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 50 章 你们已经死了
柏嘉良愣愣地看着眼前安静而富有压迫感的亡灵军团,唇微微张开,眸中慢慢充满了绝望。
他们在最初的情报中出现,在最后的战局关键处现身。
“你们攻不破神殿的,我知道,”她凝视着眼前沉默的军团,声音有些沙哑,“但我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仅让神殿保全而已。”
一个拥有神明的国度的首都,在有公爵大人镇守的情况下,怎么可能被轻易攻破
她柏嘉良,一个简单纯粹的小人类的小目标,只是想让无辜的人都好好活着。
“我不喜欢打惨胜的仗,我要赢。”柏嘉良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慢慢褪去灰白颜色的怪物,抿抿唇。
她用完好的那只手捡起地上的小镜子,在身上擦了擦沾满尘土的镜面,却悲哀地发现镜子上沾满了血迹。
柏嘉良愣了愣,苦笑着摇摇头,随手将小镜子揣进怀里,撑着膝盖,强行站起身,握住了空中的旋转着的小镰刀。
站起的那一瞬间,她头痛欲裂,身子也晃动起来,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润湿了那本来快要凝固的血迹,血和汗一起,顺着额角慢慢淌下。
她失血,虚弱,但挺直腰板,站在了灰雾的对面。
在她身后,慢慢聚集了许多坚毅的军人。有的带伤,剧烈喘息着,有的染上了灰雾,眸子呆滞却坚定。
兰特拍了拍自己胳膊上缠绕的灰雾,从地上捡起一柄,看看眼前诡异的玩意,撇撇嘴,又扔下了,退后几步,嘴中念念有词。
“干嘛呢”艾诗叉着腰站在了他身边,完全撕掉了尊老的面具,毫无尊敬之意,胳膊肘随意推了推他。
“念咒呢,这种看起来就免疫物理攻击的玩意,肯定得用魔法攻击。”兰特咳了几声,骄傲地挺起胸。
“哟,那不是牧师才会的玩意吗”
“我是军医嘛,当年的107团的上尉,当然要什么都会一点的。”兰特有些臭屁。
“那那您能念生命咒吗那种能让人在生死线上来回蹦跶的。”他们身后响起了畏畏缩缩的声音,布莱克手里握着枪,紧张兮兮地探头探脑,口中嘀咕着。
艾诗愕然地回头看他一眼。
“看我干什么,”铁匠小学徒咬咬唇,从口袋里揪出两封信,塞进了两人怀中,“拿着这个。”
“这是什么”
“我的遗书,我怕我自己死无全尸遗书都被戳烂了别人认不出来,”布莱克轻声说,“所以咱们三都拿着,应该至少有一个能活下去吧。”
“活下去的,帮我照顾妈妈好不好”
明明是丧气话,兰特和艾诗却都笑了起来。
“如果要牺牲,至少也是我们先,”英武的军官板着脸插嘴,拨开了并排站着的三人,头也不回地向柏嘉良走去,丢下了冰凉凉的一句话,“等战斗结束,你们三个平民自己去军部领罚,扰乱战场秩序还在这嘻嘻哈哈。”
布莱克麻了爪,苦兮兮地看着兰特,“他说真的吗”
“假的,他的意思是等战斗结束我们自己去军部领赏,军民并肩共度难关。”兰特笑呵呵的。
杜克听着身后的声音,唇角提了提,随后挤到了柏嘉良身边,友善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是神都大区107团团长杜克,您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们踏出防护罩,就做好了牺牲准备了,”他深吸口气,抬头,看着半空中沾了血猎猎飘扬的军旗,“您有什么想法”
柏嘉良扭头看了眼他。
“我在想,它们为什么还不进攻”
她轻声说着,眉心紧蹙。
杜克也皱起眉。
的确安静的很异样。
柏嘉良用力甩甩头,深呼吸,甩掉灰雾沾染后的晕晕沉沉。
“你能感知到它们的情绪吗”她抬起几乎已经流干血了的胳膊,指着前方,“还是说是我的错觉”
“他们,是在困惑吗”
“公爵大人,这也在您的预料之内吗”海洛伊丝手指按在小按钮上,神经紧绷。
“当然,”秦唯西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轻笑着,“从一开始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那些亡灵,或者说,0次感染者,到底是从哪来的”
海洛伊丝扭头看她,“那您想明白了”
“嗯,”秦唯西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卷宗,“从这来的。”
海洛伊丝低头望去,瞳孔紧缩。
卷宗那一页,是一面军旗。
107团军旗。
“首席长老”有传令兵敲门,言语焦急而简练,“各地看守的感染者陆续进入狂躁期,开始暴动了”
海洛伊丝神经一紧,强行让自己的目光从卷宗上移开,望着陷入大屏幕上陷入沉寂的战场,咬咬牙。
“通讯,连一下107团团长。”
柏嘉良拎着一把长镰刀,杵着地面,慢慢靠近了灰雾军团。
灰雾也慢慢分开,居中的,是一名看上去很英武的军官。
“一定有什么被我忽略了,对吗”她歪着头,看着灰雾之中的人影,那些未曾解决的谜团再次漫上心头。
“你们在困惑什么呢”她喃喃自语。
“柏嘉良,您好,”杜克按了按耳边的通讯仪,快步走过来,将通讯仪塞进柏嘉良耳中,“首席长老找您。”
“嘉良,”海洛伊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坚定而果决,“我还能给你拖十分钟。”
“十分钟内,你要是能找到解,地方那些狂躁期感染者就还有救。”
