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生不如死
“这么说也许不对,”明瑜倚在窗台,语气稍轻,“他只是顺便将那四年的记忆也篡改罢了。”
她这话落了,房间开始陷入长久的沉默。
我僵坐在床上,久久缓不过神来。
所以,那个时候,父亲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带着祝愿陆孤城重获新生的希望以及为自己赎罪了却许樱桃最后一桩心愿的喜悦和解脱。
所以,陆孤城才会那么恨父亲,顺带将我也恨上了。
到头来,这竟是一场没有尽头又自欺欺人的‘骗局’。
可我的心口怎么就这么疼。
我弯下腰伏在被子上,只有大口大口喘气,才能缓解那些在全身游走的钝痛。
“为什么愿意告诉我?”
明瑜没有骗我,答案对我来说,甚至有些残忍,“因为纪彦明已经查到‘错构症’的事实,当年的事情是许老爷子为了不让陆孤城回想起来才封锁的消息。许老爷子希望你们不要在陆孤城面前揭发这一切,因为我目前还没找到办法控制当他重新面对血淋淋伤口时极有可能会发生的状况。”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让一切这样过去,而我也不要再追究我父亲的死了么?
就让我父亲在陆孤城心目中背负杀父之仇的罪名,而我,则是那个杀父仇人的女儿?
我的喉头哽着刺,无力到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你想为父报仇,其实,大可不必。死在陆孤城手里是你父亲自己所做的选择,你父亲深爱许樱桃,当年没能从陆北手中救下许樱桃,令他十分后悔。我能理解当他知道陆孤城患有错构症时的心理负担,他做那样的选择,是成全,也是解脱。”
我闭上眼。
这个事实在听到那个录音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正是这样,我才在明瑜让我保密的时候没有力气反驳。
父亲不会想看到那一幕。
事实上我没办法接受的,是我,同样,不想看到。
“他从来没有爱过裴清妍,一直以来,他爱的人,只有你。”周晨不知何时掏了烟,但没有点,只是含在嘴里,宋晴靠在他怀里。
他温柔抚着怀中女人的头,目光似水。
“裴清妍二十年前为救出被绑匪抓住的许樱桃,自己落了网,十一岁的小姑娘,被打剩最后一口气,还失了身,癫痫症也是在那个时候患上的。”他波澜不惊的一句却在我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他面色晦暗,继续道,“所以,无论裴清妍做什么,他都会原谅她,即便她三番两次拿癫痫症作幌子欺骗他,他也没有真的怪罪她。”
原来,他知道。
“三年前,他并不确定裴清妍肚子里的是不是他的孩子,那天晚上他喝醉了酒,什么都不记得,但裴清妍说是,所以,他选择对那个孩子负责。他本想等裴清妍将孩子生下来对比DNA确定那个孩子是不是他的再和你坦白,但一切都没来得及发生。之后言博安从国外回来,他才知道,原来你是他的女儿。”
“十几年的累积,他对言博安的恨有多深不言而喻,这让他无法接受你是言博安的女儿,所以明知你被裴清妍陷害,也任由她和詹焚佑联手将你送进戒毒所。可他不知道你在戒毒所里的状况,是你告诉他的吧,你差点死在戒毒所。他为了给你报仇,不让我插手救他,却让我将他转送进戒毒所,我起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他在戒毒所借刀杀人了结那几个当年对你百般刁难的女人。”
我呆滞接话,“他和我说,他缓了刑……”
周晨歪着脑袋弯起嘴角,带着轻微的嘲讽意味,“要不是我告诉他再不去救你,你一定会死在南致选手里,他不会出来。”
“他逼自己不爱你,他没做到;他逼自己恨你,也没做到;但逼你恨他,他做到了。”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顽劣在我心口划开一道口子,痛得我说不出一句话。
“我最后一次将裴清妍从南致选手里救出来,不是他的主意,裴清妍差点弄死你,导致他险些失手杀了她。而我救下裴清妍,只是为了不再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你生理期间给裴清妍输血那一次,在你昏迷的时候,他给你输了1000CC的血,差点走了。”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求你原谅他,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让你原谅他。我只希望,你能别再恨他了。没有人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三年了,他活得生不如死。”他沉郁说完这话,噙着几分不属于骄傲的他的乞求。
没有人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在做什么吗?
