,做出了直到今日还叫才子佳人津津乐道的《咏梅》,于是后来,先帝应诺,破格提拔方家。
然,以上传言不实。
惠贵妃撞上先帝时,先帝不想暴露身份,自称是阿爹表侄,来陵阳是想求阿爹帮忙谋个前程。
之后,惠贵妃只要来安家,三次中总有两次能遇上先帝,先帝不止生得风度翩翩,言谈举止更是风雅之极,惠贵妃撞上得次数一多,便不由地芳心暗许。
阿娘见了,有意成全。
她让阿爹把惠贵妃
的心意透给先帝,那时,恰逢后宫选妃,先帝就让人把惠贵妃的名字加在选妃名单。
谁知,惠贵妃因为不知心许之人是先帝,得知自己上了选妃册,在入宫的当日,泪洒陵阳大街。
此事叫先帝知晓,顿觉无趣,又命人将惠贵妃的名字划去。
而那时的惠贵妃将将知道,自己心慕之人竟是大溱皇帝,她未来得及转悲为喜,却被告知已落选。
她本该离开宫城归家去,却心有不甘,于是求到先皇后跟前,说想留在宫中做女官,先皇后怜其才华,遂允之。
此间的种种阴差阳错,先帝知道后唏嘘不已,为弥补惠贵妃,这才破格升调其父方靖云为工部侍郎。
“流萤,我记得你父亲曾是工部员外郎?”
“是。”
工部侍郎之下,正是工部员外郎。
清妧把密文丢给流萤:“你也看看吧。”
“是。”
流萤接过密文,一目十行地扫过,待扫完,她惊言:“妧娘,还真如您所言,惠贵妃在入宫前与人有过情。”
“惠贵妃是个多情种,否则,她饱读诗书,如何不会在谢家当众说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看来惠贵妃对先帝十分情深。”
清妧勾唇,露出讥笑:“何止是情深?你忘了浓雨先前说过,三殿下和先帝生得有六分相似吗?”
“妧娘,非婢子要为惠贵妃开脱,只惠贵妃是三殿下的养母,若她和三殿下有些什么,岂非是乱伦?!”
“流萤
,你要知道,世间最最荒唐的事,常常是读书人干出来的。”说罢,清妧扬声,“浓雨,你进来。”
浓雨驱步进门。
“婢子给县主请安。”
“几日不见你在眼前晃荡,想来让你查的事该有些眉目了吧?”
“县主明鉴。”
“说说。”
“回县主,婢子忙了三日,结果发现伺候过先皇后和袭美人的宫人,不是死了,就是不知所踪。”
“一个知情人也没有?”
“有一个。”
“谁?”
“是个冷宫里的疯婆子。”
“疯了?”
浓雨得意一笑:“说是疯了,但婢子偷偷观察许久,发现她是装疯,想来她就是靠装疯卖傻,才苟活到现在。”
“为何?”
“听说废后赵萱娘进宫前,陛下有意封惠婕妤为后,但因为惠婕妤无子,朝臣竭力反对,于是不了了之。
后来宫中多次设宴,邀各家未出阁的小娘子去宫里赏花,说是赏花,实则就是让陛下多瞧瞧,好选出个继后。
某次赏花宴,赵萱娘吃坏肚子,叫宫人领着去解手,但不知怎么地,赵萱娘撞见了酒醉的陛下,还被陛下一把搂进怀里。
两日后,赵萱娘被封后。”
“赵萱娘被算计了?”
浓雨笑意更盛:“县主明鉴,若非宫人领错路,赵萱娘撞不上陛下,而领路的宫人,便是那疯婆子,而疯婆子,又是惠婕妤的乳娘。”
“惠婕妤为什么要算计赵萱娘?”
“疯婆子也不知道,但她说,惠婕妤原和赵萱娘
无甚交情,却在某次宫宴后,突然让身边人去查赵萱娘。
后来赵萱娘封后入宫,每每遇到难办的事,惠婕妤都不吝帮忙,赵萱娘对她十分感激,一直想有所报答。
县主,您猜赵萱娘是怎么报答的?”
“三殿下。”
浓雨惊:“县主,您怎么知道?”
清妧不答。
也就是说,皇帝要赵皇后抚养卿云礼,赵皇后不是不肯应,而是她私下已答应惠贵妃,要让她来养三殿下。
“疯婆子又是为什么差点死了?”
“因为她撞见赵萱娘和前禁卫军统领南宫文宇有私。”
“——”
三更末,清妧提着一盏更灯,坐在鸾凤殿前的石阶,不久,南宫文轩领着一队人,从宫道路过。
“县主?”
“南宫将军今日当值?”
“……”南宫文轩一时无语,他以为安乐县主是知道他今晚当值,所以才在殿前等着,难道他猜错了?
“县主,夜已深,您不该孤身坐在夜色。”
“敢问南宫将军,南宫文宇是你的谁?”
南宫文轩脸色骤然一沉,只见他回身,对身后人道:“你们去前面等一等,本将和县主有话说。”
“是。”
待禁卫军走到远处,远到不可能听见他们说什么,南宫文轩才对清妧拱手:“县主,不知您想问什么?”
“听说,废后赵萱娘和南宫文宇有过一段情?”
夜色下,南宫文轩的脸色微微发白,他不由地苦笑:“县主,是殿下告诉您的?”
“二殿下知道?
”
“……”
若非卿流景知道,他能像是个乖孙子般,任由他差遣吗?虽说,他跟了殿下以后,并未后悔,但每每想起殿下当初的那番威胁,他都郁卒地很。
“原来是真得。”
“南宫文宇是末将的兄长,废后未出阁前,曾和阿兄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只可惜造化弄人,废后入宫后不久,兄长就病故了。”
清妧抬眸,因她敏感地察觉到,南宫文轩在说到“病故”二字时,后槽牙不受控制地咬了一下。
“确是病故?”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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