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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1 章 131 钱栗树


芸娘想了想,如实道,“应该会卖了吧。”

    罗家指望狗子出息,跟着搬来府城过好日子,定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芸娘琢磨青桃问这话的意思,直白道,“谭家想在镇上买宅子吗?”

    若是这样,她和狗子说说,便宜点卖给青桃。

    青桃好笑,“我家在清水镇有处宅子,暂时不会再买了。”

    刘氏手里有钱了,暂时没听说她有什么打算,倒是谭青杏怕成亲后,全家老小住一起生矛盾,罗家有意分家的话,她想跟银锤住在镇上,虽比不得府城风光,但过好自己的日子不成问题。

    分家之事略为敏感,她不好询问。

    芸娘没有多想,道,“也是,住在城里,没个营生的活计可不行,老人在村里住习惯了,进城浑身不自在。”

    狗子去郡城后,担心她独自在家无聊,便让她娘进城陪她住些时日,刚开始还行,几天后老人就絮絮叨叨了,总说城里开销大,喝水都要花钱,没有乡下好,整天惦记着回家,芸娘于心不忍,便让她回去了。

    说起这些,她颇为无奈,问起邵老头来。

    上次过来时,邵老头也念叨家里的情况,恐怕待不了多久。

    青桃说,“他和我娘回村去了。”

    芸娘吃惊,“他们回清水镇了吗?刚才进门没见着人,我以为他们出门溜达了呢。”

    “铺子生意不好不坏,临近秋收了,我外公布放心地里,想回去瞧瞧,我二哥他们要参加县试,我娘便跟着回去了。”

    青桃解释完,芸娘不假思索道,“你忙得过来不?你狗子哥回来了,出行方便,我过来帮你。”

    青桃想说不用,但芸娘已经打定主意要来铺子帮忙,剁肉馅揉面是她做惯的,丝毫不觉得手疏,看青桃揉面,她忙打水洗了手,拿过墙上挂着的围裙系上,亲昵道,“婶子回家你该早知会声,我早点过来帮你。”

    以两家的关系,芸娘乐得搭把手。

    青桃说,“我娘卖了会儿包子才走的。”

    昼长夜短,出门晚点牛车到村里也没天黑,芸娘说,“明早我过来。”

    罗狗子和钱栗树到铺子的时候,两人正站在灶台旁,一个擀面皮,一个做包子,铁锅里的蒸笼腾腾冒着热气,汗从狗子额头蔓了出来,他一副陌生口吻道,“包子怎么卖的?”

    芸娘张嘴就要回,抬头看是他,嗔了眼,“你怎么来了?”

    “忙完来坐一会儿。”

    他自来熟惯了,即使有些时日没见,进铺子后就拉开凳子坐下,钱栗树端详了眼桌椅,感觉墙角缺了什么,正思索呢,狗子拍了拍桌子,“坐啊。”

    钱栗树撩起袍子坐下,罗狗子顺势将扇子的风捎了过去,问青桃,“铺子怎么不放几把扇子?”

    幸好他带了折扇,否则不得热死?

    青桃脸上没什么汗,但鬓角的碎发湿漉漉的,她笑了笑,“怕不留神被人顺走了。”

    她和邵氏忙起来的时候根本注意不了太多,怕弄丢东西,铺子没有摆什么,便是摆件都很少,她一说,罗狗子鼓起了眼,“青天白日的,谁敢顺手牵羊,我认识这条街的衙差,待会我和他说说,你遇到麻烦,直接找他。”

    他嘴里的衙差是巡街收税的官差,与他们熟稔后,说话也随意许多,青桃抿唇,“不用,你们热得话,去后院拿蒲扇吧,就在树下...”

    “蒲扇哪儿配得上你狗子哥的身份。”罗狗子得意的摇了摇手里的折扇,钱栗树踹他,“显摆到这儿来了?”

