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三章 圣意在谁?
章越是很珍惜与苏轼苏辙二人的情谊的,毕竟穿越之前,他就是苏轼与王安石的粉。
如今自己与王安石政见相同,但对方却不待见自己。自己与二苏情谊甚佳,但日后却面临着政见分歧。
苏轼说的忧虑,章越也明白。
朱元璋杀功臣太多,太子看不过去了劝了几句。朱元璋就拿了个带刺木棍叫他去握,朱标不敢握,朱元璋对他说我杀人,就是将来为你拔掉上面的刺。
正当章越如此想的时候,一身紫袍韩琦已至。
韩琦身旁跟着参知政事张升,枢密副使欧阳修,以及十数名穿着青袍官员。
“见过韩相公,张相公,欧阳相公。”
章越三人行礼。
章越再见到韩琦,但见对方须髯长至胸前且如绸般光泽,眉目森秀,身材削瘦,身材上有等士大夫推崇的骨骼清秀之感。
一眼望去,仿佛如高山大岳,处之深觉威仪甚重,又有等雄杰气象。
张升,欧阳修也是当朝重臣,但是论到风仪倒真是被韩琦给比下去了。
韩琦温和地笑道:“老夫刚见过圣驾,几位考官拿着你们卷子请圣裁了,稍后便可知了。尔等在此再等候些许。”
苏轼,苏辙都是躬身称是,章越也是作恭敬状。
苏轼,苏辙是张方平引荐给欧阳修的,欧阳修赞誉二人又举荐给韩琦,之后又为韩琦所赏识。
就连一向甚刚的苏辙对韩琦言辞也是恭敬。嘉祐二年时韩琦为枢密使,苏辙第一次上书给韩琦,称赞对方入则周公、召公,出则方叔、召虎。而辙也未之见焉。
之前苏辙生病,韩琦特意为苏辙推迟考试一个月。
眼下苏轼苏辙与韩琦笑着言谈,章越则在旁一言不发,这一幕看得欧阳修频频目视章越。
章越也是很纠结。
没错,这一次是韩琦荐他至制科考试,但是他知道韩琦与王安石不仅是死对头,对方还是日后大力反对变法之人。按理来说,自己的政见倾向于变法,则不能似二苏这般与韩琦如此交好。
不过如今还没到日后政见分歧的时候,何况韩琦现在是如日中天,差一步便可入昭文相。
苏轼苏辙与韩琦聊天,章越在旁陪足笑脸即是。
反正不巴结不得罪,因为巴结人一般都巴结不来,但得罪人呢能不得罪的,还是一个都不要得罪为好。
韩琦看向章越道:“度之,观汝面色甚是苍白。”
章越笑道:“回韩相公,御试上思虑过甚,故脸色难看了些。”
韩琦笑道:“状元殿试第一尚未如此,难道还惧此御试否?”
章越道:“回禀韩相公,怎能不惧,惧之过甚。”
韩琦闻言笑了笑,欧阳修亦是松了口气。
韩琦看着章越道:“文章再好,也怕没有伯乐。有句老话,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
众人闻言笑容都是凝固,知道韩琦话里有话。
“但以度之之才,不许有此顾虑。”
章越听了韩琦这一番富含深意的话,恭敬地道:“多谢韩相公点拨。”
韩琦闻言朗笑一声,拍拍章越的肩膀等即是离去。
章越额上皆是细汗。
苏轼苏辙兄弟二人则仰慕地目送韩琦离去。
苏轼道:“韩相公真为当世完人。”
章越听了没有言语。
而此刻在便殿内,胡宿,司马光,杨畋等考官拿着章越,苏轼,苏辙的考卷给官家御览。
官家穿着一身素净的袍服一篇一篇地看完后问道:“几位考官之见呢?”
胡宿道:“臣以为苏轼,章越的文章各有所长,三等所取哪一人都难称公允,至于苏辙出言狂悖,应作罢落。”
司马光道:“启禀陛下,臣与胡考官所见不同。章越,苏轼都是年少博闻多识之士,制策之中皆是辞理具高,绝出伦辈,言及当世时务亦是入木三分,但二人所言一在于恪守儒法,一人则在偏重法家。以臣之见,还是取圣人之教。”
“至于苏辙文章虽是急切,有不逊之词,但取了他,正显圣主包容四海,纳谏用贤之意。臣以为不仅应取了此人,还要置为三等,以励士风。”
杨畋亦道:“苏辙言辞激烈,不过陛下若是包容了他,再命史官记录于册,编入国史,此臣等以为反而是朝廷的一件盛事,千秋万代都会颂扬陛下的仁德。”
蔡襄,范镇都是反对,认为不该去苏辙。
不过赵祯道:“几位卿家所言朕已知道了,朕素来是闻过则喜,知过不讳。至于一时功过,也不是一个读书人几句话可以定夺,日后还是要交给史家来书之。”
“苏辙这子倒是很有才气,不可埋没了,不过置为三等太过了,四等即是。”
赵祯金口御断,最后在苏辙卷子上亲笔写了一个四字。
最后赵祯的面前剩下苏轼,章越的卷子。
赵祯笑道:“这二人都是当世奇才,取了一人为三等,即是贬了另一人,朕实在于心不忍。只是两府那边闹得甚大,似怕朕给了两个三等,将制举之典便得滥了。”
赵祯拿起苏轼的卷子道:“苏氏昆仲兄弟二人甚佳,兄长文盖当世,弟弟词锋无双,取之可显文章矣,日后也是段佳话。”
这时胡宿道:“启禀陛下,臣听闻章越也有一位兄长,也是了得,其才不逊于苏轼苏辙。”
赵祯讶道:“章越也有个兄长,朕为何没有听说过?”
胡宿道:“坊间相传,嘉祐四年进士第五人章惇,正是章越的亲兄长,之时后来过继至苏州章家。”
赵祯闻言笑道:“章惇章子厚,朕记得。”
“他殿试文章文词锋芒毕露,弟弟则是长在见事,这兄弟二人倒有趣,他日皆为社稷之臣。甚好,甚好。”
众官员见官家似对章惇也印象颇佳。
苏轼,苏辙兄弟二人,那边是章惇,章越两兄弟。
最后宋仁宗题笔在苏轼与章越的卷子用御笔各自书写下一个字。
几位考官当即上前捧卷然后退出便殿。
其实三人的卷上都是糊名的,但考生只有三个,三人的文风又是大不相同,所以不用拆名一看即看出谁是谁的文章。
胡宿拿到苏轼的卷子,当今上面天子亲笔书了一个‘三’字。
众人心想,果真圣意在于苏轼啊,又看至章越的卷子,顿时众人一震。
但见章越的卷子上赫然用朱笔写着仍是一个‘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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