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呕血
朱纪听到李烈语气有变,不禁心中恐惧,表面上去不动声色,说:“自古以来,功高震主的大将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白起如此,李牧如此,韩信更是如此!将军为逞一时之快,去犯这大忌,实为不智!”
李烈说:“我倒是想试试看功高震主会怎么样……预备!”
说话间,单刃骑兵举高高举起。
数百名骑兵齐刷刷的举起步枪,朝匈奴骑兵瞄准。
匈奴骑兵登时就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不少人失心疯似的放声大叫,估计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叫些什么,更有人带着绝望的神色纵马一跃,跃入波涛汹涌的黄河,试图游到对岸去,谋得一条生路。然而此时正值盛夏,时不时一场大雨,黄河水位高涨,水流湍急无比,别说人了,就算是千斤巨石扔下去都能给冲没影。这些倒霉蛋刚在河面上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就给冲得没了踪影。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不断有人纵身跃入河中。在他们看来,跳进黄河可能会死,但留在这里等着晋军扣动板机,自己一定会死!可能会死就意味着还有一线生机,当那古怪的铁管子冲自己喷射出火舌的时候,自己就一线生机都没有了。为了那一线极其渺茫的希望,他们不惜拿命去赌!
李烈对此视而不见,他冷峻的脸庞上带着嗜血的微笑,长剑缓缓下劈。
然而,就在他要下令开火的时候,潼关方向马蹄声震天动地,烟尘翻滚而起,隆隆蹄声让大地都震颤起来。他心知有变,将顶到舌尖的“开火”二字给咽了回去,拿出望远镜遁声望去……
一面面旌旗在烟尘中猎猎舞动,一副副铁甲反射日光,刺得人睁不开眼,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部队朝着这边汹涌而来,那是万骑级别的部队快速移动的时候才有的声势!
朱纪和呼延宴也注意到了。呼延宴还好,勉强还能沉得住气,朱纪直接就癫狂了,手舞足蹈,狂声狂笑:“援军!哈哈哈哈……援军来了!我们的援军来了!真是老天有眼啊,哈哈哈哈哈……”
匈奴骑兵呆愣了一瞬间,随即发出震天响的欢呼声,一个个激动得涕泪横流。估计这些自诩草原雄鹰的家伙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也有被晋人打到看到援军就跟饱受欺凌的孩子见了样激动到嚎啕大哭的一天吧?
李烈神情严峻,下令:“不要开火,全军会合后退百步!”
号手吹响天鹅哨,那三百阻断了呼延宴退路的胸甲骑兵立即收起火枪,再次绕过战场跑过来与李烈会合,然后缓缓后退。
轰隆隆的蹄声中,大队身穿华丽盔甲的匈奴骑兵汹涌而来,前面的是身披皮甲手挽强弓的轻骑兵,一个个策马飞驰时捷如鹘鹰;后面是身披铁甲手持长槊的重骑兵,他们铁盔铁甲,还戴着铁面具,份外的狰狞可怖。这支骑兵怕是有万人以上,眨眼之间便将这一片被群山和黄河切割出来的平原给塞满了。得亏李烈有先见之明,抢在对方抵达战场之前先行后撤了百步,不然的话那些匈奴骑兵的铁蹄能直接踩到他们身上!
这支规模庞大的骑兵抵达战场后并没有发动攻击,只是迅速布好了列,挡在晋军骑兵与呼延宴残部之间,一双双发红的眼睛盯着这些晋军骑兵,大有将军一声令下,立即冲上来将晋军踩成肉泥之势!
李烈见状叹了一口气,说:“没机会了,撤吧!”
千余晋军骑兵很不甘心。他们不会忘记,当年是呼延宴率先攻入洛阳城内,正式敲响洛阳这座千年古都的丧钟的。虽说就当时那情况,不管是匈奴哪个大将先攻入洛阳城,洛阳城的命运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但并不意味着晋军会因此而减轻对呼延宴的痛恨。刚刚他们差一点点就可以一口将这最后千余名匈奴骑兵残兵败将吞下,斩下呼延宴的头颅了,可偏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匈奴援军过来了!
就差这一点点,他们便与一份大功,一个洗雪国耻的机会失之交臂了!
现在他们的战马已经累到要抽筋了,根本就无力抵挡精力充沛的匈奴援军的冲击,除了撤退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谁都知道李烈作出的是最明智的选择,但是……
真的很不甘心啊!