    折扇做工精细,贴了副山水画,看着就不便宜,青桃忍不住打趣他,“狗子哥看不上的话就算了,改日让我大哥在蒲扇画幅山水画再给狗子哥。”

    蒲扇是叶子做的,画什么都不会好看到哪儿去,罗狗子想说点什么,怕钱栗树再踹他,钱栗树看着清冷,最是懂礼数礼节的,尤其极为敬重读书人,钱栗树眼里,青桃跟学富五车的谭秀才没什么两样,他讪讪道,“行,到时给树子用。”

    钱栗树不语,视线移到后边角落里,问起邵氏来。

    “我娘和外公回清水镇了。”

    罗狗子:“婶子要回村怎么不问我一声,我送她回去啊。”

    他有马车,行驶得更快,而且没有牛车颠簸,舒服得多,而且奔着银锤是谭家未来的女婿,他也该跑一趟的。

    青桃道,“哪能给你添麻烦,我娘租牛车回去的。”

    罗狗子要养一家子人不容易,邵氏不好意思劳烦他,况且还有邵老头呢。

    “青桃妹子,说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可是亲戚,送婶子回家天经地义的。”罗狗子看来,谭青杏和罗银锤的亲事是铁板铮铮的事实,往后两家打交道的时候肯定多,太见外反而显得生疏了。

    “行,以后我娘若回村,我差人问问你在家没。”

    钱栗树继续盯着角落,总算反应过来差了什么了。

    寻常铺子,都会在靠墙位置放一把躺椅,没客人的时候躺着休息会儿,谭家铺子里一把躺椅都没有,没生意时,青桃也站着?

    他说,“对面开了两家包子铺,影响你家生意没?”

    问题是芸娘问过的,青桃诚实说,“影响不大。”

    那些大酒楼认准她家包子买,生意不差,差的是散客的生意,毕竟天热了,比不得前阵子。

    “我就知道是这样。”罗狗子一脸自豪,“吃过这么多包子,你家包子的味道最好,别人再模仿也模仿不来。”

    青桃若有所思,“狗子哥吃过那两家的包子了?”

    铺子刚开张,邵老头就扮客人买了两个回来,皮没有他家的细软,馅的味道也有差别,但闻着是差不多的,邵老头吃了后,笃定两家私下研究过她们的味道,要她盯紧点,防止两家来偷配方,弄得邵氏紧张了好几日。

    罗狗子咳了咳,看向钱栗树,脸胀得通红,“尝了一个。”

    平心而论,他对别家的铺子不感兴趣,但耐不过钱栗树想吃,他指着钱栗树道,“你树子哥想吃。”

    钱栗树睨他一眼,没有过多解释,青桃了解他的性子,若说喜欢肯定算不上,约莫怕别家的味道比她家好,故意替她尝味道的,果不其然,下一句,钱栗树就说,“味道淡了些,肉馅也略微粗糙,可假以时日,定能做出和你家味道差不多的包子,你要做好打算。”

    “嗯。”

    钱栗树摩挲着桌面,低问,“有人上门买方子吗?”

    以前有很多,搬来铺子后倒是少了,便是孙老爷那边都没了心思,青桃摇头。

    钱栗树道,“好几家酒楼都卖你家的包子,你不想卖方子,不妨和他们...”

    这话他已经说过了,青桃也表明过自己的立场,沉吟道,“现在不挺好的吗?”

    刘氏在清水镇卖包子岀摊的时候不多,名声响亮,多的是人去宅子买,天冷的时候,临镇的人也找她进货,她只要专心在宅子做包子就行,青桃也想过像刘氏那样,可人心复杂,如果有人存心抹黑包子的名声,将来就不好做了,自己开个铺子,出锅时当着客人的面戳开一个检查,客人看了放心,她们也放心。

    酒楼和酒楼间有争斗,一旦卷进去就不太好了。

    钱栗树不赞成她的看法,“生意想做大,总得面临风雨,即使你什么都不做,麻烦也会找上门来。”

