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旧魇
墨千允与楚照君皆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心都想，闯荡江湖，建功立业，所以有机会外出，必然要去在自己所见所闻中最危险恐怖的地方。
两人都对玄瑶宫极其感兴趣，所以前往浔阳。柳家与玄瑶宫的风波刚刚平息，说不定此处还有什么秘密。
行程上墨千允问起楚照君密室里三把剑的事情。
楚照君说：“我哥说，那三把剑就放在密室的石棺中。其中两把是我父母的，另外一把是墨辰前辈的。三把剑都自行封剑，应该是主人已故的原因。”
墨千允问：“据我所知，墨辰与宋御微夫妇二人一同遇害，为何只有墨辰一人的佩剑？而且石棺也只有三个。”
楚照君摇头：“这我就有所不知了。不过我猜是有人故意取走了宋前辈的佩剑。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我父母的尸身，早点缉拿凶手报仇，让他们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两人御剑飞行，很快到了浔阳。找了客栈住下后先去往柳家。
柳顷潼等人被剿灭后，柳家宅院所在地便成为了四大学院交流场所，学院长老、仙君可在此商议，弟子修士也可在此一同学习。
此地名唤清心苑，把守森严，需要有学院令牌才能进入。
清心苑内建筑布局与柳家一模一样，只是屋内设施焕然一新。
暗道机关皆未改变，但撤去了玄瑶宫的事物，增添了学院自己的灵物。唯有当初风洛晨与沈思墨破解的暗道还未整改，保持原样，因为其中还有许多未解之谜，怕随意改动引起祸乱。
楚照君与墨千允步入其中，按照前人指示轻车熟路解开机关。
房间中仍摆放着笔墨纸砚，古琴字画，阵阵沁人心脾的檀香萦绕在微微湿冷的空气中。若不是身处暗道，必然会以为误闯了谁家小姐的闺房，只有丝丝阴冷的风吹的人心头一凛。
墨千允再次看见了那本手抄心经。
楚照君凑到他身边翻了两页，内容晦涩不解。
墨千允细细读着，虽然字句生僻，但却写的清楚明白，一路读下来畅通无阻，只有一两个字不懂其意。
他解释道：“这是灵境派的经文，大意是如何调养身心，静心凝气，方可抵御外邪，神清气爽，通体舒畅。”
“啊？”楚照君惊讶极了，“你怎么看懂的？”
墨千允也颇为疑惑：“我也不知，就是觉得很熟悉，看下来毫无障碍。”
他放下书本，竟然可以将其中内容背下来。
“真是奇怪，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反复多次读过……”墨千允极力想着自己何时读过这本心经，却毫无印象，只当是这本心经与自幼学的绝尘派心法有些相似，因而可以熟读。
楚照君又按照沈思墨教她的方法破开阵法，正要揭开那幅普通的山水画时，突然一阵冷风扑过，手中燃起的照明符骤然熄灭，而符咒上却腾起强烈的火焰，符咒很快被烧成灰烬，火焰顺势吹到了山水画上。
楚照君急忙灭火，然而火焰势头却越发猛了，很快，火焰又自动熄灭。
这一切都在意料之外，离奇而不可思议。
经过烈火的灼烧，山水画剥落成了残渣，高山流水腐蚀在焦黄的纸张中。而山水画的背后竟然藏着一幅画。
其实这是两幅不同的画作，但只能看见前面的山水画，可经过刚才偶然的一烧，前面的画烧掉，露出后面的画。
画上是个女子，眉眼盈盈，肤若凝脂，眉间三分媚意七分清冷，虽不算惊艳众生，可也是个美人，尤其是她由内而外流淌出的清丽高洁，令人倾慕。
两人看到背后隐藏的画，同时一惊。
楚照君仔细辨认：“这……好像是宋御微啊。我也不是很确定，你别信我啊……”
墨千允拿着画默默看着，却不说话。
楚照君又看了一眼，忽然抬起头望着墨千允，认真地说：“其实宋前辈和你长得有点像啊，尤其是眉眼之间。”
墨千允有些微怔：“是吗？”
“真的，不过你别听我乱说……”楚照君卷起画，“这幅画必然值得研究，先拿着它，等下禀报负责管理的仙士。”
推开暗门，来到另一个房间。虽知其中会有暗箭飞射，可还是猝不及防，两人抵挡着暗箭，同时使出剑法。
楚照君一阵手忙脚乱，但总算停下箭雨。
墨千允稍慢一步，不过也快速破开。方才箭雨凌乱，墨千允的衣袖被飞箭划开一块。
他手臂上有一道极重的疤痕，应该是灼烧而成，其状格外恐怖。
楚照君骇然，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墨千允面色如常：“小时候师兄师姐们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烧到了手臂上。”
他自小在一众弟子中最不受待见，师兄师姐将欺辱他视为乐趣，墨千允刻苦学剑，总算被师父看到，此后受到华岐青睐，成为他身边的弟子。
最后行至洞穴深处，看到了三具棺木。
洞穴中萤火明亮，只是阴风阵阵。现在正是盛夏，可在洞中却一片阴寒。
“我猜测或许我父母就是在此处殒命的，魔道中有一门术法叫做‘观阴镜’，通过施法可以看到多少年前在此处发生的事情。我想试试。”
楚照君稳住心神，可声音还是有一丝颤，不知是不是被洞中的风吹的。
