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心疼
第六百二十一章——心疼
“你以为我不敢?”椼在面对洛神时, 话语里的嫉恨竟比面对夜的时候还要深一些,也锐利一些,她说:“你不要仗着主人看重你, 你就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 只要我现在把你杀了, 主人自然就会知道我比你厉害, 明白我的用处,比你大得多。”
洛神长身而立, 面色极淡:“你那位主人是否看重我,与我又有何干?我需要这种看重么?”
椼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激怒了:“你僭越!”
椼的确和夜不同, 夜不通感情,毫无喜怒哀乐, 可她的感情却十分丰沛。不过现在她表现出来的感情都是偏向负面的情绪,嫉妒,憎恨,恼怒之类的。
师清漪听见了椼的用词。
她发现椼在洛神面前用的是“僭越”,这让她很不舒服。
刚才洛神对椼的主人毫不在意, 椼才会用“僭越”这个词斥责洛神, 这意味着在椼的认知中,是将洛神当做她主人的下属来看待的,否则不会用上这么一个身份悬殊的词。
在椼看来, 她自己, 夜, 还有洛神, 都是她那位主人的下级。
“僭越?”洛神眸光往下压:“这世上能在我身上用‘僭越’一词的,只有清漪一人。你主人也配?”
师清漪这下听了个猝不及防:“……”
不过很快她就勾起唇角,站在洛神身侧垂眼暗笑。
这“僭越”一词也只是她和洛神之间私底下的情趣, 算不上真正字面意思上的那种僭越。
“你!”椼自己没有被放在眼里,本来就已经十分生气,她更是没想到自己那位高高在上的主人居然也会被看不起,这比侮辱她自己还要令她恼恨:“你算个什么东西?区区凡人,不过世间蝼蚁,竟然说主人不配?”
师清漪又揣摩了下椼的用词。
她说的是,区区凡人。
这只能说明在椼看来,她主人的地位远远比凡人要高得多,属于俯瞰的那一类。
“你的主人是神?”师
清漪有些哂笑。
椼顿时闭了嘴。
夜每次谈及背后的那位主人时,都不方便说什么,但师清漪完全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来自于上位者的威压。
而且是绝对的上位者。
因为夜已经那么强大了,远超一般的俯瞰者,那么在夜之上的存在,自然是极其可怕的。
其实姑姑虽然俯瞰人间,但姑姑也并不能算是绝对的上位者。那种级别的上位者,师清漪从未见过,只在早已湮灭的古老传说中才能听闻一二。
“是不是古神?”师清漪试图从椼的嘴里撬出点什么。
她不方便去问夜,如果夜说了关于背后那位上位者的相关内容,夜会受到惩罚,她不想给夜添麻烦。既然椼是监视者,与夜这个执行者也算是同出一源,她完全可以从椼这个方向下手。
而且椼很情绪化,对于这样的人,师清漪套起话来简直得心应手。
师清漪并不确定是不是古神,她只是在椼面前故意这么一猜。而当她说出一些猜测后,椼自然会做出反应,她就可以从椼的那种反应中判断她所猜测的方向到底是不是对的。
要么是古神,要么不是古神。
很简单的逻辑。
师清漪就先假定对方是古神,以此试探椼。
但椼似乎和夜一样,当发现师清漪有了明显的想要了解背后之人的打算后,就不再吭声,像是也害怕泄露了主人的身份,会被惩罚。
师清漪猜到不会这么顺利,又笑了笑:“看来是我想错了。也对,古神虽然无比强大,力量可吞天震地,那也是在曾经非常古老的蛮荒时期而已,众神湮灭,距今都数不清多少年了,太遥远了,我怎么会猜这个。”
那边的十九还是拿着夜光条一动不动。
椼没有再控制她说话。
师清漪牵着洛神的手,在洛神手上悄然写了几句话。
洛神走到众人身边,轻声道:“小心,做好准备。”
众人都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纷纷将自己调整到严阵以待的对敌状态,
武器也上了手,各自蓄势待发。
“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古神侥幸留存下来,情况想必也不容乐观才对。”师清漪站在最前面,特地将古神的境遇说得无比凄惨,甚至带了轻视与不屑,笑容却是轻而和煦的:“要么是神识溃散,永远也无法聚拢,要么就沉睡了,不能醒来,要么就是……一个残废?”
“如果你的主人真的是古神,可能是残废,不方便动?”师清漪说:“不然怎么会手底下又是监视者,又是执行者,还那么多仆从替这位古神效力,自己从来就不现身,总不能是因为装神秘吧?”