    他觉得青桃太保守了,长此以往,不利铺子的发展。

    芸娘倒是明白青桃的想法,和大酒楼做买卖,就得抛头露面跟人打交道,谭秀才是要考举人的,传出去对谭秀才的名声不好,而且那些人狡猾得很,稍不留神就落陷阱里了。

    她不禁替青桃说话,“现在这样不挺好的吗?咱又不是想靠卖包子就成富人,有点进项维持家里开销就够了。”

    而且她们是女人,哪儿称得起门户啊。

    谭家的未来,还是得靠谭秀才他们。

    罗狗子不好说青桃,自家媳妇就不用忌讳了,“妇人之仁,生意好,就该把握机会顺势而上,将钱攥在手里再说,错过这个机会,他日有了差不多的味道,大酒楼还看得起你吗?”

    惊觉自己语气严肃了些,他嘿嘿一笑,“青桃妹子,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和树子是靠买卖发家的,骨子里的铜臭味改不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芸娘翻了个白眼,和青桃道,“他就这德行,你别搭理他,反正我觉得你的决定是对的。”

    钱栗树随嘴一问,没有左右青桃想法的意思,道,“你要是坚持,得做好准备。”

    哪天生意不好了,别自怨自艾。

    他没说,青桃却是懂了,坚定的点头,“我知道的。”

    关于卖配方的事儿,她和谭秀才商量过了,谭秀才没有经过商,但骨子里是个正经读书人,不愿家里全扑到生意上,倒不是不爱钱,而是怕影响家里人的名声。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排在最末,家里人一心经商,旁人会指指点点的。

    为此,谭秀才还拿浣衣巷浆洗的人家举例,她们天天坐在院里洗衣服,挣的钱也不少,外人或许有所鄙夷,但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经商就不同了,一旦经商,外人就会出言嘲讽。

    青桃将谭秀才的话一说,钱栗树沉默了会儿,罗狗子反应迅速道,“叔说得对,你们若是普通人家,买卖做大,全家老小衣食无忧,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读书人就不同了。”

    钱栗树也点头,“还是叔看得通透。”

    这些道理,他也是进工塾才深刻体会到的。

    到郡城后,有人私下示好,打听他的亲事,还说两家都是工匠,门当户对,问他乐不乐意,以前不曾想过这些,现在来看,门户之见是避不开的,他看向罗狗子,“等你有了孩子,也得收敛些了。”

    罗狗子瞄了眼芸娘的肚子,“还早着呢,慌什么呀,经商怎么了,这世道,有钱不就行了?”

    钱栗树扯了扯嘴角,“你就口是心非吧。”

    在清水镇的时候,周围都是邻里,家境差不多,不觉得身份有高低,来府城后,家里招了许多学徒,上门说亲的比比皆是,他亦没什么感受,郡城就不同了,哪怕进工塾后有机会为官,书香门第的小姐也极少看得起他们。

    于她们而言,挑个工塾的夫婿,不如挑个书院的夫婿,靠科举,堂堂正正为官。

    钱栗树看向青桃,以谭家的造化,将来应该会给青桃找个读书人吧。

    罗狗子看他陷入沉思,以为他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了,钱栗树模样好,天赋好,进工塾后,甚得先生喜欢,工塾旁边有女学,好几个姑娘偷偷摸摸来找他,奈何听说他工匠出身后态度就冷淡了,罗狗子不耻,安慰他,“等你进了衙门,什么姑娘没有啊,到时候纳几个妾...”

    话未说完,只感觉小腿一疼,罗狗子呲牙,“我也是为你好,钱家就你一根独苗,多生几个儿子才是正经。”

    否则偌大的家业给谁啊?

