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挨打
坑坑洼洼的小巷子里, 青桃被几个妇人挡在身后,她这会儿怔怔的,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个长相和善的妇人抓着她的手, 戒备望着捂胸倒地的人,“谭姑娘别害怕,这种登徒子咱们见得多了,揍他几回就不敢往这边来了。”
原是年底了,镇上多了不少小偷小摸的人,村里地痞无赖也往城里钻,整日出言调戏小姑娘。
小姑娘脸皮薄, 臊红了脸也不敢跟人说。
甚有登徒子站墙边撒尿, 好些人家拘着闺女不让出门,就怕遇到这种事。
做娘的糟心不已。
私下商量,谁遇到这种人就吼两声,大家伙齐心协力堵住人狠狠揍一顿, 坚决不能让那些人往巷子里去,以免哪家大人不在,小姑娘在家遭人祸祸了。
这些天格外惊醒。
于是看到有个衣衫破烂的少年围着青桃献殷勤往巷子走, 她们愤怒了,拎着篮子就扑了过去。
扯头发的扯头发,扇巴掌的扇巴掌,掐胸口的掐胸口。
半点不手软。
见人倒在地上, 妇人没有丝毫怜悯之心,抬脚踹了踹,“敢来咱巷子胡作非为,老娘费了你的命根子。”
地上的人一个激灵,忙捂住了□□。
赵氏娘先来, 看乖孙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一块红一块紫,尖声质问,“谁打我孙子了,谁打的?”
她天天来这边转悠,妇人们认出她来。
视线灼灼瞪着她,“他是你孙子?”
语气恶劣。
赵氏娘不知道发生何事,气势软了下来,“对,对啊。”
“死老太婆,瞧你养出来的好孙子”
赵氏娘云里雾里。
人群里个子稍矮的妇人义愤填膺说了事情始末,赵氏娘懵了,“我乖孙怎么就是登徒子了,我看青桃瘦弱,推车不便,吩咐他帮青桃两下。”
“我可没看到他干活,倒是像条狗似的围着谭姑娘摇头摆尾。”
赵氏娘:“”
妇人们让开道,赵氏娘上前把铁牛扶起来,心里直骂对方祖宗十八代,面上
却不得不端着慈祥解释,“误会,都是误会。”
她要铁牛好好巴结青桃,害怕她在惹起青桃警惕,故意走得远远的。
哪晓得铁牛被当做登徒子打得鼻青脸肿。
“青桃外婆和我是邻居,我来镇上时她就托我照顾青桃”
邵家和赵家确实是邻居,但赵氏娘的话怎么就不可信呢?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赵氏娘为了生意和青桃较着劲儿,气头上时把包子的价格当馒头卖,如今忽然说照顾青桃,众人皆露出怀疑的目光。
赵氏娘面不改色,“我这把年纪还会说假话不成。”
实在心虚,扶着铁牛急急往外边走,却被矮个子妇人拦住了。
“我看你孙子长得贼眉鼠眼的,昨晚路边撒尿的是不是他?”
“啥?”赵氏娘愕然地抬头,“你别血口喷人,铁牛整天待在面馆,怎么可能在路边撒尿?”
对方把他家铁牛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铁牛这会儿到处都疼,听到矮个子妇人的指控,胀红了脸,“谁会在路边撒尿”
他姑家有茅厕。
别把他说得像野狗似的。
矮个子妇人认真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虎着眼,满脸羞恼,不像说谎,侧身让开,“不是最好,被我看到谁在我家院墙外撒尿,看我不掐断他的命根子。”
她握紧拳做出掐的手势,铁牛头皮发麻,夹紧屁股踉跄走人。
街上围了些看热闹的,赵氏娘摆手让他们散了。
铁牛疼得吸冷气,声音也哑了,“奶,谭姑娘不好巴结,我我还是回去守面馆吧。”
那些人扑过来拳打脚踢,他太疼了。
得亏谭家人不在,否则他挨得更惨,铁牛怕了,弓着身,慢慢朝面馆走。
赵氏娘骂他,“没出息的,这点苦都受不了要你何用。”
铁牛想哭,“太疼了。”
真的受不了。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赵氏娘把人拉到推车边,给他吃包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铁牛:“
”
明明前些天铁蛋说青桃有意讨好他奶,见缝插针的往他奶身边凑,他奶烦不胜烦避开去,怎么几日光景情形就反过来了,铁牛拿着包子,并不往嘴边凑,只问,“为什么呀?”
