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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没有机会了


刘氏心里装着生意,罗家提亲这日她并未回村,诸多事宜都是邵氏操办的。

    如谭青杏所说,看热闹的村里人得知罗家是城里人,私下议论不止,碍于邱婆子的霸道,人前不敢表露出来。

    李氏收到消息已经两日后了,和离后,她在娘家的处境愈发艰难起来,兄嫂会阴阳怪气的挤兑她不说,爹娘也没了早先的和善,劝她回谭家去,早日将借的钱还上。

    她和侄女住在嫁人前住的屋里,屋子窄小,床睡不下四个,常常她都是天亮等侄女们起床才能舒展身子睡个舒服觉,睡得正熟呢,她娘就咚咚咚地拍门,说青杏定亲了,男方是镇上的大户。

    她恍如噩梦惊醒,蹭地坐起,“你说什么?”

    老太太扁着嘴道,“说什么,青杏是你肚里出来的,定亲这么大的事儿都不让你回去,风光全给大房占了。”

    老太太出门洗衣服,碰到走亲戚回村的妇人,妇人与她说的,老太太道,“罗家有钱,据说单是彩礼就给了五两,还有被褥,布匹,家具,罗家老太太还赠了对金手镯呢。”

    妇人说那些东西都让谭家大房捏在手里的,老太太心窝疼得慌,看门仍紧闭,不由得抬脚踹,语气也急了起来,“你说你也是,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就不能再忍忍?你婆婆再厉害终究要死的,等她死了不就你当家作主了?”

    女人一辈子都是这么熬过来了,老太太不觉得难受,埋怨李氏道,“你倒好,二话不说和离了,也不想想谭二户再讨个媳妇,青杏的彩礼,青田他们日后的孝敬都落到那女人头上了...”

    对李氏和离之事,老太太坚决不赞成,不说谭家条件如何,这女人一和离,想找个好点的丈夫就难咯。

    这些天有那询问李氏再嫁的,但都是老鳏夫,年龄大了,没人洗衣煮饭,想找个伴儿伺候他,李氏嫁给那种人,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待门开了,老太太拽着李氏往外走,“给我回谭家去。”

    李氏挣了下,她这会儿心乱得很。

    谭青杏是她肚里出来的种,定亲这样的大事自然该由她操办,到头来竟被瞒在鼓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大房是想离间她们哪。

    “二户呢?”

    老太太以为她指望谭二户来接她,气不打一处来,“二户,二户就是个软蛋,她咳一声他就不敢吱声,你问他干什么呀,娘带你去谭家讨个说法。”

    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房凭什么管青杏的亲事。

    李氏不再挣扎,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面露哀戚,“二户这是铁了心不和我过了呀。”

    “你给他生了四个孩子,服个软,只要你婆婆点头,他就不敢嫌弃你。”老太太对自己的女婿还是了解的,事事听他娘的,他娘说好,他就不敢说句不好,李氏能不能回谭家,关键还得看邱婆子。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门口,听了一耳八卦的李大媳妇也回了,见李氏衣衫不整,面容憔悴疲惫,说了句,“要回谭家吗?先换身衣衫啊。”

    因为小姑子和离,李家遭了不少冷眼,亲戚们催着要债还钱,村里人则骂他们厚颜无耻,竟怂恿李氏跟婆家作对,她百口莫辩,与李氏道,“回去后别和你婆婆唱反调了,大房出息了,你婆婆现在有恃无恐,你越较劲,她越是容不得你。”

    大房还在清水镇教书时,邱婆子虽不喜李氏,顶多嘴上骂几句,现在不同了,大房有钱,随时能休了李氏再娶。

    李氏满心都是闺女定亲的事,没太在意嫂子说了什么。

    浑浑噩噩回屋换了身衣衫,简单洗了把脸,和老太太往谭家去了,碰到地里干活的人,纷纷恭贺她熬出头了,青杏成了城里太太,她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也有和李家不对付的人说酸话,“你说你怎么就和离了呢,否则收彩礼的就是你了。”

    李氏睨说话的人,脚步急促起来。

    五两银子,金手镯,不能给邵氏收着。

    “大房素来不安好心,青杏不可能说到好亲事,定是大房背后做了什么。”李氏和自家娘说,“她们不会把青杏卖了吧?”

    “不是。”老太太问得非常仔细,罗家亲自登门提的亲,娶青杏做正妻的,她说,“大房要考取功名,不敢做出这种事的。”

    “彩礼怎会给的如此多?”