    “我看是你想纳妾了。”钱栗树不疾不徐说了句,擀面皮的芸娘身形一颤,立刻望了过来,罗狗子忙摆手,“媳妇,你可别听树子瞎说,我就一小老百姓,不兴那些的。”

    芸娘扯了扯嘴角,扭过头去。

    罗狗子看着钱栗树,示意他为自己说几句好话,钱栗树无动于衷,问青桃要不要在角落摆一张躺椅,没客人的时候可以躺着眯一会儿,青桃道,“不用。”

    没客人的时候她也有事情做,哪有功夫睡觉。

    这时,外边来了客人,罗狗子笑盈盈起身,驾轻就熟的招待人,捡包子,收钱,动作行云流水,芸娘开玩笑,“以后铺子缺掌柜了,记得找你狗子哥。”

    “好啊。”

    罗狗子挺了挺胸膛,“我这掌柜要的工钱可不少。”

    想到什么,罗狗子眼神一亮,“青桃,你不想卖配方,又不想和酒楼牵涉太深,不如分些生意给我怎么样?”

    青桃抬眉,罗狗子凑过去,“梨花巷没有商铺,但外边大街上有,我租个铺子,你芸嫂子守着,包子馒头从你这拿货,你算我便宜些,让我能挣几文钱就好。”

    芸娘心里盘算起来,“这法子好。”

    有件事做比什么都强。

    青桃道,“除开租子和税,生意不好会赔本的。”

    “不会,包子的味道好,在哪儿生意都不会差。”他道,“还用你家的招牌,人们问起来,只会认为背后有人,连续开了两家铺子。”

    钱栗树思忖道,“狗子人脉广,有他撑腰,其他人就不敢乱打主意了。”

    生意场腥风血雨,青桃一小姑娘应付不来的,交给罗狗子的确是个办法,而且不妨碍青桃挣钱。

    青桃认真道,“你那边生意好的话,我和我娘怕是忙不过来。”

    “请几个人就是了,谭叔不想家里人都卷进来,就从族里或者亲戚里请几个帮忙,你家后院够宽敞,打两口灶,包子蒸好就往我那边送,你觉得那样不好,我花钱请帮工。”

    青桃不解,罗狗子挣钱快,怎么会瞧上她这种小买卖。

    看出她的想法,罗狗子老实道,“想给你芸嫂子找点事儿做,她没什么朋友,我一走,她就孤零零的,有个铺子给她打发时间也好。”

    若是这样,铺子太忙反倒不好,他说,“你帮我算算,除了租子和税,每天卖多少包子馒头回本,我也不想你芸嫂子累着,每天有个十文钱的进账就行。”

    芸娘没想到他为自己打算,心下动容,插话道,“十文钱太少了,起码得二十文才行。”

    青桃说,“得看梨花巷周围铺子的租子是多少我才算得出来。”

    “八百文左右吧。”

    小商铺,租子不算高,罗狗子随意报了个数,青桃回屋翻出自己记账的本子,罗狗子看她拿着炭笔在纸上写来写去,道,“包子馒头别成本价卖给我...”

    青桃点头,“包子算你四文钱,馒头算三文钱如何?”

    “行。”

    青桃头也不抬,“铺子就我和我娘,还有我外公,没办法给你送货,你得另外请人...”

    罗狗子从善如流,“没问题。”

    请人的话,工钱在五百文左右,青桃算进去,再除开租子和税,半晌,抬头和罗狗子说,“若是这样,开铺子划得来。”

    罗狗子挑眉,“划不来我会和你开这个口吗?”

    他没有追问青桃每天得卖多少包子馒头,跟着钱栗树,他学了不少,脑子过一遍心里就有数了,道,“你价格给得低,请人的话会吃亏,每天给我四十个包子,四十个馒头怎么样?”

    远比芸娘出去找活计挣得多。

    八十个包子馒头问题不大,青桃应下。

    如此就说定了,罗狗子高兴的和芸娘说,“往后你就不会无聊了。”

    芸娘迟疑,问青桃,“四文钱会不会太少了?”

    “不会。”

    自家包子馒头的成本是多少青桃最清楚了,四文钱卖给芸娘没挣什么,绝没有赔本,芸娘舒心一笑,“往后你堂姐嫁过来,就让她跟着我守铺子。”

    真挣了钱,乐得和谭青杏分。

    青桃好笑,“忘记我堂姐有挣钱的路子了?”

