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
暴雨之中的奈何楼已经变成了毫无生机的废墟。
好在废墟之中仍有可探索的端倪。
沈吉已经对这建筑结构大体了解,再逡巡时,很快就发现那些新出现的破败家具和摆件似乎来自不同的时空,有典雅平正的桌椅,也有异域风情鲜明的掐丝琉璃,还有[se]彩浓烈的地毯和羽毛饰物,这些东西截然不同,怎么瞧都不该同时存在,却又这般支离破碎地混在一起,怪异得很。
“救命!又有尸体,这里也死了人!”
孙一鸣的惨叫声再度打破周遭的寂静。
正拿手机录制见闻的沈吉茫然回头,只得回身关照下那位一直跟着自己的大龄青年。
*
原来孙一鸣没头没脑地闯入的屋子,竟是血气凝重的私人刑房。
四周黑漆漆的刑具压迫感十足,而最恐怖的则是被丢弃在房间中央的尸体。
他看起来已经死亡多时,不仅开始高度腐败,且因死前曾被开膛破肚,导致那些流淌而出的内脏与恶心的食腐虫体烂作一滩。
此情此景,着实太过冲击。
本就六神无主的孙一鸣吓得在屋外连连干呕,沈吉也惊呆在门[kou],好半晌都没勇气多迈半步。
此时雨已倾盆,燥热的水气蒸腾着血腥与恶臭,钻到鼻孔里实在折磨。
孙一鸣狼狈干咳了几声,眼神又开始涣散,竟扭头逃进了雨里。
“……喂!”被留在门[kou]的沈吉眉头轻蹙,终于还是选择掩住鼻息,向惨烈的尸体靠近。
细心观察之后,勉强可以辨认出尸体穿着古时年代不明的短衣短裤,或许曾经容貌姣好,却在死前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此外,能在刑房内看出的信息不多,唯独桌上还留着认罪书。
「燕安衾……」
「通敌叛国之罪……」
仅有的几个歪歪扭扭的繁体字,大约就是将这年轻男子杀害于此的理由,似乎是个文盲所写。
沈吉刚想把几近破碎的黄[se]信纸放回去,便听得一声嘲笑,惊得他全身微颤。
“人不可貌相,胆子还挺大,你到底是谁?”
悄然站在门外的赵宇拎着把寒光四溢的屠刀,笑容[yin]气森森。
沈吉总感觉他身上有种说不清的邪恶,自然紧绷了神经。
别误会,这是我刚刚捡到的道具。”赵宇拿起刀来得意地挥了挥,然后弯起黑漆漆的眸子,“在这种地方杀人没好处。”
沈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心印制造的裂隙。”赵宇随[kou]说道,又坏笑,“还以为你能一直忍住不问呢。说起来,你是沈家什么人?为什么我完全搜不到你的资料?”
说话的同时,这男人踩着无声的脚步靠近,凶恶的目光简直想把柔软的少年烧出个洞来。
到那股[yin]寒邪恶的气息更加浓郁了,沈吉禁不住全身都起了[ji]皮疙瘩,拼尽全力才能控制住没来由的抵触。
在这窒息关头,江之野那高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外。
本像是打算做点什么的赵宇立刻回头,唾骂道:“多管闲事。”
江之野似乎永远不会喜形于[se],只道:“你应该明白,我若在这种地方杀人,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朗声如玉,不掩杀意。
赵宇眉头紧皱,僵过几秒后终于收敛起嚣张的态度,拎着屠刀侧身离开了刑房。
早就受不了尸臭的沈吉趁机走出门外,在雨水的冲刷中大[kou]呼吸。
江之野凝望片刻,伸手轻抚他的背:“好了没?方才我看过了,这楼里一共出现三具尸体,除了身后这位,祖堂前有个被斩首的男人,死井下还有个被长期囚禁、活生生饿死的女子。”
斩首……
沈吉回想起自己在大巴车上的怪梦,抹掉长睫毛上的雨滴:“尸体与你说的故事世界……有什么关系?”
江之野说:“它们通常都是故事的主角。”
“通常?”沈吉擦了把脸上的水迹,惊讶说,“类似奈何楼的地方还有很多吗?”
“的确不少,特别是最近……”江之野想了想,无奈微笑,“不过你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安全离开,跟我来。”
沈吉意识到他打算帮助自己,立刻跟随:“对了,赵宇为什么很在意我姓沈?你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姓沈的人不是很多吗?”
江之野并不多言:“确实,只不过……某些姓沈的人不胜其苦。”
沈吉:“……?”
江之野安静带路,照旧守[kou]如瓶。
*
此行的目的地是两间相邻的卧房,虽然只隔着一堵墙,内部装潢却大相径庭。
沈吉在窗[kou]观察片刻,疑惑:“为什么一个以清雅木质家具居多,似乎是汉人居所,一个却[se]彩鲜明、图案大胆,类似[cao]原民族的喜好,看起来完全不搭。”
“或许它们本就是不同时间线上的遗迹。”江之野微笑:“你懂得不少。”
沈吉眨眼:“外婆是年画店的老师傅,她对传统文化很了解。”
江之野照旧满目温和:“这两个屋子里应该存在道具。”
沈吉抬头相望:“就是那种会产生所谓共鸣的东西吗?”
