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一板一眼的管家

耳旁传来郭平安的声音：“程先生，程先生？”

  程煜陡然回过神来，停止了脑中杂乱无章却又井然有序的各种推论，将注意力回到了现实当中。

  眼前是郭平安有些关切的脸，程煜赶忙微微一笑说道：“抱歉，刚才有些恍惚了，可能是昨夜一夜没睡，实在是有些盯不住了。”

  郭平安叹了口气，说：“是呀，说来也巧，咱仨都是彻夜未眠，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也着实令人……程先生，我刚才问，咱们仨现在到底能否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你可以继续保持对我的怀疑，但我说实话，我相对是比较信任你们二人的，我觉得，既然老伦敦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表明它也加入的立场，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否则，它就没必要在这个时间点加入，也不会对我们三个人试图在内部寻找凶手而开嘲讽了。所以，能否暂时达成共识，老伦敦是首要嫌疑人？”

  程煜没回答，相比起有可能改变了证据，但却是被自己公开认证的毫无嫌疑的选手柳漫漫，现在程煜其实更相信老伦敦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毕竟，留给老伦敦杀人的时间着实有限，尤其是苏溪的胃内容物证实她的死亡时间在三点到三点半之间，而老伦敦在那个时间里甚至都还在充电，它到底要怎样才能离开充电位去杀人呢？

  当然，站在郭平安和柳漫漫的立场，他们已经选择不相信老伦敦的话，认为老伦敦在说谎，那么当老伦敦自陈并非凶手这句话被认定为谎言之后，那么老伦敦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可能将其视为谎言。

  这就会让人怀疑老伦敦所谓两点到四点要充电这件事，是不是那么绝对的，毕竟，老伦敦每天有的是时间充电。

  又或者，老伦敦一旦开始充电，在充满电之前就无法移动，这有是不是真的，如果它在充电的同时，可以分出去四分之一或者一半去杀人呢？

  这样一来，就没完没了了，程煜显然没有办法去推翻他们的这些猜测。

  其实程煜内心之中，之所以更信任老伦敦，是因为老伦敦但凡是个会撒谎的人类，它就必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介入，并且告知大家岛上的规则有一定程度的改变。

  老伦敦当时想要做出的表达，在程煜看来其实是在告诉他们，老伦敦到了这个阶段，已经被允许说谎了，这是为了起到一个干扰项的合理作用。

  其实从头至尾，老伦敦也没有说过它被允许杀人了，而且它依旧在强调杀人是不好的这个规则。

  而且，程煜记得非常清楚，老伦敦当初说的是每天凌晨的两点到四点之间，是它的充电时间。这意味着这个时间不可更改。

  而它还告诉过程煜，在充电期间，它依旧是可以监控全岛的，这大概是石磊为了方式在这两个小时里岛上真的成了无法无天的化外之地，虽然老伦敦被设置为在这两小时钟不允许干涉岛上发生的任何事，但这并不意味着石磊会允许岛上的情况失控，他还必须通过老伦敦来实时掌控岛上的状况。

  而为了确保老伦敦在充电期间是无权干涉也无权监控这座岛的信息不至于产生矛盾，是以石磊设置了当老伦敦充电完毕之后，充电期间的记忆将会被删除这么一个设定。

  说白了，那就是老伦敦充电期间，没有发生突发事件，也即没有发生让石磊必须强行干涉的事件，那么老伦敦在充电的这两个小时里的记忆就将被完整的删除，片甲不留。

  可如果在这个时间段里，岛上发生了一切不被规则允许的事情，老伦敦其实还是要负责进行干涉的，那可就管不了是不是充电期间这件事了，先干涉，恢复正常的秩序，然后再考虑充电的事情。

  对于郭平安和柳漫漫这样认为老伦敦能说一个谎就能从头到尾都在说谎的人而言，老伦敦说它充完电会被删除充电期间所有记忆这件事，毫无疑问也可以说谎。

  但程煜却并不这么认为。

  因为程煜当时询问的问题其实并没有涉及到这一块，老伦敦完全可以不主动告知这件事，那么程煜顶多也就是认为老伦敦在充电期间，不发生不可抗力是不准移动和干涉的，但它依旧知道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且它绝对被禁止将这些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程煜在内。那么，老伦敦在充电完毕之后会被删除两个小时数据这件事，程煜也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老伦敦主动透露的东西，而它如果需要隐瞒，它选择不说就可以，又何必采取欺骗的方式呢？