    “说是喜欢青杏。”老太太心里酸得不行,五两银子,李氏能拿来还债了,金手镯也值好几两,换成钱买田地多好啊,给自家孙子的话,能娶个家境好点的媳妇了,老太太舔了舔唇,按下话头,准备以后再说。

    谭青杏的亲事整个耕田村都传遍了,没有不羡慕她的,这两日登门道贺的亲戚多,青桃和邵氏要煮饭炒菜,多留了两日。

    李氏进门时,青桃正在院里洗菜,冷不丁看到李氏,差点没认出来。

    李氏双颊凹陷,苍老了许多,一看她,李氏就激动起来,“青杏,青杏。”

    今个儿来的是邱婆子娘家的亲戚,几十年没有走动过了,得知谭秀才进了府学,一直想找机会上门,苦于没有机会,听说谭青杏定亲就来了,她们没见过李氏,更不认得她是青杏娘,看她表情扭曲,问桌边的青杏,“她是谁啊?”

    谭青杏起身站起,“我娘。”

    问话的妇人错愕,她以为谭青杏的娘已经过世了呢。

    “婶子坐,我出去瞧瞧...”

    这位妇人是邱婆子姐妹的儿媳妇,住在隔壁县,不太清楚谭家的事儿,同来的妯娌也茫然无措,小声问邵氏,“表嫂,青杏娘...”

    邵氏坦然道,“与她爹和离了。”

    两人面面相觑,极为震惊的样子。

    二房有子有女,怎么会和离?

    邵氏没有多聊,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二姨病了怎么不差人送个信来...”

    邱婆子有四个姐妹,大姐招婿上门,其他都外嫁了,夫家条件差距大,这些年并无任何往来,邵氏说,“我娘时常念叨大姨二姨她们,若能见她们生前一面,心里不至于遗憾了。”

    “我娘想四姨得紧,但你们住得远,怕你们来回耽误活计就没让人传话。”

    这话明显是托词了。

    邱家几姐妹,邱婆子嫁得最差,约莫担心她们上门打秋风吧,邵氏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

    院子里,李氏歇斯底里起来,谭青杏也咆哮着,邵氏皱眉,走了出去。

    邱婆子去村里磨豆子去了,不在家,谭老头他们又去了地里,没人震得住李氏,邵氏上前,扯了扯青杏手臂,“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气。”

    见谭青杏红了眼眶,又去劝李氏,“青杏的亲事是娘定下的,你朝她撒什么气啊。”

    闺女嫁得好,做娘的该高兴才是。

    邵氏喊了声婶子,和李家老太太说,“进屋坐会儿吧,我娘待会就回来了。”

    邱婆子不太喜欢平白无故寻来的亲戚,不太想搭理屋里的人,故意以磨豆子为由躲了出去,邵氏不会说实话,道,“姨家的人来了,我娘去村里磨豆子做豆腐去了。”

    李家老太太看到屋里坐着的尊贵妇人了,她以为是罗家的人呢。

    想不到是邱婆子的娘家人,心里失落,却也朝邵氏挤了个笑出来,“桃子也是关心青杏的亲事,言语过激,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邵氏正欲摇头,哪晓得老太太话锋一转道,“她一个做亲娘的,闺女定亲都不知,说出去谁不可怜她啊,她就这么一个闺女在身边了,亲事不好,她这个做娘的怎么活呀。”

    暗暗指责邵氏做得不好。

    邵氏表情僵了瞬,温声道,“若不是知根知底的,家里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老太太斜眼,“谁知道呢。”

    邵氏尴尬,再次邀请她们进屋坐,李氏恨恨瞪着她,一副要剜了她的表情。

    谭青杏火气又来了,反唇相讥道,“外婆不知道就算了,我姓谭,亲事轮不到李家人做主呢。”

    老太太噎住,李氏气血翻涌,扬手就要打青杏,邵氏眼疾手快拉着青杏躲开了,“你这是作甚,青杏的亲事是娘定下的,你要是不满,找娘说去。”

    邱婆子猜到李氏会借这门亲事大做文章,和她们说了,事情推到她头上,不信李氏敢找她麻烦。

    “我管我自己的闺女怎么了,甭以为你是大房我就得让着你。”李氏眼里凶光毕露,谭青杏挡在邵氏身前,“大伯母性子软,拿你没辙,你别忘了,你和谭家没关系了。”

    说话时,谭青杏身子颤抖得厉害。

    她知道李氏听说此事后会生气,没想到她张口就骂她吃里扒外,彩礼给别人也不给她。

    罗家的彩礼明面是大伯母收着的,实则都给她了的。

    大伯母要她自己拿着收绣品周转,将来做自己的嫁妆,换成李氏,根本不会顾及她的感受,转身就把钱拿去还债吧。

    尽管她努力去想李氏的好,可总忍不住浮起李氏贪婪自私的面孔来。

    她也是个自私的人,她抹掉眼角的眼泪,道,“你也甭惦记那些彩礼,打你出了谭家的门,这些都和你没关系了。”

    李氏眼神一瞪,“你说什么?”

