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铜钱
“自古铸钱时轻时重,未有数十年而不改者。向日银一两易钱千,今仅得九百,其故在毁钱鬻铜。顺治十年……”
(作者注:引文出自清史稿·陈廷敬列传)
康熙聚精会神地看着吏部右侍郎陈廷敬的奏疏,时不时以朱砂圈起重要的地方,方便之后再细细研读。
商人,真是有他烦躁,没他又不行。
什么都能做成生意。
最近铜价上涨,一两银子只能买到七斤多铜,可是用一两银子能换出来的铜钱融化掉,可以得到八斤十二两铜,就有奸小盯上这笔买卖,到处拿银子换钱,弄得老百姓都换不到铜钱日常生活。
陈廷敬,果然周到,一上来就拿出办法。
降低铜钱的重量、停收铜税,安定铜价,让这项买卖无利可图。
让他兼管户部钱法是对的。
康熙认真把奏疏看完,顺手递给身边的太子。
“你看看这折子,说说看法。”
太子恭敬地双手接过,仔细一看,心惊胆战。
这要是按他说的做了,外公索额图囤的铜钱可怎么办?
才刚见着点利润啊!
“汗阿玛,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直接下令,惩治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如何?”
康熙并没有过多责怪儿子的稚嫩。
“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有从源头上,让这门生意赔本,才能斩草除根。”
“可停收铜税,朝廷的财政不会被影响吗?”
“不,所有税收都是从百姓身上来的。没有铜钱流通,百姓愈发贫苦,税款只会越收越少、越来越收不上来。今年南巡,你多留意南方富庶之地,就懂得了。”
“是,儿子谨记汗阿玛教诲。”
“嗯。今天你也该乏了,下去歇着吧。出去的时候,顺便去请陈廷敬进来。要恭敬些,老大人还是先帝那会儿的进士,给朕讲过学问。陈家世代书香,你日后即位,也要用他们家的人。去吧。”
太子虽然老实答应下来,心里却犯嘀咕。
外公好不容易找到生钱的法子,让他一道奏折给毁去,还得对他恭敬?
他走出乾清宫的书房,没有自己去请,只躲在阴凉处坐着,让手底下一个小太监去请人。
没过一盏茶功夫,他便看见陈廷敬半躬着身子,低头跟在小太监后面来见驾。
“这老砍头,来得倒是快。”
太子一杯水镇菠萝没吃完,只好赏给身边伺候的亲随。
“陈大人辛苦。”
“叩见太子殿下。”
陈廷敬今年才四十四岁,按常理说年纪还不算大。但是他做官时间太久,二十岁中进士,然后一直在翰林院做学问、管会试,办事又老成持重,总给人一种是个老学究的错觉。
“起来吧。汗阿玛看了您那篇抑制铜价的奏疏,很是高兴。”
“臣职责所在。”
太子又应付两句闲话,随便指个由头回宫歇息去了。
陈廷敬自己肃然进了书房,去见康熙。
“臣,陈廷敬,叩见皇上。”
“免礼平身。来人,赐座。”
君臣二人果然还是先商量了铜价的事情,然后话题又慢慢转到索额图身上。
“朕叫你,暗地里彻查,哪些官员与其勾结,进展如何呀?”
“回皇上,臣已经作成密折一份。”
说罢,将贴肉放着的一份名单献上。
康熙拿在手里,还不急着看,又问兵部的事情。
“前日,朕任免众多将领,还训斥了督捕侍郎达哈塔,他们什么反应?”
“回皇上,达哈塔本人倒没有怨言,您知道,他是个闷葫芦,只会老实办差。可他手底下的人,不大恭敬。”
这些都在康熙的预料之内,他没有继续深说,而是打开了名单。
“索额图果然在朝中根基深厚,朕把他的职位全免了,竟还有这么多人依附。接着看吧。”
“是。”
康熙谈完正事,叫人送上茶水,又和陈廷敬拉家常。
“你们陈家,男子人人读书,女子,也读书吗?”
陈廷敬赶紧放下盖碗,谨慎奏对。
“回皇上,臣家中女眷,也都略识几个字。主要还是,方便她们看得懂,《女训》、《女论语》等书,再有,也能写写礼单,能对账本。再深的,就不会了。“
“不对吧,朕怎么听说,你家有位厉害的女先生啊?”
陈廷敬心中咯噔一声,大叫不妙。
谁这么损阴德!
“这,一时间,臣还真想不起……”
“那朕帮你想想,据说是,你的侄女。”
“哦,是,臣糊涂了,臣的侄女,对。”
这下他也不敢接着隐瞒,直接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皇上恕罪。臣的侄女,老母亲爱若珍宝。她打小喜欢读书,八股制艺,不用人点拨就极好。若是生为男子,恐怕也能得个进士出身。到了婚嫁的年龄,臣的母亲舍不得,就往后拖延了几年。结果,一来二去,就成了老姑娘。”
“哦,那这么说,还没出阁?”
“也不是。皇上,容臣细禀。”
陈廷敬匆忙擦干额前的汗水,字斟句酌。
“这年岁越大,越不好找合适的。臣的母亲又不愿她做填房,也不准远嫁。挑来挑去,人无完人,就,就一直耽搁在家里。后来,好不容易说好一门亲,庚帖也换过了,男方忽然身染重病,去了。臣的侄女,就守着望门寡。今年,差不多,三十岁了。”
“嗯。她指点你陈家子弟门生,如何写文章。你家书院,她主事。是实情吗?”
“皇上,臣罪该万死!”
陈廷敬刚刚跪下,酝酿的一大篇,牝鸡司晨悔过文还没说出口,康熙就笑呵呵地把他扶起来。
“无妨。朕,不是要问罪。朕的四格格,念书上也很行。朕想给她找个老师,猛地想起谁说过,你家的事。如果不妨碍的话,你就把她叫到京城来,指点指点四格格。如何啊?”
要不是陈廷敬极其了解那个古怪的侄女,他早就答应下来了。
“皇上,臣的侄女,收徒毛病极多。她不教笨的,也不教老实的。这些倒寻常,她非要亲自考究过了,才肯指点学生。”
“哦?那可巧了!朕的格格,又聪明又机灵。你叫她来吧!”
陈廷敬无可奈何,只好谢恩。
“是,臣,今天就写信。”
晚了点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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