  程煜还是坚持认为，老伦敦现在的确是获得了说谎的权限，但那是石磊一开始就设置好的选项，当竞赛进行到一定的进程之后，老伦敦说谎，以增加参赛者的干扰信息的这个模块就将被激活，可在此之前，老伦敦还是当初大家认定的那个不被允许说谎的机器人管家。

  但是程煜同时又相信，老伦敦只会进行必要的谎言，而不会有事没事就胡说说，像是人类那样。

  如果一切都像是程煜刚才在大脑里转动的那样，那么柳漫漫这个人毫无疑问是撒谎成性的，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谎言，甚至于很多时候，她自己或许都意识不到自己在说谎。

  傲慢，真的是太傲慢了，柳漫漫这个人何其的傲慢啊，傲慢到她说谎都已经不自知。

  现在面对郭平安的问询，程煜犹豫再三，心说也只能暂时对不起老伦敦了，他现在还没有办法证实刚才所想的哪怕一丁点儿，所以就让老伦敦在前边挡挡雷吧。

  于是程煜点了点头，说：“基于我依旧认定我和漫漫姐没有杀人的时间，以及老伦敦在这个时间以一种不合适的方式强行介入，的确，它的嫌疑要比郭大哥你更大一些。不过，郭大哥，我能否进入你的房间看一看，如果没有发现的话，我想你在我心目中的嫌疑会更低一些的。”

  “这个……”郭平安显然很是犹豫，一旦允许程煜进入自己的房间，那就意味着他在一定程度上就要对程煜不设防了，他所有的隐秘都将会在某种程度上曝露在程煜的面前，这显然是个很艰难的决定。

  柳漫漫在一旁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她说：“郭大哥，你要不要先去看一看苏溪死亡的现场？”

  郭平安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岔开程煜话题的理由，赶忙说道：“是呀，说了半天，我还没见过现场呢，这是必须要看的。”

  程煜也没有遗憾，他提出去郭平安房间看看，也只是想进一步确认一些东西，毕竟他依旧还是在使用排除法，而他现在试图排除的人，已经悄然的变成了郭平安。

  其实，程煜依旧坚信凶手就在郭平安和柳漫漫之间，他只是对于自己的尸检结果过于自信了，认定柳漫漫没有作案时间，那么就只能是郭平安干的好事。

  可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程煜能找出郭平安无法作案的证据，那么在排除掉他之后，是不是也可以侧面证明程煜刚才复盘的那一大串呢？当郭平安没可能是凶手的时候，显然就是程煜此前的判断错了，柳漫漫就必然是那个凶手了。

  但既然郭平安不愿意被人看到自己隐藏起来的那些东西，程煜也不会强求。

  郭平安站起身来，似乎是准备好上楼查看案发现场了，而柳漫漫也站起身来，但她却并没有领着郭平安上楼，而是看着程煜，换成一副央求的表情，说：“大神，能不能先帮我跟老伦敦说一声，我的房间成了凶案现场，我想搬到小亮原先的那个房间去住。”

  程煜还没表态，郭平安却是一愣，他问：“你为什么要搬去邓景亮的房间？现在不是有很多空房么？”

  看着郭平安那杯弓蛇影的样子，程煜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两个人，已经没有相互信任的基础了，只要有人做出一点点让对方不理解的举动，或者说出一句对方没能听懂的话，那么立刻就会被疑为有阴谋。

  “唯一的一间真正的空房，其实是在郭大哥你的隔壁，在这个时候，我真的是不太想住的跟你那么近。”

  柳漫漫的这句话，其实三个人都理解，别说是柳漫漫，即便是程煜遇到必须要换房间的情况，他肯定也不会选择郭平安隔壁的房间。

  郭平安也必然如此。

  这跟怕与不怕没有关系，而是人类一个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

  “谢彦文的房间，几乎成为了凶杀现场，他当时已经准备好了在他的房间杀死小亮。”

  柳漫漫干脆一间间顺序的说过去：“然后就是我自己的房间，而我的隔壁，是白小玟的房间，她就死在那间屋里，屋里甚至还有血迹等等没有处理，我想老伦敦应该也不会允许我住进那间屋。再往后，是苏溪自己的房间，苏溪就死在我屋里，若不是大神给我找到了时间证明，我一定是那个嫌疑最大的。这种时候，我要怎样才能有胆子住进苏溪的房间？接下去是小亮的房间。虽然我不知道谁杀了他，但他应该并非死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他房间的对面，是陈宇的房间，陈宇的房间也是凶案现场，我不想呆在凶案现场，这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合情合理，程煜干脆假作帮腔道：“邓景亮毕竟是她表弟，两人也比较熟悉，而且根据我们昨天的观察，他的确应该是在自己屋子以外的地方被杀的，漫漫姐即便是想最后缅怀一下自己的表弟，这也是人之常情。”