就像没有人知道我对他恨之入骨的同时,那深嵌血液的爱意吧。
何其不公。
如今一切都摊开在我面前,我对一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却要我包容一切,拿着对他的恨不能再恨他,却不能拿着对他的爱不许再爱他。
纪彦明率先发了火,他揪着周晨的领子气得不行,“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还说这些做什么?他这三年活得生不如死,希望就过得好过?这一切都是陆孤城自己一手造成的,现在却要为了所谓的‘成全’让希望牺牲更多东西吗?她已经牺牲了她父亲,你们凭什么还要她继续牺牲?”
周晨没反抗纪彦明,而是叹了口气,用极缓却也极坚定道,“如果你们执意要在他面前揭开这一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们。”
纪彦明冷笑,“呵,走着瞧。”
周晨深深看了我一眼,搂着宋晴离开病房。
明瑜还倚在窗台。
纪彦明下了逐客令,“你还不走?”
明瑜未答,我爬下床拉住纪彦明的手腕,“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明瑜说。”
纪彦明怔了一瞬反握住我的手,“不行!”
我看着纪彦明,没有说话而是用实际行动将他推出病房。
我走到明瑜身边,窗外阳光正浓,暖洋洋却驱不散我周身的寒意,“如果强行告诉他真相,他会怎样?”
“崩溃,继而自杀。”
我指尖微颤,“他还能好起来么?”
明瑜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纪彦明是个谨慎的聪明人,只有你能阻止他。”她说完直起腰,拍了拍我的肩后走了。
纪彦明悄无声息走到我身后,掰过我的身将我拥入怀里。
我靠在他肩头上,闭着眼一言不发。
“希望,你是怎么想的?你放心,只要你想做,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帮你。”
我抬眸,第一眼瞄到的是他不修边幅的胡茬。
已经乱七八糟了,为了我的事将自己搞成这个模样,我已经连累他够多了。
我摸上他的胡子道,“我帮你刮胡子吧。”
他怔了片刻,继而红了耳根。
他出去买完刮胡刀回来,我将他摁在椅子上,他显得拘谨又紧张,“希望……”
我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将食指放在离他唇只有一寸的地方,“嘘。”
他噤了声,总算冷静下来。
我拿着刮胡刀安静又认真的为他刮胡子,将那些参差不齐的毛头一根一根刮掉,我刮得很仔细,所以速度很慢。看他闭着眼又欢喜又享受的表情,我红了眼,当将胡子全部刮干净的时候,我的视线终于模糊得看不清他的脸。
唯有浅浅的轮廓,纪彦明低回头来看见我,身子刹那发僵,“希望……”
他的指尖触上我的颊,我偏开头,任由泪水滑出眼眶,将刮胡刀塞到他手里,“已经够了,我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的爱,重新去找个爱你你也爱她的姑娘,然后照顾好她,也照顾好自己。”
他霍然站起身,焦急道,“是不是我爸和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管他,我为你做这些都是自愿的!”
“欠你的已经够多了,我这辈子已经还不清了,只能拿下辈子还给你。”我抬眸朝他露出微笑,“下辈子早一点和我相遇好不好?别再让陆孤城捷足先登了。”
他愣了好久,直到垂下肩,整张脸都垮下来,那满目悲伤,叫我心疼。
我狠心将他推出病房,关了门后靠着门滑坐在地。
我埋首在膝盖上坐了很久,浑身‘嗡嗡’作疼。
强撑着爬回床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陆孤城在我面前狂吞刀片,满嘴是血,他却像在吃人间美味一样笑得非常开心。
我冲过去想将他嘴里的刀片掏出来,他反而捧了一把递到我面前,“你也想吃吗?那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梦里的我没有骂他,也没有阻止他继续吞刀片,而是接过他递来的那捧刀片,和他一起呑起来。
很难吃,咽下去的时候疼得像被凌迟。
我捧住陆孤城的脸,将他手里的刀片抢过来,“你不要吃了好不好?太疼了,都给我吃。”
他呆呆看着我,目光凝聚起我看不懂的悲伤。
我终于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那一刻的绝望笼得我差点窒息。
陆孤城搂住我的腰小心翼翼亲吻我的脸颊,“不好,只是太疼了,所以,你离我远一点,我怕伤着你。”
我心里没由来一慌,想抓住他的手,他如鬼魅般抽离,带走了所有刀片,离我越来越远。
无论我怎么追,也没能够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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