“嗯,如果你找不到,就像玩剧本杀却没领到剧本,会一直被困在这个废墟里。”江之野认真回答,又似有点担忧,“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被这个楼吸引来的,有可能对任何道具都没感觉。”
闻言沈吉便走近那少数民族的屋子,如同密室搜证般四处翻找。
万万没想到,就在他拿起桌上的一个油纸包的刹那,脑子竟像被灌进了电影画面般,顷刻感觉自己被捆在方才的刑房里,被个双手粗糙的男人强行撕扯衣物,拼命挣扎!
绝望崩溃的惨叫,以及汹涌而来的愤怒与恐惧瞬时淹没了少年原本纯净的内心。
“你怎么了?”
江之野的声音传入耳畔。
沈吉终于回神,失力地将油纸包掉在地上。
里面瞬间滚出双尺码颇大的红[se]的绣花鞋来。
他分不清自己脸上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喉咙火辣辣地猛咳了几声,将方才看到的画面尽力描绘出来,而后不安:“这就是……共鸣吗?”
江之野的眉眼间第一次浮现出了非常明确的惊讶之[se],半晌才愣愣地回答:“不是。”
而后他竟猛地揽住沈吉的肩膀,将他带到隔壁的房间内,追问说:“那这里呢,你能看到什么?”
沈吉被对方的急切和严肃所感染了,他心神不定地开始检查这间汉风卧房,最终在拿下墙上的一把宝剑时,再度被如同“夺舍”般的五感控制住。
浓郁的脂粉味从一双男人修长的双手上传来。
这男人环抱着自己,而那双手则握紧了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自己的腹间。
流出的血是温的,对方滴在自己脖颈处的眼泪也是温的。
除此之外,还有钻心的剧痛,以及如烈火般的愤怒与不甘。
……
恢复神志的沈吉心跳如鼓,忙把剑丢到江之野怀里,尽力描述其自己所见之相。
江之野认真地倾听,他眼里的惊疑,逐渐变成了温热的同情。
沈吉忐忑:“你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
江之野一反常态地迟疑:“你……听过沈奈这个名字吗?”
沈吉摇摇头。
此时屋外雷声大作,原本漆黑的天空竟已透出[yin]森的红光,照得二人面目妖异。
江之野定了定神:“罢了,他们已经有人进去了,我们抓紧时间。”
说着他便拎住剑和绣花鞋,再度拉着沈吉匆匆步入雨里。
*
由于两人身高差了不少,沈吉勉强才能跟上那双大长腿的步伐,却并不因此觉得讨厌,反而感觉对方修长的白[se]身影有些亲切的[shu]悉。
“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一只可爱的哈基米?”
他忽然小声问。
江之野回头:“恩?”
沈吉翻译网络词汇:“小猫咪,白[se]的,眼睛大大,身体胖胖。”
江之野眨眨眼:“没有。”
沈吉:“……你的表情好像在撒谎啊。”
“哦,是吗?”江之野很坦然,已趁着这功夫穿过了窄巷,来到那个层压着石头的井[kou]边,“可以抱你一下吗?”
沈吉:“啊?”
江之野朝井内轻抬下巴。
虽然这回石头又不见了,好歹没有恐怖的血脚印作怪,沈吉望向幽深黑暗,的确不是自己有办法进入的。
“没工夫犹豫了。”江之野忽伸手揽住他的细腰,竟直接翻越井[kou]跳了下去!
在整个成长过程中,沈吉的生命里都不曾存在过成年男人,所以当他不由自主地将手扶到对方肩上时,那感觉是极度陌生的,以至于心跳不由自主便漏了半拍。
尽管甚少感受高空坠落之感,但这次因为贴着结实的胸膛,慌乱反而多过恐惧。
直至江之野松开手,将他稳稳地放好,沈吉才回过神来,尴尬地趔趄了下。
江之野笑:“吓到你了?”
沈吉不好意思地摇头,忙转移话题:“李蜀在备忘录里写过,这里有[yin]井和阳井,那是什么意思?”
江之野照旧淡定:“是建土楼的风水讲究,[yin]阳井。阳井在东门,是[ri]常饮水之处,[yin]井在西面,是防火之用,水质较差。也叫生井和死井。”
“原来如此,那我们正在[yin]井里了?”沈吉借着他亮起手机灯环顾四周,“可……这里也没水啊,是个……牢房?”
的确,井下铺满了[chao]湿的茅[cao],除了一些简陋的古代生活用品堆在墙角,最显眼的就是被铁链拴在正中央的白骨了。
医学知识并不丰富的沈吉勉强能认出她的[xing]别,谨慎地跟在江之野身边说:“这就是你说的尸体之一吗?我们不是已经拿到道具了?还来这里干什么?”
江之野道:“找下线索,提前猜出故事的走向很重要。”
闻言,沈吉刻意绕开了尸骨,在空间有限的井内努力观察。
很可惜,这次他没有再发现触发离奇记忆的物品,但当手触及墙壁时,皮肤间却传来些异样的刺痛。
江之野只在旁默默望着沈吉,见他不适地收回胳膊,才微露关心之[se]。
沈吉抬头看向灰突突的石墙,坚定判断:“这墙里有东西,有人在这写过字……用自己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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