椼还是没有回应。
师清漪稳住心神,继续用话术激着椼:“虽说你的古神身居上位,可能是需要众多仆从,以此来彰显你主人的身份,你主人根本就不需要出面。但是你现在都要被废了,你的任务也办得一塌糊涂,这种关头了还不出来,你主人就不怕自己的筹谋全都被搞砸了?我看啊,不是你的主人不想出来,而是……”
她声音幽冷:“没办法出来。你的主人,即使是古神,也不过是个半死不活的废物。”
夜即使听见了这些话,脸上也毫无表示。
“杀了她!”可十九的声音透着激动,嘴里骤然喊出了椼的命令:“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看样子椼已经忍无可忍,彻底被那些嘲讽激疯了,而师清漪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已经有了答案。
答案就是,椼的主人的确是湮灭时期留存下来的某位古神。
只是不知道是哪一位。
十九的身后浮现了数量众多的一片夜光条,犹如灯海似的聚在那,在她后头站了乌泱泱的一群人,每个人脸上都蒙着面巾,眼神空洞。
他们都是夜曾经的仆从。
师清漪粗略地扫了一眼,大约有四五十个。
这就十分棘手了。本来人多就难以应付,而夜的这些仆从本事都不错,一下全都涌上来,师清漪只觉得够呛。不过她对这个情形也早有预料,躲是躲不过的
,只能迎难而上。
这场混战迫在眉睫。
可最难的还是到底怎么处理夜的这些仆从。
毕竟夜曾与他们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不知道如今的夜对他们是什么看法。
“别杀他们。”夜说:“留着。”
师清漪看向夜。
她觉得有些意外。
可又不意外。
夜的确是逐渐地有了些改变。在五被椼杀死,死在自己眼前之后,夜似乎是感觉到了生气的情绪,现在她放不下当初的那些仆从,其实师清漪完全能够理解。
长生也攥着弓箭,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夜。
夜握着黑色的笛,说:“都留一条命,将他们打残了,我能治。”
洛神言简意赅:“打腿,再带进血湖。”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既能中断那些仆从的进攻,又不至于真的伤到他们的性命,夜的血湖是她的小世界,能够随身携带,将仆从们打残以后封入血湖,也就清净了。
长生点点头,其余人也都知道待会得瞄准哪里比较好。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行动起来也更方便了,至少不会进退两难。
“雨霖婞。”师清漪赶紧低声说:“你离远一些,狙她们的腿。”
“没问题。”雨霖婞赶紧拿着夜光条往远处跑去。
场面陷入一片混乱,许多夜光条的光在幢幢人影的行动之间晃动,晃得有些刺眼。
那些仆从都只对此刻的主人言听计从,即使夜曾经是他们的主人,也早就过去了。他们像是并不认夜,冲过来的时候毫不留情,眼神更是空荡荡的,里面什么都没有,似乎全被抹去了。
师清漪抬起枪一个点射,她枪法很准,打在其中一个仆从的膝盖上,那仆从的腿顿时往下弯去,但也只是停顿了下,又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继续往前。
师清漪手法利落,没给那名仆从机会,又打在那仆从的另外一个膝盖上,将那仆从的双腿行动能力给废了。
夜的身影转瞬即到,如同暗夜里的鬼
魅,出现在那名被废了腿的仆从身边。夜手一抬,旁边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裂口,她将血湖的小世界入口打开了,拎着那名仆从就往入口里丢去。
血湖入口再度闭合。
那些仆从如潮水涌来,而且不懂惧怕,也不怕疼,尤其对方人数是她们的几倍,她们一行人最好是分散开来,在对方近身之前采用远程的方式各个击破,等打残了腿,夜就会一个一个将那些仆从收拾进血湖。
长生擅弓箭,在这种混战中是有很大优势的,她张弓搭箭,下一瞬她的箭裹着劲气裂空而去,直取一个朝她冲来的仆从膝盖。这箭直接射穿膝盖,带起的巨大力道将对方掀翻在地,夜紧随而去,又拎了一个,塞进血湖的入口。
夜收拾完,看了长生一眼。
人太多了,长生没办法停下,下一支箭又搭在了弦上。
再来一箭,又翻倒一个。
音歌的双眸点起冰冷的漩涡,在昏暗中看向她目力所及范围的一个仆从的眼睛。那仆从顿时被她那双眼摄去了魂魄一样,停下攻击,如同一具空壳行尸似的跟在音歌身后。
音歌将那仆从引到夜的身边,正好又能往血湖里塞一个。