青桃可不好相处,她待别人亲切随和,看自己却冷冰冰的,他和青桃说话青桃也不搭腔,也不准他碰推车,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铁牛不懂为什么要巴结这种人。
赵氏娘掀着眼皮瞅了眼推着出从巷子出来的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记得奶是为你好就行了。”
赵氏跟着铁蛋过来,看到的就是祖孙两靠在推车边闲聊的场景,而打人的妇人们不见踪影。
赵氏不耐烦地上前,“怎么回事?”
铁牛的衣服破了,脸上乌青不好看,赵氏问了句。
赵氏娘知她反对自己打青桃的主意,想随意糊弄两句,谁知铁牛张嘴就是事情经过说了。
他似懂非懂的年龄,不太明白他奶的用意。
可赵氏是过来人,就她娘那点心思她如何不懂?
“娘。”赵氏垮着脸,声音咄咄逼人,“咱家那点田产积蓄哪儿入得了谭家的眼,任你再煞费苦心也没用,你越殷勤越是叫人瞧不起,你要丢脸就丢脸,别带上我和荣儿,你再是这样就回村住吧。”
“我”
“青桃察觉到了没?”
赵氏娘垂头丧气的,“没。”
“最好如此,要不然被谭家知道,娘自己善后吧。”
谭家人多势众,哪是赵家得罪得起的,听到这话,老太太顿时软了腿,哭丧着脸道,“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还要我怎么管?”赵氏火气也来了,嫁到镇上的这些年,没少往娘家捎东西,可娘家人不思进取,不想着送孩子读书走科举,尽想着怎么歪门邪道从她手里得更多,同样高嫁,邵氏娘家没起过一点幺蛾子,邵氏背着公婆送糖回家她娘还不要,反过来训斥邵氏不对,让邵氏以后别那么做了。
邵氏娘的明理传到耕田村取悦了邵氏婆婆。
那以后,邵氏娘家有点事不用邵氏张罗,她婆婆主动过去帮忙。
她娘怎么就学不到呢?
“论条件,邵家素来比不上咱家,但这两年来,你看邵家是不是比咱家强了?”
邵家田地少,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何时起,邵家攒钱起了新屋不说,底下两个孩子也送去了学堂读书。
村里人只羡慕邵家养了个好闺女,却不想想嫁入谭家的并非只有邵氏,为何谭家乐得帮衬邵家?
这些话赵氏不想说,也是被她娘气着了。
“邵家再穷,父母兄弟没给邵氏拖过后腿,更没主动上门纠缠邵氏给娘家人找份差事,看看他们,再看看你们”
赵氏烦躁不已。
她娘来镇上后,见天提工钱的事儿,生怕给她白干了活。
心里能舒坦有鬼了。
赵氏娘被亲闺女训得面红耳赤,嘴张了张,没有反驳她。
在她眼里,邵家有今天全靠谭家帮衬,谭家为何帮衬,不就邵氏在婆家常说娘家的难处?她来镇上这么久,没从闺女嘴里听到半句关于娘家的事,更多是闺女抱怨面馆生意难做。
闺女没本事,不怪她。
如此想着,看赵氏就有点埋怨。
幸好赵氏急着回家纳鞋,没看到她娘的表情,否则非跳脚不成。
铁牛在旁边仔细回味他姑的话,问道,“奶,姑是不是瞧不起咱们哪。”
赵氏娘没个好气地睨他。
还用说吗?
