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故人

　　幽静的秦淮河水“哗啦哗啦”发出水声，何皎娘察觉不对，掌心放出萤火照向水中，刚才还漆黑的水面上飘过一条白色的模糊影子，游弋几下沉入水中，她也算水鬼里的王者了，便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那白色影子游得很快，对这里的河道十分熟悉，它顺着水流在水草里绕来绕去，动作倒挺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一团高大茂密的水草丛里，何皎娘漂浮在水中，双手捏起指诀，做了一个开门的手势，密密麻麻的水草纷纷向两边飘忽开，游鱼退散，一个白衣长发的影子背对着她出现在眼前。

　　“你是什么东西，报上名来我便不会伤你。”何皎娘开口。

　　那影子慢慢转过身来，何皎娘惊讶的发现这是一个年纪十分小的水鬼，她长得很好看，有着大大的眼睛，鹅蛋脸，精致的鼻子和小巧的唇。

　　“我没有恶意，只是听见河岸上有人唱曲子才忍不住偷听的。”小女鬼怯怯道。

　　“你也听过这秦淮景吗？”何皎娘问她。

　　那小女鬼点点头：“不只听过，我生前也经常唱的。”何皎娘心中一动，向她伸出手，“你跟我上去一趟。”

　　她们浮出水面，岸上的叶红纱走了过来：“妹妹没事吧？”何皎娘正要回答，身旁的女鬼便怯怯答道：“姐姐，我没事。”

　　叶红纱目瞪口呆：“云蔻，怎么是你？”

　　被叫做云蔻的女鬼望着叶红纱，撇嘴哭出声来：“姐姐，我在这水底困了八十年了～”可惜没有泪水，不然一定是梨花带雨，可怜极了。

　　何皎娘想要拉着云蔻上岸，可是她和叶红纱用尽办法也不能让她上岸，云蔻的双腿像是被河里的水黏住了，根本挣脱不开。何皎娘只能找到一处浅滩，叶红纱坐在岸边，她就陪着云蔻趴在河岸上，半边身子浸在水里。

　　叶红纱奇道：“云蔻，你怎么死的，又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投胎？”

　　云蔻精致的小脸上满是酸楚：“那天姐姐被抓后我侥幸逃回了繁楼里，里面的人都忙着收拾家当跑路。妈妈们也早就走了，我只能跟着人群一起逃散，我们找到一艘画舫里想要走水路离城，我就躲在船舱底一个夹层里，姐姐知道的，那是供来玩的客人躲避家里人捉奸的夹层。行至半途，曾在船上帮工的何大何二就发现了我。”她睁大眼睛陷入回忆之中：“他们两个破开了夹层把我拽出来，强行玷污了我，还威胁说不听话就把我扔进秦淮河。”

　　“我很听话的姐姐，在船上人他们欺辱，只求能够活命，终于等到快要靠岸的时候，他们，他们竟然捅了我一刀，还把我扔进了河里。”云蔻泣不成声，多年的冤屈终于得以倾诉。

　　何皎娘听了也是惋惜，乱世逃命，身边带着一个娇弱貌美的女子已经是拖累，恐怕还会变成让人觊觎的祸根，不管如何，对着这样幼小无辜的姑娘下手，这两人真是狼心狗肺。

　　“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到一个替身吗？”叶红纱疑道，就算小丫头不敢拉人下水，找个自杀投河的也行啊。

　　云蔻鼓着粉腮叹了一口气：“不是，我的尸骨被坠了大石头沉在河底，脱离不了这里的。”

　　何皎娘道：“这个好办，我下去帮你把尸骨捞出来。”云蔻忙道：“我知道在哪里？我带姐姐去！”说罢两人转身跃入秦淮河里。这河底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些，大片大片的水草阻挡了视线，还好云蔻熟悉水形，何皎娘跟在云蔻身后，两人游了足有两刻钟，云蔻在一大片黑茫茫的水草前面停了下来，指了指里面：“姐姐，我能感应到我的尸骨就在里面，可是我每次进去都会迷路。”说罢她拉着何皎娘的手，有些腼腆的说：“姐姐拉着我的手罢，这样我们两个就不会走散了。”何皎娘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带头游进了水草从里。

　　她手中指诀翻动，施法驱散开面前挡路的水草，这些东西密密麻麻飘在水里，摇过来摆过去，又接二连三的挡在眼前，带到行至深处，抓着何皎娘手的云蔻五指一紧，“姐姐，你看那边~”

　　何皎娘扫了一眼，笑着安慰道：“不过是些被水草缠住的尸体罢了，你在水底这么久难道没有见过吗？”不等她说完，眼前的场景让她身为厉鬼也是头皮发麻。

　　面前的水草丛里，几乎每一根上都拴着一具尸体，离奇的是这些尸体都没有腐烂，惨白的脸上，被河水泡的胀大的眼珠死不瞑目，这些尸体站立着，腰部以下缠满粗长的水草，忽高忽低随着水流飘动。

　　“这是，养尸阵？有人在这秦淮河底养尸吗？”难以想象，热闹繁华的秦淮河底竟堆满了尸首，“怎么这么多？”这片尸林里的死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当年康王之乱的时候叛军屠了金陵城，没有处理的尸首大都被扔进了秦淮河，我说怎么这些年河里还算干净，没想到都被拴在了这里。”云蔻躲在何皎娘身后，怯怯的回答。

　　何皎娘皱皱眉，护着云蔻，伸出双手按在眉心，准备发动神识寻找云蔻的尸身，神识刚刚扩散开，接触到密密麻麻的尸林，一股阴冷的气息立刻反噬过来，无边无际的哀嚎和怨念响彻在识海。

　　何皎娘咬紧牙关，撤出神识，对云蔻说：“你先躲一躲！”自己又挥手念动咒语，水底的暗流在她的法术下威力暴涨，带动了拴在河底的尸林，尸林被冲刷得左摇右晃，“幽冥无界，万水有灵，寻踪！”指尖一道冰蓝色的光束飞了出去，即将冲入尸林，却像是被看不见的屏障反弹了回去，那养尸阵被触动，巨大的的水波震荡起来，何皎娘一时抵挡不住，被水流冲击飞。

　　她努力伸手想要抓住身边的水草，奈何水流太大，眼看着就要被冲远，何皎娘突然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她还以为撞上了一具尸体，连忙抬起头看去，阿庞苍白的俊脸也微笑着低头看向她。

　　他在激荡的水波中岿然不动，何皎娘有些惊讶：“阿庞，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阿庞殷红的唇弯着：“我估算着你们早就该办完事回去了，久等不归，不放心就过来找你们了。”水波渐渐变小，何皎娘不动痕迹的从他怀里移开。

　　现下不是叙旧的时候，她们被水流冲出去老远，云蔻不还知道在哪里，何皎娘顺着原来的路线回去，终于找到了正紧紧抓住一颗水草的小姑娘。

　　叶红纱只看到水面上翻起巨浪，正担心不已，三人浮出水面之后，她只剩下惊讶，等到阿庞飞上岸，何皎娘跟她描述了水底的情形，对还困在水里的云蔻抱歉道：“我修为不济，只能让妹妹在水底再困些时日了。”云蔻大方的摆摆手：“没关系的，我都困了这些年了，不差这些的。”何皎娘许诺回去以后一定好好修炼，再来解救云蔻的尸身。

　　一旁的阿庞开口道：“我们或许可以去找淮河水君，若他出手或许可以放出云蔻姑娘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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