千芊没办法以她的小笛驭人,却能驭蛊。
尤其这阵子跟着夜学了不少高深的驭术知识,她将这种知识与她的蛊术融会贯通,比起以往,如今她对于蛊虫的控制更加熟练。
千芊吹起小笛,一只细小的虫子在空中飞了起来,朝一个仆从飞去。那虫子很小,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它就已经钻进了对方的鼻子里,千芊笛音听上去越来越妖异,逐渐变调,走高,那仆从双眼一闭,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像是睡着了。
又被夜丢进了血湖。
鱼浅甩开千鳞鞭,全程守在濯川身边,面色凛然。
现在正值混战,如果椼突然又吹起笛子驭了濯川,而夜正忙着将以前的仆从送入血湖,无暇吹笛,那么就没有笛音再与椼的笛音对抗,鱼浅只能依靠自己的歌声与椼
的驭术抗衡。她的歌驭术还只是学了个初级,就算她是白鲛,天赋异禀,现在要在驭术上赢过椼,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有仆从朝鱼浅和濯川所在的方向袭来,鱼浅的千鳞鞭很长,还没等对方靠近,她就用鳞片侧锋的千鳞鞭狠狠地抽了对方一鞭。
对方的腿上顿时出现一道血肉模糊的痕迹,鱼浅再度甩了千鳞卷住对方的腿,无数鳞片割在对方腿上,几鞭子就将对方的腿抽废了。
有时候,一个仆从在缠斗中,突然就膝盖一疼,往下跪去,那就是被雨霖婞躲在远处暗戳戳狙了一枪。
她们虽然人相对少,好在各怀本事,这局面应对起来倒也没有多少慌乱的。每废了一个仆从的腿,夜就会出现在那,配合也算是默契。
其余人基本上都是通过相对远程的方式废了对方,只有洛神一个人近身掠去。
她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往往在某个仆从没反应过来,洛神的身影就已经悄然来到对方的身后。
她的巨阙没有用上,如果用了巨阙,腿都能给削断了,这种残疾就算是夜也棘手。于是她就只是将一只手攥到对方肩上,手指如勾,一下就将对方的胳膊关节给卸了下来,趁着对方暂时无法还手,她直接攥着对方往夜的身边掠去。
夜正忙着往血湖口子里塞人,洛神就将捉来的那名仆从也丢了进去。
不多时,洛神已经通过这种方式送了好几个人过来。
虽然麻烦,与她们纠缠的仆从却也在不断减少,最终收拾了个七七八八。
十九作为椼的传话者,见周围的仆从越来越少,直接向夜冲了过去。她手里握着一柄骨扇,撑着扇子散开,那每一片骨的边沿都无比锋锐,在夜光条的光芒笼罩下,泛起寒意。
十九的眼睛里毫无神采,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像是带着情绪的,她如同一个空洞的容器,承载着椼的命令,用椼的语气说:“夜,你在怜悯他们?”
她骨扇的锋向夜扫来,觉得可笑:“我没有听错吧
,你不是不懂感情吗,居然还会可怜别人,想要留下他们的命?”
夜轻飘飘避开了十九的攻击,面容漠然。
“你懂什么是怜悯?”椼哈哈大笑:“换做以前,你难道不是全都杀光,一个不留吗?太有意思了。”
她的声音听上去幸灾乐祸的:“没有感情的执行者,居然有怜悯之情了?那你有没有尝到别的感情?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一定很辛苦吧,是不是疼极了?难怪你今天一路上跟我斗笛,你斗不过我,如果不是那个白鲛唱歌帮你,你以为你能控得住那个留息之体?”
师清漪听见了,蹙眉。
她是感觉夜今天的状态不太对,似乎比以往疲倦一些。原本夜的驭术是在椼之上的,可这一回,她能看出夜处在下风。
椼说夜很辛苦,疼极了,这是否就是今天夜表现不佳的缘由。
夜太疼了,才难以集中精力?
师清漪仔细分析了下椼的那些话,从里面听出个十分微妙的前后逻辑。似乎在椼看来,是因为夜有了怜悯之情或别的感情,才导致了夜的辛苦?
之前黄梁和灰白毛被驭了,向夜出手,夜不但没有杀了他们,反倒与他们解除了合同,并承诺尾款照付,让他们远离了这个地下是非之地。这个选择,如果是换做以前的夜,是绝不会这样的,但如今的夜,却有了更人性化的考虑。
椼说夜有了怜悯之情,现在师清漪回想了下,的确是这样。
她不但怜悯灰白毛他们一伙人,也怜悯她昔日的仆从。
“我承认,执行者没有感情,很多时候是办事干净。”椼森然地笑说:“可是呢,你这样本来没有感情,又尝到感情滋味的,对于主人来说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吧?还不如让我取而代之,我本来就有感情,不会影响我做执行者!”