    “你凶谁呢。”门口想起谭广户的声音,他口渴回家喝水,不成想碰到这幕,将出头往地上一砸,粗声粗气道,“站在我家院里凶我侄女,李氏,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前些日子,谭二户情绪郁郁,他花了好些心思才转移他的注意力,眼瞅着好些,谭广户不想他和李氏纠缠不清。

    他娘怎么想他不知道,他觉得和离了就该各过各的,少串门,尤其像李氏这种搅屎棍,谭广户看见她就不爽,“你不走是不是,行,我喊村长来。”

    村长是谭家族里的,自然向着谭家。

    李氏身形颤了颤,倏地坐地哀嚎,“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谭广户笑了,“你要死也死远些,别脏了咱家的地。”

    邱婆子给了李氏许多机会,李氏不思悔改,变本加厉,到今天这样,全是她咎由自取,他重重地跺了跺脚,讽刺李氏,“和离的血性哪儿去了?”

    他就是个地痞无赖,李氏说不过她,又去看谭青杏,“我生你养你,你就这么报答我的吗?”

    谭青杏喉咙哽咽,但没再继续哭,沙着声儿道,“难道要我像大姐那样吗?”

    提到谭青草,李氏焉了片刻,转而怨恨更甚,青草是她生的,嫁给谁理应她说了算,大家凭什么指责她做得不好,而且真要疼青草,悔婚便是,任由青草出嫁,还不是担心连累谭家名声。

    不对,是大房名声。

    李氏以前从来没想到这点,此时如梦初醒,声嘶力竭道,“你大姐怎么了,她没准比你过得好呢,人家给你说门亲你就乐得不要娘了,你有脸提你大姐,你赶她差远了。”

    如果是青草,断不会这么待她的。

    青杏就是只白养狼!

    她目光猝了毒似的盯着邵氏,“你们总说青草嫁得草率,那当时怎么不阻拦,是不是怕连累大哥名声,娘偏心青桃不算,事事向着大房,难道真的要我们死了你才开心!”

    李家老太太跟着抹起泪来。

    索性不是晌午,人们都在地里,没人经过,否则以为她们怎么欺负李氏了呢。

    青桃甩干手上的水,上前扶起她,“不是哭得大声就有理的,青杏堂姐定的是狗子哥的堂弟,家境好,品行也好,你要是有心,就该祝贺青杏堂姐才是。”

    闹成这样,有些话青桃不得不说了,“知道为什么不告诉你吗?我以为正常的母亲听到女儿的喜讯会由衷的祝福她...”

    李氏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觉,老太太也感受到了,青桃是谭家当家人,瞒着李氏若是她的意思,内里必定有更重要的原因,而没有比李氏回谭家更...

    老太太想阻止青桃说后面的话,但来不及了。

    青桃说,“你如果真心待她,我就让奶答应你回来,可惜,你令人失望了。”

    青桃把话嚼碎了说,“进门后,你没有问青杏堂姐好不好,青田他们有没有找娘,张嘴就是五两银子金手镯以及青杏堂姐的不是,你看不惯我娘,但我娘从来不会这么说我...”

    说完,青桃松开手,转向李家老太太,“你领她回去吧。”

    闻言,老太太心知事情办砸了。

    沉默间,邱婆子挑着水桶回来了,看大家站在院里不说话,蹙了蹙眉,谭广户有眼力的上前接过担子,小声说,“二嫂惹着青桃了。”

    邱婆子顿时猜到怎么回事了,揉了揉腰身,一副懒得多说的表情,“你是青杏青田的娘,往后她们要孝敬你是她们的事儿,可但凡我活着一天,就不想在家里见到你。”

    李氏脸色煞白,唇哆嗦得说不话来。

    这一刻,她知道她再也进不了谭家的门了。

    邱婆子过去轻轻拍了拍青杏的肩,“往后有奶呢。”

    哇,谭青杏哭出声来,邱婆子心里不是滋味,“我和你大伯母说了,哪天我和你爷走了,但只要青田兄弟没成亲,家里就不分家,有你大伯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奶。”

    邱婆子驼着背往屋里走,走到屋檐下时,回眸看了眼李氏,摇摇头,头也不回的进了堂屋。

    李氏瘫软在地,老太太亦惶恐起来,欲说点什么,谭广户摆手,“回去吧,她都已经和我二哥和离了。”

    邱婆子看在青田他们的面子上,思考过给李氏回来的机会,今日行径,委实太伤人了,待亲生闺女都这样,将来有了孙女,恐怕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么来看,和离反倒救了青田他们的孩子。

    李氏离开谭家整个人像踩在云端,脚步虚浮得厉害,扶着她的老太太亦六神无主,这趟竟是来错了?

