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西风正起（十七）
赤铁拾起了地上的金瓜巨锤，左手轻抚在兜鍪之上。
将黄铜面甲从兜鍪上拉下，他回过头环视着自己的手下。
齐刷刷的面甲落下之声，往日那些熟悉的面容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双双期待的眼神。
在鼓点声中。
他们的血液沸腾到了极致，胸腔中憋着的那股气也愈发膨胀！
赤铁一脚踢在镶嵌着铁皮的桥门之上。
“哐当”一声，桥门落下。
此刻，铁皮门变成了通向碎叶城头的天桥。
碎叶就在前方，而往年收复碎叶的那名都督再次带着千军万马而来。
此战之后，这片西域宝地将永归大唐！
赤铁收回目光，他的眼睛看向了城墙上围堵过来的敌军。
庞大的身躯踩上天桥。
“呔！”
赤铁犹如虎喉，他直接从桥上跳至城头。
金瓜巨锤携带着万钧之力，猛然砸落。
两名守军的身体被砸的稀烂，下面的城砖石屑横飞。
几名大食人怒吼着持枪向他刺来，赤铁手中大锤再度横扫。
敌人的身体惨叫着四散飞去！
临冲内的背嵬军从天桥蜂拥而下，面甲下的一双双眼睛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敌人。
他们徐徐而前，一柄柄钉头锤朝着还能站立的敌人猛砸。
面甲下的眼睛能看到敌人脸上的恐惧，刺向大嘴的长枪被同伴用圆盾阻之，他继续挥舞着锤头朝着四处而来的敌人一下下砸落。
第二面第三面天桥再度落下，越来越多的背嵬军登上了城头。
宛如倒入盆中的墨水，黑色在不断的蔓延，所到之处敌人非死即伤。
看着眼前这些被铁甲裹的严严实实的背嵬军，大食和突骑施人握着武器的手愈发颤抖。
“将这些敌人杀下城去，我们的援军很快就到了。”并·普鲁萨挥舞弯刀让士兵随他杀敌。
心中的恐惧被再次压下，守军们不顾一切的杀了上去想用身体阻止背嵬军前进的步伐。
黄部军也开始登城，从临冲的梯子攀至顶端县令杜甫拔刀出鞘。
轻松越过天桥来到城上，他们朝着争夺到空前激烈的各处战场增援而去。
杜甫看到，背嵬军正在不断的推进。
接连落下的锤头将敌人的武器敲弯，然后又毫不留情的落在他们的身体上，鲜血狂飙。
高大无比的赤铁一人冲入敌阵，金瓜大锤将面前的敌人击的四散而飞，如入无人之境。
在各军将的率领下，黄部军逐一支援着每一处还在激斗的战场。
敌人在城墙上的生存空间已经越来越小，这些黄姓突骑施人不在怜悯曾经的族人和昔日盟友。
他们用手中的刀矛给了那些还试图阻止他们回家的敌人一个利落的死亡！
这片土地属于他们，属于大唐。夺下并守护这片土地，家人才能安居乐业，儿女才能繁衍生息。
杜甫被黄部军层层包围在中心，杀戮半晌但他手中的刀却从未能够饱饮热血，就连敌人的屁也没闻到一个。
风雨无阻任劳任怨的县令，被黄部民众看在眼里。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去相谢这位勤恳的县令，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他的前后左右不使他受到丝毫伤害。
惨叫声传来，一名十四岁的少年被敌人的弯刀捅入腰腹。鲜血与痛苦在他稚嫩的脸上展露无遗，杜甫的眼眶湿润了。
他发疯般的挤开人群欲要朝那人杀去，但数柄长矛与横刀已将敌人送入地狱。
“这便是战争吗？血腥而残酷。”
城上的搏杀还在继续，但胜利的天平正不断向着唐军倾斜。
曹承衍指挥若定，手下的背嵬军向一处处还在反抗的敌人压去。
利用这个空档，陌刀军、葛罗碌，无数的唐军从城下飞攀而上。
并·普鲁萨浑身浴血，但无力回天。
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刺进一名背嵬军的铁甲内，另一名大嘴巴的军汉一锤砸在了他的脑袋上，血汩汩的流。
愈加模糊的视线里看到的是无数的唐军，他们已经在城头彻底站稳了脚跟，突骑施与大食人的反抗越来越微弱。
城楼里，都摩支身中两箭，乏力的身体还奋力挥刀。
无数的唐军从两侧包围了城楼，他们已成瓮中之鳖。
“降者不杀。”
“降者不杀！”
锋刃不断迫近，有人率先丢下了武器。
随后，接二连三的武器落地之声在耳畔传来。
都摩支目呲欲裂血脉喷张，他怒吼着将最近的一名突骑施族人砍倒在地。
但依旧徒劳，就连那些大食人也开始丢下手中的枪矛。
都摩支上前两步，手中的弯刀扬起，砍向另一名正欲弃械的族人。
那人回过头来，只不过是一名小小少年恐怕十三岁都未到。
从他的脸上都摩支并未看到畏惧，本该清澈的眼睛里只有迷惘与空洞。
似乎早已见惯了他人的死亡，也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他最终丢下了武器，小小的脑袋垂了下去。似乎愧对家人，也无颜面对自己的可汗。
都摩支的刀没有劈下。
是他让太多的丈夫与儿子跟亲人分离，来到这处城头与唐军厮杀。
而今，就让他们回去。再次成为家里的丈夫和母亲的孩子吧！
秋阳正暖！
都摩支依昔记得，第一次跟随苏碌可汗打败了唐朝阿史那献夺取碎叶的荣光。
就连大唐天可汗也不得不服软，封苏碌为忠顺可汗并将金河公主下嫁于他。
那时的都摩支年少气盛，骁勇善战。
跟随苏碌他们屡挫大唐想要遥控碎叶的阴谋，更在河中大败倭马亚王朝把大食名将曲波抵杀的屁滚尿流。
但现在，曾经辉煌一时的突骑施人便如这秋阳一般，日薄西山。
等待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呢？都摩支无瑕再想。
丧子之仇不共戴天，握紧了手里的弯刀只身一人向着唐军杀去。
几柄横刀洞穿身体，带走了他的生命。
杜甫站在碎叶城头泪流满面。
眼泪中有失去子民的哀伤，亦有重归碎叶的激动。
不停颤抖的手从一名唐军手中接过大旗。
他蹒跚着来到垛口上，将手中的旗帜插在旗洞里。
张目望去。
一条条黑龙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城上城下，尸体堆积如山。
一将功成万骨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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