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败与错
“三殿下卿云礼身为皇子,为谋权不惜践踏礼教,主动勾搭养母惠贵妃,其罪之滔天,闻所未闻!
现,夺其皇子身份,贬为庶民,押入天牢,待新帝登基,若无特赦,便推去东市,斩首示众!
皇贵妃方惠,身为陛下妃子,饱读诗书,却不曾拒绝子卿云礼的诱惑,与其共沉沦,其罪之重,人神共愤!
现,夺其皇贵妃身份,贬为庶民,即刻打入冷宫,待明日一早,再赐她三尺白绫和毒酒一杯。”
说罢,韩杜衡抡起惊堂木,一记重拍:“卿云礼,方惠,本官如此宣判,你们二人服是不服?!”
卿云礼冷笑,他怎可能服?
“服。”
方惠笑答,答完,她周身一转,一如她登高台时的仪态款款:“冷宫我认得,不劳尚书大人送。”
方惠抬步向前,和清妧错身时,她略略顿步,朝她屈身:
“我这一生,活到如今,几无遗憾,若还有,便是觉得天下女子多庸俗,可怜又可叹,但这一憾,在今时今日,将死之际,被郡主填平。
多谢。”
清妧忙起身,错开半步:“娘娘谬赞。”
“呵呵……”方惠浅笑,“郡主真得很像嘉娘,如果当年遇上嘉娘时,我是如今的我,许我和她的结局都会不同。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笑声未绝,方惠再次屈身:“为聊表谢意,我将送给郡主一份临别赠礼。”
“啊?”
方惠再笑,笑意悄无声息地略过卿流景:“明日一早,郡主自会知晓。”
“好。”
方慧再笑,笑容之洒脱,看得清妧心情无比复杂,她既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恨,但除此,还觉得她可敬。
“郡主,我们就此别过。”说罢,方惠回首,对韩杜衡言,“韩尚书,明早,可否劳烦韩大人来送我上路?”
“下官遵命。”
须臾,方惠在众人或厌其或憎恶的目光中,逐渐远去,她离去时的背影,亦如她来时的那样,独孤高冷。
韩杜衡收回视线,问沉默的卿云礼:“卿云礼,你呢,是服,还是不服?!”
卿云礼勾唇:“无所谓服不服,成王败寇而已。”
韩杜衡蹙眉:“你犯下如此大错,却是半点不悔吗?”
他需要悔吗?
纵观历史,有几个君王是一身清白地坐上帝位的?
所谓的清正和贤明从来就不存与帝王家,那些人明君之所以成为明君,是因为他们赢得了书写历史的权力。
他没有错,他只是败了。
卿云礼转头,垂眸,看向横在褥子,奄奄一息的皇帝:“父皇,儿臣对不住您,对不住大溱。”
皇帝闻言,一行浊泪夺目而出。
今日之败,不止是他的儿子败给皇兄的儿子,更是他败给皇兄的儿子,亦是他败给了已死的兄长!
他好恨!
可恁他再恨,又能如何?!
“呕——”
皇帝再次喷血,这一次,血色稀薄,黑沉如墨。
“父皇,保重。”卿云礼躬身,一边拂袖而转身,一边从容言道,“孤许久不见大兄和七弟,正好去天牢和他们团聚。”
寒风卷起他的衣摆,竟叫他的身姿骤然生出三分悲凉,彷佛他不是犯下大错的昏人,而是被冤枉的无奈者。
“且慢。”
卿流景忽而开口。
卿云礼步子不停,继续向前,然,他不停,却有人逼他停下,只见南宫文轩拔出刀,挡住他的去路。
卿云礼怒而转身:“韩杜衡,孤已经认输,已自愿去天牢等死,你们还想怎么样?!”
“……”
韩杜衡不想怎样,他微抿唇角,眼神无奈地投向卿流景:“敢问王爷,您是对下官的宣判另有疑义吗?”
卿流景不答韩杜衡,转头问安行洲:“岳父,铁蹄军和苦白五千枉死百姓的冤屈,您还要讨吗?”
安行洲勾唇。
不枉他昨夜一宿忙碌,他家未来女婿还算有良心!
“讨。”
说罢,安行洲起身:“韩尚书,先前在大明宫上,关于此次苦白沦陷,三万铁蹄军险些被北夷全灭,五千边境百姓被屠杀一事,陛下几已审明。
当时未能宣判,是因为陛下突然昏于大殿,令宣判中止。
现在,卿云礼伏诛,若此事再不问,只怕永远没有被问的一天,如若这般,枉死的百姓何以安魂?!”
“国公爷说得是,本官理应为那些无辜的百姓讨回应得的公道!”
说罢,韩杜衡拿起惊叹木,用力一敲:“哐——”
响声之后,天地寂静,韩杜衡在上万百姓的翘首聆听下,肃穆言道:“此次北夷之所以会和韩国合谋,攻打溱国,是因为卿云礼投敌在先。
卿云礼和夷帝商定,以三万铁蹄军换北夷鼎力相助,于是,北夷骗韩国设伏,杀边将唐峻,捕安国公,诱三万铁蹄军到景春河,欲诛尽铁蹄军。
当北夷获悉铁蹄军全部淹死,夷军立刻攻打溱国,主将崔郁晟消极抗敌,放任夷军入苦白残杀溱国百姓。
此一事,不久之前已在大明宫上,被陛下问得一清二楚!
卿云礼身为溱国皇子,为谋一己之私,不惜陷家国利益、百姓性命于不顾,此罪滔天,十恶不赦!”
说到这里,韩杜衡略顿,拿起惊堂木又是猛地一敲:“卿云礼,你可知罪?”
“孤没有罪。”
“没有罪?”安行洲登时火冒三丈,“如果不是因为你投敌,唐峻不会死,苦白不会沦陷,五千百姓更不会枉死!”
卿云礼抬眸,眸色冷冽:“安行洲,孤没有投敌,孤只是和夷帝谈了一桩生意,待孤登基,自有灭夷的一日!”
“就算来日你真能灭夷,亦不能抹杀你残害百姓的罪!”
“呵呵……”卿云礼大笑,“安行洲,这话你怎好意思说?想当初,你、习昴还有先皇为拿下溱国江山,不也诛杀了许多柳家忠臣吗?
那些臣子既不曾暴虐百姓,也不会魅惑君主,他们不仅死谏柳皇,还为了护住主子拼尽性命。
可他们还是被杀了,只因为他们拦了先皇登基的路!”
前朝末年的血色闪过安行洲脑海,如卿云礼所言,为了拿下柳家,为了重定天下,他们杀过许多不该死的人。
然,若不杀他们,何以平天下?
“呵呵呵……”
公堂之上,卿云礼的笑声越发地狂肆:“孤早已说过,孤本来没有错,是孤输了,才有了许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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