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涌（下）
之后日日皆是如此，两人视彼此为知己，虽不为口上情爱，但心底总是藏了几分情窦初开时的“相伴终身”。好像突然有一刻觉得，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
这日，楚照君特意给墨千允跳了一支新学的舞。舞姿轻盈柔美，温柔甜软。算不上无人能及，可楚照君眼中丝丝情波却增添了一抹娇娆情趣。伴着山林中虫鸟作鸣，仿佛空气都是和煦香甜的。只是墨千允脸色微白，无隙顾遐舞蹈，随着楚照君莹莹笑意，不由得攥紧了手中流苏。
房中装饰奢华，多宝架上大大小小一色的玉石银器。一名老者独自倚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拜见师父。”墨千允恭敬道。
老者点了两下头，示意墨千允起身说话。
“师父，弟子今日上山捕到了一品灵兽一只，特来献给师父。墨千允满面喜色。
“嗯，不错，不错…”老者点头微笑，眼中忍不住是对自己爱徒的赞赏。“不过…”老者话锋一转，厉声喝斥道：“你可知罪？”
墨千允陡的一凛，颤声道，“弟子，弟子不知。”
老者闻言起身，装□□怜的模样道：“阿允，你还记得我当初是如何收你为徒的吗？”
墨千允脸色微变，极是后怕道：“师父肯收弟子为徒，弟子没齿难忘。”
老者重重哼了一声，“可你的父母…”
墨千允泪光莹然，“当日父母惨死之景犹在心头，弟子不敢忘，也不会忘。”
“是啊”老者一声嗟叹，“当年修罗血神风洛晨如此狠毒，竟把你的父母还有那么多的无辜之人……”
墨千允目光狠戾，“这愁，我迟早要报！”
心事渐涌，师父的隐隐关切，父母死前的盼望，如一把扼命的刺刀，死死抵在了墨千允的心口。转而又是楚照君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这事儿不能多想。
墨千允痛苦地闭上双眼，强逼着自己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阿允……”师父拍了拍墨千允的肩膀，这并没有让他紧绷的心神缓定下来，反而愈加彻骨寒凉。
“师父，我……”墨千允心底早已有千言万语，可却在那一瞬统统化为乌有，只是张了张嘴。
“这些事我都知道。”他故意将语气放得很慢。
墨千允猛地一颤，“弟子不孝！”
老者轻笑一声，“儿女情长为自古之事，你不必伤怀，只是…”
墨千允知道老者意有所指，黯然道：“弟子知道了，修罗血神的仇，我不能不报！”
老者笑吟吟道：“你不小了，的确是该打算打算婚事了。至于那个楚照君，她只是一介女流……”
良久，墨千允抬起头，话中似带了极大的迷茫，“她只是一介女流？”
一舞方毕，墨千允神色缓和了不少。嘴角含了极谦和的笑意。凝凝望着楚照君。
楚照君笑道：“怎么样？”
墨千允靠在她身边，玩笑道：“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楚照君一时不解，“当然是真话。”
墨千允笑而不答，一双手轻轻扣上楚照君的手，“若是假话，便是妙极了。但我想说，同一支舞，在不同的人心中是不一样的。”
楚照君双颊噌的一红，“你是说……”
“外人口头上称赞，可心底并不是真心喜欢。但我不是，我看出了舞中顾盼蕴漾。”
楚照君吃吃笑着，想要伸手拧他的嘴，却被他一手按住，“这支舞本不就是男女之情，你情我愿吗？”
两人闹累了，楚照君忽然定定道：“我大概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是来向你辞别的。”
墨千允眼中闪过一丝慌忙，“那我们……”
“是啊。”楚照君倚在他肩上。
墨千允强自镇定，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流苏。“这是我给你的，喜欢吗？”
楚照君欢喜地接过流苏，“当然喜欢！”
两人不知谈了多久，直到日头渐落，才依依告别。
墨千允望着楚照君手中流苏，怔了怔。师父的话隐隐回响在耳边，“阿允，有些事是要果断的。别忘了，你父母的遗言。”
“这流苏，我给你戴上吧。”墨千允紧张道。
楚照君微微一愣，极其欣喜道：“好！”
墨千允颤抖的手缓缓系了一个同心结，一颗心砰砰地击打着胸腔。“系好了。”
楚照君看了看他苍白的面色，关切道：“阿允，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他慌忙答道。
楚照君的一双手轻轻拂过流苏细腻的彩穗，“好精致的流苏，可惜，我明天就要走了。”
墨千允安慰道，“有缘自会相见。”
楚照君用力点了下头。两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方才各自离开。
墨千允望着楚照君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腿酸痛不已，一下子跌落在地上。他并未挣扎起身，只是紧闭上了双眼。这痛苦来的愈发汹涌，他一下忍不住抓紧了地上稻草。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他跪坐在地上，任由泪水夺眶而出。
山中道路难行，过往的枝蔓生了尖刺，划破裤脚，露出她一小段皓雪般的肌肤。她忍不住向前栽去，还好抓住了石壁上的杂草，才不至于摔狠。
“楚姐姐……”沈见月一把扶住楚照君。
“楚姐姐，你没事吧？”
楚照君摇了摇头，“无妨。”
沈见月应了一声，与楚照君自行回客栈不提。
即使在初夏时节，入了夜也还是刺骨的寒。虽有漫天星光，但无人欣赏。各自心里都藏着些许心事。
“开个客栈有什么好？一年又得不着几个钱……”客栈老板夜里起来解手，随便嫌弃道。
突然，他面色一怔。像是被什么骇人的东西惊到了一般，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向前探去。
那是一串流苏。
在夜晚仍旧闪着耀眼的光芒，似乎连凌人的夜风都为之柔和。横生的杂草依旧遮挡不去流苏的淡淡华光。他一脸坏笑地向前扑去，几乎不知该欣喜到什么地步。老板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他知道，这串流苏价格不菲。老板一脸爱惜的捧着流苏，眼中闪着油腻的光。他坏笑着，脸上笑纹一点又一点地滋生开去。
“沈见月！”一声尖锐的叫喊打破平安镇初晨宁静。
“你有没有看到一串流苏？”楚照君慌忙道。
沈见月呆滞地摇了摇头，转而对楚照君道：“楚姐姐，怎么了？”
“我……”楚照君咬着唇，脸色是虚浮着的白。
端然是沈见月也没见过如此场面。
楚照君死死咬住牙，滚烫的泪在眼中打转，咝咝的，每一下都灼着心。
“楚姐姐，你没事吧？”沈见月担忧道。
难道这件事只能这样了吗？
楚照君忍住蒙蒙泪意，“无妨。”
“阿月，你说……平安镇那件事？”楚照君将玫瑰花瓣子撕得粉碎。
沈见月捂住她的嘴，“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为什么？”
沈见月一把抓过她的手，“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楚照君强笑道：“怎……怎么会呢？”
“你就是！”沈见月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从平安镇回来后你就不爱理人了，我变着方儿的想要你开心，你也笑不起来！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什么？”
楚照君微笑着摸了摸她柔软的脸颊，“好，我答应你。”
沈见月搂住她，嘴角两个梨涡顿时绽开。“楚姐姐，我只要你陪着我。”
楚照君也紧紧抱着她，一种失而复得的温暖涌上心头，再不愿松开。
她答应着沈见月，眼前却浮现出墨千允清俊的面庞。
不行，她必须想个法子，回平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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