闺女嫁到镇上就是城里人了,高高在上,自然会瞧不起乡下人。
铁牛又说,“我和铁蛋要不要去学堂读书啊?”
他看他姑在何家人面前挺高兴的,何家是读书人家,他姑喜欢读书人。
赵氏娘又瞪他,“读什么书,哪儿来的钱交束脩。”
铁牛不说话了。
赵氏娘心里想的则是另外件事,青桃如果回家告状的话怎么办,高山村她暂时不敢回去了,镇上也不敢待,得去其他地方避避。
回去收拾好衣
物她就嚷嚷着要走。
赵氏要照顾何家两个丫头,没有挽留她,铁牛和铁蛋露出不舍的情绪来。
“奶,我送你回家吧。”
“送什么送,我又不回家,我去你小姑家住几天,你们在面馆好好做,往后看到谭青桃离远点,她奶是个不讲理的,小心她揍你们。”
或许不是揍,而是提刀砍。
铁蛋追着走出去,悻悻道,“奶,我想家了。”
“好好帮你姑干活,等腊月底就回家。”
铁蛋数了数,还有四十多天,他问,“奶,你走了我自己推车卖包子馒头吗?”
他算数不好,别人少给了钱他也不知道啊。
赵氏娘想了想,“你和铁牛都去吧。”
她知道闺女不喜欢娘家人过于巴结她,铁牛铁蛋整天在她跟前晃的话恐怕会遭厌恶,她如果硬气些,大可以把兄弟两叫回去,年底帮工的活好找,帮谁不是帮啊,然而她不敢,儿媳妇送孙子来可不指望挣些工钱,还指望闺女给两人说门好亲事呢。
当然,这点想法不敢让闺女知道。
眼下两人不大,过两年再提,不着急。
她细细叮嘱几句,出门前观察了下四周,确定没人才大摇大摆走了。
青桃压根不晓得赵氏娘吓破胆躲到小女儿家去了,她觉得纯碎是场误会,根本没往心里去。
见包子卖得差不多了,她便推着车又去了钱家。
看看钱家人回来没,把租子给了。
钱家隔壁的人说钱栗树回来了,准在家。
青桃打开钱袋子,把串好的铜板翻到最上面来。
许久,门才从里打开,露出钱栗树冷漠不耐烦的脸。
“什么事?”
他刚刚应该在睡觉,睡眼惺忪,套在身上的大氅悬悬欲坠。
青桃说,“我来交租子的。”
钱栗树半眯着眼,散漫地看了眼推车,侧身让青桃进门。
青桃低头拿出几串钱。
二十个铜板串成一串,青桃递过去,“我要守推车,就不进去了,我想租到过年。”
钱栗树揉了下眉心,眼神渐渐清明。
视线落到青桃两鬓的绢花上,问,“你要不要把推车买了,我算你便宜些。”
州府那些事情多,他回来待几天就得走,过年恐怕不回来了,至于年后如何,他也说不准,他爹在州府买了宅子,不出意外往后就在州府住下了。
青桃疑惑地啊了声。
脸上是从没想过的茫然。
钱栗树不再问,拿过钱拨了拨,“成,我会和我爹说的。”
说着便要关门,青桃诶了声,“推车怎么卖?”
钱栗树怔了下,“你出多少钱?”
他这次回来就是处理这些事的,除了宅子里的家居摆设,其余能卖的就卖了,卖不出去的送人,至于租出去的车辆交给叔婶收租子。
自己在州府站稳脚跟的办法是从青桃身上得来的,乐意低价卖给她。
为什么不送呢?
两人无亲无故,贸贸然送推车会惹来闲话。
钱栗树不想给谭家添麻烦。
故而才这般问。
青桃没去外边打听过推车的底价,她垂眸沉吟,片刻问,“你们是不是不在清水镇住了?”
钱木匠在清水镇有些名气,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可见寻到其他路子了。
青桃一问,钱栗树就懂了她的意思。
如果不在清水镇住了,这些就是紧急要处理的,价格肯定会比外面低,他笑了下,“嗯。”
“我明天给你答复?”