    日后搬来府城,谭青杏也要收绣品卖,恐怕不会掺和这种事,谭青杏如果愿意,倒是能将铺子开大些。

    “也是。”

    事情就这么商量好了,只等罗狗子租铺子了。

    芸娘要留在铺子帮忙,罗狗子和钱栗树坐了一会儿就走了,钱栗树原本要回家,罗狗子硬拽着他去找铺子,烈日当空,两人都出了身汗,钱栗树耐心告罄,“你常年不在家,铺子就芸嫂子,遇到麻烦怎么办?”

    “我和街头的衙差通个气,谁敢惹到她头上。”

    钱栗树心下疑惑,“好端端的怎么想做包子买卖了?”

    就他对罗狗子的了解,断不会为几文钱这般上心,罗狗子挑眉,眼里闪过精光,“谭叔是要走科举的,肯定会约束家里人经商,我如果能接过手,不是很好?”

    他也是临时起意,“谭家有忌讳,我没有。”

    倒不是不在意外人的看法,而是名声没那么重要,当下挣钱最重要,他说,“银锤是谭家女婿,我家参与进来,往后谁要辱骂谭叔,我家也能帮上忙。”

    谭罗两家往后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他自然得让谭家没有后顾之忧。

    钱栗树一怔,“你想得够长远啊。”

    “不长远不行,大户人家的嘴脸我也见过不少,唯有指望谭叔平步青云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更古不变的道理,为何他要极力促成堂弟和谭青杏的亲事,不就因为谭家读书人多?

    他伸手想搂钱栗树,想起钱栗树不喜欢,手僵在了半空,笑得高兴,“我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全靠你们帮衬了。”

    钱栗树撇嘴,目光自上而下打量他一眼,“就你这样还没出息?”

    脖子上的金项圈快亮瞎人的眼了。

    罗狗子咧嘴,“我这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像你和谭叔是有真本事的,树子,你得为哥争口气啊。”

    钱栗树起了身鸡皮疙瘩,自顾往前走,罗狗子厚脸皮的跟上,钱栗树斜眼看他,“两家的亲事你没使坏吧?”

    “哪能啊。”罗狗子举手发誓,“我算计谁都不会算计到青桃妹子头上的,她堂姐爹娘和离,村里人冷嘲热讽,我有意攀附谭家,自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与你说过的。”

    谭秀才帮钱栗树入学的事儿家里人都知道,得知和谭家姑娘说亲,他爷奶笑得合不拢嘴,真没觉得谭青杏配不上银锤,而是觉得银锤高攀了谭家,罗狗子说,“我爷奶对青杏妹子打心眼里喜欢的。”

    钱栗树点头,“谭家人好,你别亏待了人家。”

    “......”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以为是他娶谭青杏呢,罗狗子应下,“以青桃妹子的性子,我家要是对她堂姐不好,她不得拎着刀来我家砍人啊,而且她家人硬气,真要受了委屈,怕是得和离。”

    一家人和离了两对,摆明不是受人摆布的。

    钱栗树想想青桃的性子,拎刀不符合她的性子,拎棍子倒是有可能,想到她和李祥打架的场面,他笑了起来。

    见他这样,罗狗子一副见鬼的模样,思量道,“树子,你不会...”

    不会是喜欢上青桃妹子了吧?

    钱栗树敛目,打断他出口的话,“你看我像吗?”

    罗狗子不吭声了。

    不说谭家的态度,就青桃那样的性子,嫁人肯定会嫁个自己喜欢的,她要喜欢钱栗树,早就露出蛛丝马迹来,既然没有异样,可见没有那个想法。

    “树子,虽然咱是兄弟,有的话还是得说在前头,你要打青桃妹子的主意得先问我...”

    钱栗树冷冷瞟他,“人家没有兄弟了是不?”

    你算老几?

    罗狗子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面不改色道,“她兄弟忙着读书,我得替她把好关。”

    “......”

    钱栗树懒得和他多说,“不看铺子了?”