她的声音温柔了些。
“加油,我赌你可以找到解。”
秦唯西看着眼前腰杆笔挺的精灵长老,唇角扬起。
这次她没请示自己,直接就做出了决定。
柏嘉良听着耳边的嘱咐,望着眼前的灰雾,轻轻点头。
“十分钟是吗。”
她吐出一口浊气,缓步上前,手中小镰刀举了起来,唇角高高扬起。
如果有人能纵观全局,就能发现,她的笑容与神殿中的公爵大人如出一辙。
如果这人还足够年长,就能认出,她的笑容更像年轻时的秦唯西。
一样的意气风发,无所畏惧。
“不管怎么样,先打一架吧。”柏嘉良轻声说,随后,拧腰,一个简单的斜劈。
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镰刀依然势大力沉。
“完全放弃了防守的进攻么”杜克自言自语,上前几步,握紧了刀柄,浑身肌肉紧绷,做好了应对一切变化的准备。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灰雾中的人影并没有反抗,任由小镰刀劈进了自己的胸膛。
欺近的那一瞬间,柏嘉良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他的眼睛。
茫然,困惑,颠覆,不甘,自我厌弃。
浓烈的情绪凝聚在那灰白的瞳孔中。
她猛地抽出插在灰雾怪物胸口的小镰刀,却一个没站稳,又单膝跪倒了下去。
灰雾怪物下意识去扶她,却没扶住。
两人手臂交错,柏嘉良抓了一手奇怪触感的碎片。
“这是什么”她单膝跪倒在地,浑身都冒着血,那足以使一个人痛不欲生的伤却已经转移不了她的注意力。
掌心中,是好多好多块泛黄的碎片,像是纸,又像是布片,上面还有纤维的纹路。
“我想起来了,”柏嘉良喃喃自语,“第一晚,在我遇见你们的第一晚就看到过这个。”
只是那玩意一碰就碎,后面一个又一个事件冲击着,这个小玩意也被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现在,在掌心中除了那泛黄的碎片,还有一个小小的硬牌子,似乎是金属做的。
她指腹用力抹了抹那小金属牌,而泛黄的碎片瞬间化成粉末,从指缝中滑落。
小金属牌上,是因为长年累月的锈蚀而已经看不清了的文字,但似乎勉强还能辨认一些。
那应该是一个人名。
“柏嘉良,还有三分钟。”海洛伊丝紧绷而焦急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等等,等一下”小人类痛苦地用力敲着自己脑袋,“马上就好了,马上。”
“两分钟。”
“最初,最初的线索,线索和关键性证据一开始就摆在我眼前了,只是我没有发现”
“一分钟。”
“不不不,错了,大错特错”柏嘉良突然有些癫狂地叫嚷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我想明白了,我都想明白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她深呼吸,眸中泛起了有些激动的血色,“就像我搞错行军方向那样,大体没错,但是搞反了。”
“你们当时想要攻击我,是因为发现我是个异族,而且还拿着枪对你们射击,”她呼吸急促,望着眼前沉默的灰影,“但你们又认出了我,不是认出了我是谁,而是认出了我的血更进一步,实际上是认出了我血里的生命树汁”
“那些最初的失踪事件发生点,的确是军营驻扎点,的确是淡水河湖旁,但”她苦笑着摇头,“不是埋伏点,而是被埋伏点。”
“你们是被埋伏的那个。”
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哭腔。
“对不起,对不起,”她回头,看着那副泛着血色涟漪的苏醒禁术,似哭死笑,“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你们困惑,是在奇怪我们为什么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神都大区没有亡灵,也没有失踪案,才不是因为神火,也不是神明的庇佑,而是因为”
“亡灵们本来就不在神都”
“因为你们还在行军啊”
“其余城市燃起神火,也不是因为神明庇佑才让你们绕行。”
“是因为,”她用力抹了抹眼角,“你们看到燃起的神火,以为那是收复的失土。”
“你们是一支千年前就没有到达神都的军队,千年后,你们还在行军。”
“因为神都进入了紧急状态,你们在打一场伟大的卫国战争。”
她琥珀色的眸中已经蓄满了泪珠,手慢慢摸向了怀中的小镜子。
“你们几乎已经没有智慧了,只剩下了些本能,所以有人本能的回家看看,但大多数人遵循着最后的军令,去完成最后的行军和招募新兵。”
“你们走的太急了,所以,甚至没有时间照照镜子,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什么。”
她慢慢举起那面沾满血的普通小镜子,对准面前的灰雾。
灰雾中,慢慢出现了一面破损的旗帜。
与107团沾血的军旗一模一样,只是少了那金线钩织的荣誉盾面。
那是107团的初版战旗。
“你们已经死了。”
柏嘉良举着小镜子,哽咽着。
“你们已经死了,夏洛克诺马尔上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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