墨千允有些疑虑：“魔道术法太过危险，你能行吗？”
楚照君没有犹豫：“这是我哥教我的，简单易学，还不至于遭到反噬。况且这与我父母有关，无论如何是要试一试的。”
墨千允说：“好，如若有问题，我帮你。”
“嗯。”楚照君点头，随即开始。
她取出一块黑布将自己双眼蒙上，立在原地开始念诀。片刻，耳边逐渐有了敲击木鱼的声音，她继续念着，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随着时间推移，木鱼声越来越强，还夹杂着风声，她感觉自己好像要被风吹得往前走几步。眼前也逐渐有了景象，黑暗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荒芜的空地。
随着眼前景象变重，耳边的木鱼声就减轻了，直至看到的如往常一般毫无区别，木鱼声就听不清了，她也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念诀。
天色昏暗，脚下是空旷的原野，看不见尽头，有随风而晃的枯草与偶尔凄厉地叫几声的乌鸦。
原野中央站着一男一女，看不清面容。楚照君缓缓走近他们。
男人对女人悄声说：“风轩师兄的长子已被送往凝骄，应该不会有危险，他们正带着女儿往别处逃，我们尽可能拖住这些人。”
女人点头，语气惆怅：“风轩和楚芷婷对我们都有大恩，我们无以为报，能做到的只有这些。可我还是怕，阿言一个人那么小，如果我们命丧黄泉，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男人听到此言，也低下头，很快又恢复坚定：“阿言受上天庇佑，定会安然无恙。”
两人刚刚说完话，一群黑衣人便从西而来，浩浩荡荡，来者不善。
这对青年夫妇昂首而立，手握长剑，并不惧怕于这些人。
很快交战。楚照君可以看出，这群黑衣人虽然衣着简单，却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两人对付这么多人，稍有吃力。
楚照君很想拔剑相助，却无能为力，有一道巨大的屏障隔在他们之间。
半晌，这两人打倒了三分之一的黑衣人，可敌不寡众，大批黑衣人源源不断，两人皆已负伤。
黑衣人的头目示意众人停下，朗声说道：“你们只要说出风轩与楚芷婷二人的去向，我们便会放过你们。你们肯定打不过的，何必如此呢？不如早早交代，不必受皮肉之苦了。”
那男人语气不屑：“大丈夫宁死不屈，我墨辰断断不会做小人。”
楚照君一惊，原来此人是墨辰，那么那名女子就是宋御微了。
黑衣人头目继续利诱：“您不必如此。在下久闻大名已久，只要您不说，自然无人知道，您还继续做受人敬仰的正人君子。如果提出的线索有价值，组织就会给你们特殊的荣誉。名利双得，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宋御微怒道：“本以为你们还只是自私自利的阴险小人，没想到竟是一群畜生！”
墨辰对妻子说：“不要和他们多费口舌！”
两人挥剑而上，又与黑衣人焦灼而战。
楚照君被他们的深明大义而震撼，向前跑了几步却被屏障弹开。她挥剑砍了那破屏障，一把剑却掉在地上。
即便墨辰与宋御微是仙道中的高手，也抵不过这么多人一同围攻。这些黑衣人身法凌厉毒辣，不知是什么招数。
夫妇二人都收了重伤，白衣被鲜血染红。墨辰撑着剑半跪在地上，宋御微体力不支，喘着气，扶着丈夫。
那头目再次让众人停下，仰头瞧着他们，悠悠道：“想好了吗？不要如此不识趣，你们现在还留着一条命是主上给你们面子。你们两个只不过是我们脚下的蝼蚁罢了，踩一脚就会死，没人关心你们的死活，要不要……”
他的话骤然被打断，一柄长剑从胸口穿过，他盯着那把带着血的剑，还没反应过来便倒在地上。
所有人顺着长剑飞来的方向望去，听一人凛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要找我是不是？要杀我就光明正大地杀，何必做出如此令人恶心的行径。”
一众黑衣人愣在原地。
那人从天而降，说：“听说你们找了我许久，现在我风轩来了，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听到这句话，楚照君猛地起身，再次撞向屏障，毫无意外，又被弹出数米远。
她迫切地想看一看，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楚芷婷扶起墨辰和宋御微。
楚照君虽然无法参与其中，却可以听到所有话，尤其是小声说的。
墨辰说：“你们怎么来了？！他们就是要杀你们，现在为何要往火坑里跳？”
楚芷婷说：“我们不能看着你们二人为我们如此受苦。”
宋御微攥紧衣服，沉思良久：“他们在意的是你和风轩的灵血，说不定……”
楚芷婷声音渐小：“我知道。”
那群黑衣人虽畏于声势，但很快调整好，再次整齐划一地涌上去。
风轩从黑衣人头目胸中抽出佩剑，剑法快速锐利，黑衣人竟奈何不得。
楚芷婷一把推开墨辰和宋御微说你们快走，便加入战争之中。