“我要把你这个秘密告诉给主人!你完了,夜!”椼控制着十九的身体进攻,越发疯狂,话语里更是兴奋不已。
夜甩出几枚针,扎在十九的膝盖处。
十九蓦地在她面前跪
了下来。
“到底是谁完了?”师清漪笑眯眯地在十九边上说:“我觉得你的主人,更喜欢执行者没有感情吧?你感情太外放了,被人问几句,你就暴露了你主人是个古神,还是个不能动的残废,如果被你主人知道,你觉得你还能不能留一条命啊?”
“……你!”椼又被师清漪噎了下。
师清漪当着椼的面,问夜:“你知不知道,她的弱点是什么?”
她说到后面,一字一顿,眼中含着笑,话语却是凉的:“就是怎么样,她才能死呢?”
“她不会死。”夜却说。
洛神一声不吭地来到她们身边,盯着十九看。
椼笑道:“听见了吗?我是不可能死的,再厉害的也杀不死我!”
师清漪的眉蹙得深了些。
夜不会说谎,这么说椼真的无法被杀死?难怪她行事这么猖狂,毫无顾忌。
夜瞥向师清漪,说:“万物都有息,息是阻止魂魄离体的最后一道门户,息散了,魂魄没了,人就死了。濯川的息曾被两片初鳞护着,息还在,魂魄还留着,并没有真正意义地死亡,但也不是活人。椼的息,不管用什么办法杀她,都不可能离开她的身体,她的魂魄永远都被不散的息锁在身体里,而只要她的息和魂魄在,主人就能通过‘觉’的供养让她一直活着。”
“‘觉’又是什么?”师清漪犹疑。
“‘觉’是……主人的力量。”夜低声说:“只要主人的‘觉’在,她就不会死。”
师清漪沉吟不语。
对方是古神,拥有这种诡异的力量,师清漪并不奇怪。
只是如果是这样,要怎么才能解决掉椼?
夜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在椼的面前说出了废她的方法:“但是可以将她的‘觉”抽出来,她断了和主人的供养,虽然息还是不会散,却也废了。”
“觉在何处。”洛神问道:“如何抽取。”
夜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在她的额头,她额头有一个标记。主人的‘觉’,就藏在里面,只要
有足够的力量,就能抽出来。”
椼恨得咬牙,却自负地说:“夜,你告诉她们也没用,没有人能抽出主人的‘觉’。”
夜却用一种十分信任的目光看着洛神:“别信她。你的力量足以将‘觉’抽出来,主人看重你,不是没有原因。”
“夜你这个贱人!”椼骂出声。
洛神嫌她聒噪,直接将十九的身体送进了夜身边开着的血湖口子,夜将血湖口子闭合,椼无法再操控十九,她的声音也就无法再传达过来。
她们合力,将剩下的那些个仆从的腿也都废了,一一送入血湖。
偌大的黑暗,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长时间的缠斗让众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疲惫,只有雨霖婞离得远,没有被战况波及,一脸轻松地走了回来,她今天收获不错,狙废了好些个。这把狙击枪她用得很顺手,心里琢磨着怎么也得把监视者的眼睛爆了,不然难解她心头之恨。
“椼让夜的仆从都出来,只是为了消耗我们的精力。”千芊一针见血,说。
“她一直藏着。”洛神道:“得先寻到她,才能抽取她的觉。”
鱼浅这一路上唱歌本就耗费不少,又用千鳞鞭抽了不少人,心里还得提心吊胆,生怕濯川被驭,额头上都是冷汗,站在一旁轻轻地喘。
“鱼浅,你休息一下。”师清漪赶紧说:“没事的,别担心。”
鱼浅点了点头。
平常她是很活泛的,也会有不少让人瞠目结舌的可爱胡话说出来,但这次在地底下,她根本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实在太累了。
濯川闭着眼,脸却朝着鱼浅。
过了一会,濯川抬起手,碰到了鱼浅的额头。
鱼浅蓦地愣住。
濯川的手指动了动,帮鱼浅蹭去了汗珠,这才收回手来,不动了。
“阿川?”鱼浅又惊又喜:“你帮我擦汗?”
濯川没有吭声。
鱼浅看了濯川半晌,又看向身边的众人,喃喃道:“……阿川帮我擦汗。”
师清漪由衷地替鱼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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