买推车不是小事,她的钱留着年底有大用,能拿多少得回去算算。
钱栗树道,“好。”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青桃先去集市问了下推车的最低价,回家后就翻出记账的本子算,邵氏看她入了神,不由得好笑,“又到核账的日子了?”
“没呢,钱家问我买不买推车,我算算钱够不够。”
集市最便宜的推车也要九百多文,这笔钱不是小数目,没准年底就差这几百文钱坐上当家位置。
马虎不得。
邵氏说,“不够娘给你补上,如今你天天要用车,总租不是法
子,买到手车子就是你的,将来不用还能卖出去换钱,不吃亏。”
而且每年交那么多租子,车还是别人的,太不划算了。
说着,邵氏就要回屋拿钱,“娘给你买。”
郭寒梅在屋檐下坐着,见邵氏起身,毫不犹豫伸手拉她,反应过来后,表情有点僵,“娘,听听小妹怎么说吧。”
青桃挣了好几两银子怎么可能没钱。
邵氏的钱要供家里开销,给了青桃一家人吃什么穿什么?
她松开手,假意说道,“小妹,推车多少钱啊,你看看你的钱够不够,不够大嫂给你拿点。”
这话听着熨帖,邵氏坐好,望着窗户后的青桃道,“你数数啊。”
“钱够了。”青桃没有抬头,说了句。
郭寒梅暗暗松了口气,就怕青桃攥着钱只进不出,要邵氏给她买,她能自己掏钱是最好的。
她笑着说,“娘就别操心了,小妹心里有数的。”
她说的邵氏怎么会不懂?不是想趁只有郭寒梅这个儿媳妇前能贴补青桃就尽量贴补青桃吗,要不然等谭青武谭青槐说了亲,她再事事向着青桃就该遭儿媳妇们群起而攻之了。
她道,“你小妹主意大,娘是怕她有事藏心里不说。”
于是,回屋给青桃拿了钱。
郭寒梅脸都黑了。
“娘给你六百文,剩下的你自己出。”
闺女有多少钱旁人不清楚,邵氏是清楚的,她把钱搁在书桌上,顺势拉上了窗户,小声叮嘱青桃,“挣点钱不容易,你的钱好生攒着,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切莫大手大脚。”
邵氏为何不全出呢?
担心将来青桃出嫁家里扯皮说推车她买的不给青桃带走,让青桃出些钱就是青桃自己买的,谁都不能说什么。
出门时,她已经推开了窗户。
特意去看郭寒梅神色,见她低头专心致志的穿针引线,没有丁点不满,脸色好看许多。
“我给你小妹拿钱你不会怨我偏心吧。”
郭寒梅惊得颤了下,嘴角含笑,“怎么会呢,小妹还小,娘多疼她是应该的。”
邵氏点头,
“她自幼养在村里,恐怕听得最多的就是我和你爹重男轻女不喜欢她的话,换成别的孩子不定怎么讨厌我们,她没有”
“是啊。”
这就是青桃的聪明之处,明明从小过得好,却总给人一种亏欠她的感情,想方设法弥补她对她好。
郭寒梅作为儿媳能说什么。
“娘不用和我说,我心里明白的。”
“你明白就好。”
邵氏对郭寒梅说不上满意,只要她不打青桃的主意,邵氏待她还算温和,“我记得过两天就是你爹的寿辰了吧。”
郭兆年和谭秀才关系好,每年生辰谭秀才都会去。
如今两家是亲家,更不会缺席。
“明天我们去街上转转,看看给你爹送什么好。”
郭兆年已经不考科举了,笔墨纸砚于他没什么用处,往年谭秀才送礼随意,今年却不行。
郭寒梅说,“我爹不讲究那些的。”
“你爹不讲究,你做闺女的不能不讲究。”
照谭家规矩,走亲戚都是送粮食或肉或糖,邵氏觉得礼有点轻了,添两尺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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