  郭平安显出几分窘态，他搓着手说：“抱歉抱歉，是我一下子没转过弯。”

  柳漫漫望向程煜，施施然道：“那么，大神，你能帮我跟老伦敦说说么？”

  “我帮你把它喊出来吧，毕竟你们也不能进厨房，但是换房这件事，肯定还得你自己跟老伦敦提要求。”

  说罢，程煜走向厨房，背影消失在两人眼前。

  看到程煜进了厨房，老伦敦主动问道：“对凶手的身份有判断了？”

  程煜觉得老伦敦这句话显然是个暗示，如果它是凶手，它肯定不会这样调侃。

  “谈不上判断，但是有些新的想法。柳漫漫想请你出去一下，她有些要求。”

  老伦敦立刻放下手里的厨具，跟着程煜滚了出去，同时发出声音：“老伦敦也觉得，漫漫小姐是要更换一间房间了呢。”

  郭平安和柳漫漫已经来到了厨房的门口，自然听到了老伦敦这句也不知道算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说给柳漫漫听的话。

  柳漫漫当即说道：“多谢老伦敦，我也是没办法，否则也不想麻烦你。”

  “漫漫小姐有没有想好要换到哪间房呢？当然，陈宇先生和小玟姑娘的房间老伦敦还没有彻底收拾出来，毕竟太多的血迹和命案的痕迹，想要收拾出来恐怕够老伦敦忙上几天的，这几天老伦敦实在是分身乏术。而且即便收拾出来了，那两间房要是不做出新处理，恐怕也没人敢住进去。所以，除了他们的那两间房，其他房间你都可以要求。反正都死光了……”

  程煜皱眉，心说老伦敦你这有点儿肆无忌惮了啊，谢彦文目前在我们这儿还是失踪状态呢，你就这么公开他的死讯，真的好么？

  于是，程煜出言反驳道：“老伦敦，请注意你的言辞，岛上是死了很多人，但谢彦文还没有被证实死亡，他至少到现在为止，还都只是失踪状态。你这死光了实在是有些不准确。而且，死了这么多人，大家都很害怕，你这轻佻的语气，也着实有点儿……”

  “啊，轻佻了么？如果是老伦敦让诸位误会了，那么老伦敦愿意向大家认错。老伦敦只是一个机器人，本身是不具备情感的，所以在老伦敦身上，并没有轻佻这样的说法。还是那句话，无则加勉有则改之，老伦敦愿意因此而道歉。”

  程煜无语的摇摇头，心说我这是要你道歉么？我只是希望你别说那么多话了啊。

  柳漫漫倒像是并不介意的模样，说道：“我之前就想好了，我觉得，这种时候，我也只能先住到小亮……哦，就是邓景亮的房间里去了。正好，他带来的东西我也可以顺便帮他收拾收拾，如果有机会离开这座岛，我还可以把他的遗物带回去交给我的姑姑。”

  老伦敦二话不说，道：“那便如漫漫小姐所愿吧，请把你现在的房卡交出来，老伦敦会把邓先生的房卡交给漫漫小姐。”

  柳漫漫把房卡拿出来之后，郭平安赶忙说道：“老伦敦，漫漫小姐的房间发生了命案，这一点是可以确认的了吧？”

  “既然漫漫小姐是这么说的，那么老伦敦自然是相信的。毕竟漫漫小姐都不怕引火烧身，她应该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撒谎吧？更何况，还有程先生为其佐证。”

  郭平安点点头道：“对呀，他们俩都看过命案现场了，可我还对现场的情况一无所知呢，所以，能否先把门卡给我，我想先进去看看现场的情况。看完之后我会把房卡交还给你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老伦敦就陪同各位上去一趟吧。之前那间房属于漫漫小姐，她愿意邀请谁进入房间去查看，那是她的权力。但既然现在她已经跟老伦敦提出更换房间的请求了，那么，这间房就仅仅只是一个案发现场，不属于任何人，除了老伦敦，没有人有权力允许诸位尊贵的客人进入房间。而即便是进入，也应当在老伦敦的陪同之下。”

  果然还是那个一板一眼的管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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