又有一部分黑衣人被消灭，墨辰和宋御微不肯离开，还是帮助好友，四人一同御敌，很快黑衣人所剩不多。
就在此时，一名玄衣男子御剑而来。
他缓缓落地，走到几人面前。这人脸上带着面具，乌黑的头发高高竖起，身形修长高挑。
他站定之后，粲然一笑：“好久不见啊。”
宋御微脸色倏地一变，掩饰不住惊惧：“你……宋问之？”
“是啊。”那人乖巧地说，“一别经年，姐姐还记得我吗？”
“你就是他们的主上？”宋御微颤声问。
“那是自然。”被唤作宋问之的人答道。
宋御微掩饰不住愤恨：“你为何要如此？！”
“为何？我也不知道啊。”宋问之声音低沉，故作茫然。
墨辰说道：“御微待你不薄，你竟然背叛灵境派，背叛整个仙道！”
“你住口！”宋问之冷冷地看了墨辰一眼，语气突然变得张狂，“我背叛了灵境派？我背叛了仙道？明明是他们背叛了我！还有你们！”
风轩说：“我竟没想到，背后主使会是你。”
宋御微坚决道：“别再和他说了。宋问之，既然你已如此，那我们也救不得你了。”
几人各自持剑而上，宋御微仿佛恨透了宋问之，剑剑直逼要害，然而一眼变能看出宋问之修为远胜过他们，只躲避而不接招。
从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更多的人，齐声大喊：“取灵血！除祸乱！取灵血！除祸乱！”
“这些人是冲我们来的。”
黑衣人与那些人直冲风轩与楚芷婷，两人奋力而战，却还想帮宋御微和墨辰。
宋御微喊道：“不必帮我！让我来收拾这恶贼！”
这些人意识混乱，行为木讷，应该是受了控制的傀儡。身着粗布衣衫，男女老少都有，说话带着口音，应该是附近的乡民。
风轩知道他们受了控制，不能随意伤害村民，一时进退两难。村民们成为傀儡，力气极大，要想不受伤害只能避开。
近半个时辰过去了，黑衣人全部阵亡，村民有些被打晕却没受伤，风轩与楚芷婷体力耗尽大半。
墨辰冲着宋问之道：“我们丝毫不曾亏待你，御微视你为亲弟，师父与师兄弟们也都对你友爱亲近。宋问之，若不是你自己受了心魔的蛊惑，又何至于此？师父教的你那些礼义廉耻你都忘了吗？你这样只会让我们都更加痛恨于你！”
“啊！”宋问之一声嘶吼，“你凭什么？！就是你们！就是你们一个个背叛我！”
他终于抽出腰间的剑，气势逼人。宋问之身上灵力极强，近身者都会被超强的气焰推开。
宋问之情绪到了最高点，他握剑刺向墨辰，眼看着就要刺中，宋御微却挡在他身前，含着冷霜的剑刺进了她的胸膛。
宋问之再发觉已经晚了，宋御微吐出一口鲜血，含恨望向宋问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墨辰放下宋御微的尸身，使着自己平生最凶狠的招式对付宋问之：“她是你师姐啊！”
宋问之的精神已不受控制，他乱挥着剑一刀一刀地捅着，墨辰终究不是他的对手，倒在地上。
宋问之找到机会一剑刺进他心口，一字一顿，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你有什么资格？”
风轩与楚芷婷见到好友受难，立刻撇下村民，与宋问之交手。
宋问之突然大喊一声，声音凄厉刺耳。突然一道黑红色的光芒从他胸口出迸发，随即灌满全身，宋问之全身充满力量，手中的剑已经不是剑，而是可怖凶残的利器。
他乱砍着，巨大力量势不可挡，须臾之间，楚芷婷已经中了一剑。
楚照君既痛恨又畏惧，使出自己最大力气撞向屏障，可又被巨大的力气弹到半空中，她感觉全身都要碎裂了。在空中很晕。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小孩儿在哭，又觉得不真实。落地的那一瞬间，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眼前的景象渐渐虚幻，感受开始变得不真实，又听到了阵阵木鱼声，还有人在叫自己。
“醒醒！”墨千允叫道。
楚照君不愿醒来，她想努力回到刚才那片地方，然而一股强大的力量却将她拉回真实世界。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明显，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石洞、萤火、棺木……她回来了。
楚照君看到墨千允那一刻，有些愣怔，耳边嗡嗡的想，眩晕一片，她突然就崩溃地哭起来，想到了刚才看到的事情。
“你这是……怎么了……”墨千允不知所措。
悲伤、愤恨、恐惧、惘然……各种乱七八糟的感觉汇聚在一起。
楚照君抱紧墨千允，她感觉到人的气息，感觉到暖意，才能渐渐驱除那种纷乱的心情。
过了一会儿，她慢慢恢复过来。
楚照君察觉到自己失态，退后两步，说：“抱歉。”
“没事。”墨千允更感到担忧，“你这是……”
楚照君不知自己什么心情：“我看到了。”
“以前的事情？”墨千允试探着问。
“是。”楚照君努力平复心情，“我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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