    “看。”

    然而铺子不是你想找就有的,两人逛了两条街也没找到合适的,钱栗树回家去了,一进门,就看他娘领着两个婆子进门,见到他后,喜出望外地招手让他过去,罗狗子捂嘴,小声说,“婶子又从哪儿认识的媒婆?”

    托钱栗树的福,罗狗子认识了不少媒婆,只要看一眼对方装扮就能分辨对方是不是媒婆。

    钱栗树脸上没什么情绪,上前,朝两个婆子见礼,“爹找我有事,我找他去了啊。”

    说完就走了,罗狗子亦步亦趋跟着他,纳闷,“不是说了缓两年说亲吗?婶子怎么又急了?”

    钱木匠指导学徒们做了半个时辰的木工,回屋喝水,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瞧,“你怎么回来了?”

    “工塾放假,回来待两天。”

    钱木匠不懂工塾的事儿,外边生意也是钱栗树管着,他自认没什么本事,天天待在府里教学徒,不怎么出门,但媳妇找媒婆的事儿他是清楚的,道,“你娘托媒婆给你介绍合适的姑娘,得空的话,相看一眼吧。”

    钱栗树走到桌边,给罗狗子倒茶,问钱木匠,“娘怎么又热衷这事了?”

    “城子成亲了,你娘约莫急了吧。”

    钱栗树和罗狗子对视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城子成亲了?”

    “对啊,他舅家介绍的,你娘还去了,回来就念叨你。”

    因为李弟喜的事儿,钱家和李家撕破了脸,李城成亲,家里是不想去的,但李城娘亲自上门送请柬,不去不太好。

    “爹也去了?”

    “我哪儿走得开,就你娘去了,说新娘子模样好,说话斯斯文文的,和城子很登对。”

    罗狗子灌了几口茶,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大的事儿,城子竟没和我们说...”

    “他太忙了吧。”钱木匠也算看着李城长大的,那孩子不像狗子开朗,整天低着头,怯怯的,钱木匠说,“成亲的消息传开,他奶和叔婶们找上门,骂他舅家的人居心叵测,故意给他找个村姑,两家又吵又闹,他夹在中间不好做。”

    虽是分家了,但李家老太太得理不饶人,要不是李家族长出面,亲事成不成都难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钱木匠说,“改天遇到城子,好好跟人家道贺。”

    当初,三个人合伙做生意,即使后来闹得不开心,钱栗树也没挤兑李城,仍有给他分钱,是李城自己不要的,罗狗子说好,纠结,“我要不要随礼啊。”

    他成亲李城是随了礼的,哪怕关系不如从前,该还的礼也得还。

    “你奶以你的名义随了的,你不用再给了。”

    杯里的茶水见了底,罗狗子执起茶壶,又倒了杯,“我奶也去了?”

    “没有,你奶想着你不在家,怕落下话柄,托你婶子捎了笔钱给城子。”这些事钱木匠是知晓的,“你奶疼你,哪儿舍得你名声有损。”

    罗家随的礼不少。

    罗狗子心情复杂,“我奶凶是凶了点,但从不占人便宜,城子过得怎么样?”

    “不错吧,和他大舅子他们在做什么买卖...”

    罗狗子嗤鼻,“怕是没少让人欺负。”

    李城性子软弱,要不是他和钱栗树护着,从小到大不知受多少委屈,时过境迁,回不到从前了,罗狗子说,“跟着我和树子多好。”

    别的不说,但凡他们有口饭吃,就不会让他喝汤,结果人家瞧不上。

    李弟喜魔怔,作为家人,不劝她,反而逼自己兄弟,罗狗子不失望是假的,“随了礼也好,免得见面找不着话说,李弟喜怎么样了?”