    “要不找二户说说好话?”

    换作以前,李氏铁定会拒绝,但青桃和邱婆子的态度让她恐慌,抱着一根救命稻草的机会,她去了地里。

    谭二户在地里除草,看到她,惊得差点跳起来,往谭老头方向瞅了眼,小声问,“你怎么来了?”

    “青杏定亲我回来看看。”李氏掐着衣角,心虚得厉害。

    谭二户看她眼眶通红似是哭过,嘿嘿一笑,“罗家人不错,你该为青杏高兴,哭什么呀。”

    “我...”李氏不知从何说起,避重就轻道,“我以为大嫂拿了青杏的彩礼,吵了几句。”

    谭二户脸色微变,“你不会和娘吵架了吧?”

    李氏摇头,这时,其他地里的人停下手里的农活看了过来,谭二户恍惚想起他和李氏不是夫妻了,不自在道,“你和谁吵了?”

    “青桃。”

    “什么?”谭二户好像听到什么恐怖的名字,被吓得花容失色,“你跟青桃吵什么呀?”

    青桃可是当家人,谭老头都得听她的,李氏得罪她不是得罪整个谭家吗?谭二户缩了缩脖子,离李氏更远了些,“你不会希望我帮你求情吧?我问过四弟了,他说青桃心软,你好好表现还是有机会回来的,可你惹了青桃就难说了。”

    夫妻一场,又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谭二户追问许久谭广户才和他透了底,哪晓得李氏...

    “哎,棘手了呀。”

    “二户,你还想和我过吗?”

    谭二户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是我说了算的。”

    “你就不能强势一回?”李氏心头又委屈起来。

    谭二户一脸为难,“我不敢呀,四弟说了,我胳膊肘往外拐的话,他就找人打断我的腿,要我整天都在床上,吃喝拉撒无人打理,很惨的。”

    “不会,有青田他们呢。”

    “久病床前无孝子,时间长了,他们会不耐烦的。”而且,李氏不在后,他有空就跟着谭广户进山打猎,挺好玩的,李氏在家,一定会反对此事,谭二户纠结,“我不是无情无义的,我帮你问过了,能不能回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不过有些话我还是要说明白,我的兄弟是兄弟,不能挑唆我们关系了。”

    李氏面露绝望。

    这个男人,彻底指望不上了。

    李氏一走,地里的人纷纷问谭二户两人说什么了。

    当着谭老头的面,谭二户哪儿敢说实话,装聋作哑闷头干活不予理会,而是和谭老头说起二姨家的人来,谭老头训他,“那些事你娘会看着办,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哦。”

    邱二姨夫家姓曹,在邻县混得不错,送了青杏一副银耳坠,一只珠钗。

    说等青杏出门再来。

    谭广户道,“我都不记得二姨的模样了,她们怎么突然想起咱家了?”

    “管她们了,顾好地里的庄稼就行。”谭老头年轻时和几个连襟打过交道,人家出身好,话里话外都瞧不起他,他以为人家嫉妒他的长相,现在想想,心里臊得慌,又道,“你娘辛苦了一辈子,你们得好生孝顺她,让你享几年福。”

    邱婆子姐妹间的感情不好,各自成亲后,有了丈夫孩子,更是暗暗较劲,从前谭老头不觉得自己差劲,如今回想,感觉亏欠邱婆子良多,夜里,趁邱婆子如厕的功夫,他找青桃商量,“接你奶去城里住些日子怎么样?”

    邱婆子去城里见见世面,下次碰到娘家亲戚也有牛吹。

    不至于像个哑巴听人家说县里的好。

    嫁给他后,邱婆子赶集都极少,更别说去县里了。

    铺子的事儿已经有着落了,邱婆子去的话搬进宅子就住得开,她说,“好,爷要不要也去城里住几天?”

    “我就不去了,我一走,你二叔他们干活又不老实,你陪你奶多转转,我在家种地就行。”谭老头感慨,“爷懂事晚了,让你奶受苦了呀。”

    “不晚,至少奶还活着呢。”

    “......”理是这个理,可听着怎么不得劲呢,谭老头说,“待会你和她说,她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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