可再不甘心也只能撤,因为来的可不是呼延宴下那种已经让他们追得口吐白沫腿肚子抽筋的疲惫之师,而是一支不管是体力还是士气都正牌风雨同舟状态的新锐,以他们目前的状态,跟这样一支部队打,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他们或许可以靠着步枪密集射击给予对方大量杀伤,但最后一定会被这滚滚而来的铁骑给淹没!
蹄声动地,义旌旗猎猎,大队盔甲华丽的骑兵开了过来,那被镀成金成的甲片彰显这支部队的不凡。他们的每一片甲叶都被镀得金黄,在日光之下折射出耀眼的金茫,彰显的就是一个财大气粗。这甲叶上镀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具体工艺是先将黄金溶于水银之中形成金泥,再将它涂在甲叶上,待到水银蒸发,金泥紧紧附着于甲叶表面,一片金色甲叶就算大功告成了。用这种工艺加工出来的盔甲防御能力有没有增强不知道,但是能让人一眼看出这支部队超有钱。
在这支超有钱的骑兵部队的簇拥之下,同样一身金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刘聪来到了呼延宴面前。呼延宴、朱纪等一众文武官员激动得涕泪横流,纷纷下马匍匐在尘埃里,带着哭腔叫:“参见汉皇!汉皇,我们可见到您了!!!”
刘聪面色蜡黄,眼里满是血丝,由此便可以看出,他此时的身体状态很不理想。他看了看呼延宴等人,再看看那少得可怜的残兵败将,握着马鞭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早在三天前,匈奴和羯胡联军在白马寺惨败的噩耗便已经传到平阳城,正在深宫之中享乐的刘聪为之惊骇,立马集结了一万骑兵火速开赴潼关,准备接应败军退回汾北。当时他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认为胡人骑兵众多,就连步兵也有不少弩马当座骑,就算是吃了败仗,以步兵为主、缺少骑兵的晋军也很难围得住胡人联军主力,以呼延宴、刘景、刘骥等人的智谋,以刘曜的悍勇决绝,将部队带回来一大半是不成问题的。不成想刚到潼关,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他便遇到了带着几百号人跌跌撞撞地退入潼关来的刘粲,一询问才知道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千百倍:在晋军那没日没夜的追击之下,胡人联军近二十万人几乎全军覆没了!
刘聪惊得险些昏厥过去,揪着刘粲正想问清楚,忽见潼关外烟尘冲天,杀声四起,知道是晋军追兵逼近潼关了,当下顾不得逼问刘粲,带着这一万骑兵火速出发,去接应在潼关外被晋军追上了的部队。
他成功了,在晋军即将发动攻击之际及时赶到,兵不血刃地逼退了晋军骑兵。
然而,眼前的情景让他恨不得自己压根就没有来过这里:出发时浩浩荡荡的十万步骑军,如今只剩下一千多盔甲不整、面容枯犒、战马羸弱的残兵败将!他只觉得手足冰凉,浑身血液都往天灵盖涌去,仿佛要冲破脑门喷出来。他眼珠子变得血红,盯着呼延宴,声音嘶哑:“怎么就你们这么点人?朕的大军呢?朕的十万精锐步骑军呢?哪去了!?”
呼延宴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是老臣无能,没能保住那十万大军,老臣罪该万死!”
刘聪重重一鞭子抽在他身上,抽出一道血痕来:“罪该万死?你就算死一万次又有什么用,你这条烂命能换回朕那十万大军吗,啊?”
目光从那一张张消瘦而疲惫的脸庞掠过,寻找着自己想要见到的面孔。可半晌他也没有找到自己最想见的人,他扔下马鞭,步履踉跄的冲进残兵败将中间,揪起一个看了看,声音颤抖得厉害:“你不是刘骥!”
又揪起一个看了看,咕哝:“你不是刘曜!”
再揪起一个,只看了一眼便一脚将其踹翻,厉声说:“你不是刘景!”
他像头受了伤的野兽一样在败军中间跌跌撞撞,揪起一个个残兵败将来打量,口中不断发出“不是……不是……”的嘶吼,到最后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揪人了,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体摇摇晃晃,眼神狂乱,发出嘶哑的怒吼:“刘骥呢?刘景呢?刘曜呢?朕的三根架海金梁,哪去了!谁来告诉朕,他们哪去了!?”
在场所有人无不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透。呼延宴泪流满面,嘎声说:“汉皇,他们……他们都没了!”
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刘聪身体剧烈颤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艰难地转过身,瞪着呼延宴,那双眼睛红得几乎要喷出血来,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要择人而噬的厉鬼。他张开嘴,似乎想骂人,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道血箭已经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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