    没有李弟喜,他们不会闹成这样。

    都是李弟喜给害的。

    钱木匠看了眼自己儿子,当初他挺喜欢弟喜那个小姑娘的,觉得两家知根知底,结亲不错,哪晓得结亲不成结了仇,儿子的亲事也被耽误到现在,叹道,“文静了许多,看到你婶子也没多的话了。”

    罗狗子嗤鼻,“该是没看到树子,知道装疯也不管用吧。”

    “这就不知道了。”

    过会儿,钱娘子笑逐颜开走了进来,手里还攥着好几张画像,是她从媒婆那儿要来的,钱栗树头疼不已,“娘...”

    “快来看看可有喜欢的。”钱娘子将画像放在桌上,目光炯炯的望着钱栗树,“娘问过了,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家,和城子姐的性格不一样。”

    画像的姑娘脸蛋圆润,眸光莹莹,一看就是有福相之人,罗狗子瞄了眼,诧异,“这不是...不是廖姑娘吗?”

    廖晓爱慕钱栗树,心思就差没写在脑门上了,真让她相看钱栗树,恐怕乐得睡不着。

    “你认识这位姑娘?”钱娘子没见过画像上的人,但众多画像,她看这个姑娘最顺眼,“狗子,这姑娘性格怎么样?和树子登对吗?”

    这要怎么回答?罗狗子语塞,佯装喝水没听到。

    钱娘子自顾往下说,“媒婆说她兄长是府学的学生,她跟着嫂嫂干活养家,人长得好看也勤快...”

    罗狗子顿了顿,“好不好看我不评价,但说她勤快好像有失偏颇。”

    浣衣巷的人谁不知道廖晓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啊,家务活都是柳氏在做,她成天约着其他姑娘闲逛,偶尔绣绣花,做做针线,离勤快还差得远呢,他提醒钱娘子,“婶子可别被人骗了,这种姑娘,不好养啊。”

    其实,以钱家的家底,娶个像廖晓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问题,但罗狗子不喜欢廖晓。

    没来由的。

    “啊?”钱娘子皱眉,“媒婆不是这么说的啊。”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自然不会说人坏话,廖姑娘住在浣衣巷,我和芸娘在那边住了那么久,肯定比媒婆知道得多。”

    钱娘子一脸失望,“我看这姑娘面相挺和善的。”

    “面相是骗人的。”罗狗子说,“千万别让树子娶这种人。”

    钱娘子拿走廖晓的画像,又给他看其他画像,罗狗子淡淡一瞥就摇头,“这姑娘眉眼不正,一看就是个起歪心思的。”

    “你不是说面相是骗人的吗?”钱娘子道。

    “......”罗狗子噎了下,“这不怕婶子你上当吗?面相好的尚且骗人,面相差的岂不更差?”

    好像有点道理,钱娘子又给他看其他,一个不如一个,到最后,罗狗子都懒得掀眼皮了,“树子一表人才,即使娶妻,也该娶个如花似玉的,这些都太丑了,婶子不是想树子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吧。”

    “......”钱娘子失笑,“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其实,众多姑娘里,她最喜欢廖晓的画像,其他歪瓜裂枣的,确实配不上她儿子。

    收走所有画像,她说,“我问问媒婆还有没有其他好姑娘。”

    罗狗子老成的点了点头,比钱木匠这个亲爹还在意钱栗树的亲事。

    钱木匠说,“你媳妇娘家可有性格好的姑娘?”

    “有倒是有。”罗狗子偷偷瞅钱栗树,“就怕树子瞧不上。”

    那姑娘是芸娘本家的堂妹,年龄和青桃差不多,眼睛水灵水灵的,像蓄着春水,极为温柔。

    钱娘子来了兴趣,“多大了?”

    “十四。”

    十四,钱娘子蹙眉,“是不是有点小了?”

    “村里十四五开始说亲,虽比树子小几岁,但性子没得挑。”而且他总觉得钱栗树待青桃不一样,没准就是喜欢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那样的话,芸娘堂妹就有希望了。

    钱娘子也是村里出来的,细细一想,当即看向钱栗树。

    钱栗树转着茶杯,不冷不热道,“婚事往后放放吧。”

    钱娘子不赞成,“再拖狗子孩子都出来了。”

    罗狗子:“......”

    倒也不必拉上他。

    他和芸娘商量过了,这两年不要孩子,等攒够钱,将家里人接进城再说,否则这时候要孩子,得找人照顾芸娘,而且他不在家,孩子不认他这个爹怎么办?

    “婶子,没那么快。”

    “怎么不快,你媳妇肚里没准有了也说不准。”

    “......”

    真要是有了,孩子怕不是他的,罗狗子表情僵住,忍不住和钱栗树道,“要不找机会让你们见见?”

    反正早晚都要成亲的,早点将亲事定下也能让家里人省心,罗狗子欲劝钱栗树,没张口呢,钱栗树冷眼就扫了过来,“我看你是做媒上瘾了。”

    罗狗子哼哼,“这不看婶子着急抱孙子吗?”

    钱娘子连连点头。

    钱栗树起身,“天热,我回屋换身衣衫。”

    自家儿子的性子做娘的最清楚,知道他不耐烦了,钱娘子委婉道,“我再问问媒婆吧,弟喜安分了,不会闹事了。”

    钱栗树兴致缺缺。

    钱娘子拿着画像走了,钱木匠问罗狗子,“你天天跟着树子,可知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会读书识字的。”

    “就这些?”

    会读书识字的姑娘不难找。

    罗狗子想了想,“还得会算账。”

    算账不难,村里姑娘也会。

    钱木匠问,“还有呢?”

    罗狗子凝神,“孝顺,有主见,待人真诚,做事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这样的姑娘出身都不会低,钱木匠沉思了会儿,眼里闪过精光,“你老实说,树子心里有人了对不?”

    “.......”

    钱栗树说话滴水不漏,罗狗子真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说的是青桃,钱木匠如果问钱栗树,钱栗树恐怕不会绕过他,他忙摇头,“没有。”

    “那怎会如此具体。”

    “因为树子就是这样的人啊。”罗狗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婚姻不就讲究门当户对吗?”

    道理不假,钱木匠却不太信,左右儿子不会听他的,说再多都不用,便道,“喜欢人家就好好讨人家欢心,成天板着个脸,谁见了会高兴啊,你跟他要好,多劝劝他。”

    “树子心里有数的。”

    平时冷冰冰的,在谭家不就像换了个人?

    这么一想,树子在青桃面前是有些反常,可惜他自己不承认啊。

    “叔,我这没丑的人都能娶着媳妇,您还怕没人跟着树子?”

    钱木匠被这话逗得笑出声,“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工塾事情多,树子忙得不可开交,真要成亲了,恐怕也不能常回家,你看我不就这样吗?”罗狗子说,“幸得芸娘体谅,换了其他人,不定怎么闹啊。”

    夫妻分开久了不好,据他所知,清水镇好些妇人背着外出的丈夫偷汉子,他劝狗子,“树子在工塾读书,你跟着帮不上什么忙,在府城待着多好,趁着年轻,多生几个孩子...”

    这话换成罗家人说,罗狗子铁定就生气了,在钱木匠面前却是没脾气,耐心道,“忙过这两年再说吧,狗子刚进工塾,我能帮多少是多少。”

    他盼着钱栗树做官提携他呢,当然要卯足了劲儿。

    “家里宽裕了,给他买个小厮也好。”

    “小厮哪有我了解他啊。”罗狗子自信满满,“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拉什么屎,旁人可没这个默契。”

    “.......”钱木匠嘴角抽了抽,“你这孩子,说话...”

    “我说话就这样了,叔,我看看树子去啊。”

    再待下去,他怕耳朵起茧。

    钱栗树洗了个澡,换了衣衫后,就有学徒拿着自己画的图纸来请教他,钱栗树给他讲了几句细节,见罗狗子靠着门框,一脸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置若罔闻。

    “你就不问问叔跟我说什么了?”

    钱栗树不感兴趣的样子,罗狗子忍不住主动开口,“他问我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钱栗树神色淡淡,“没有。”

    “我也这么回他的。”

    还是套不出话,罗狗子气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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