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仙骨
此时平熙都城之外,叛军已经兵临城下,龙座上的新帝还在负隅顽抗,身边围满了一群“忠心耿耿”的臣子。
宋云亭也在其中,他相较于平日沉默寡言的多,在这场争论着究竟是战还是降的闹剧中一言不发。
皇帝被吵得头大,他把眼光看向自己的智囊宋云亭:“宋卿,你有什么建议?”
宋云亭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跪在地上:“皇上,圣人云,主辱臣死,我愿意带领御林军与叛王决一死战!”
朝堂中鸦雀无声,龙座上的皇帝长叹一口气,缓缓下旨道:“朕封宋卿为一等国公,与骠骑大将军共掌虎符!”
宦使将虎符递到宋云亭跟前,皇帝直视着他的脸,意味深长的嘱咐:“宋卿,都城的命运就交给你了。”
宋云亭在大殿上的慷慨之言激励了许多士兵,他身披甲胄登上高台,斗志昂扬地又说了一番激励的话,底下的御林军们纷纷举起手中刀枪,齐声喊道:“誓与都城共存亡!誓与都城共存亡!”
等到无人的角落,宋云亭颓废的坐在椅子上,对身边的天璇星君说道:“皇帝现在已经出城了,我的使命完成大半,能不能,让我再见她最后一面?”
天璇摇摇头,委婉的劝道:“你这是何必呢?我看青华尊者对你颇有微词,现在那个女鬼在他那里,你去了也不会落什么好脸色,还是等凡间事毕,我们为你求情再历劫几次,将功补过吧。”
宋云亭摇摇头,自嘲的笑了,片刻后他转身朝天璇跪下,决绝地哀求道:“星君,求求你让我再见她一眼,下一世为牲为畜我也甘愿。”
这边何皎娘正在烧骨,金色的火苗在她整个胸口燃烧着,五脏六腑内的烧灼感让她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小声的啜泣,当然也没有眼泪,都被烧干了。
青华不忍,将自己的手腕放到她嘴边哄道:“皎皎,咬着我的手就不那么疼了。”
何皎娘当然不会跟他客气,狠狠的咬上去,她现在连吞咽都是疼的,只能咬着口中的血肉泄气。
边缘的血红骨骼一点点变透明,可是胸腔里不止有骨头,还有内脏和心,当火苗渗透到里面的时候,何皎娘松开嘴巴,凄惨的尖叫了一声。
青华连忙撤去罡火,将蜷缩在床边的何皎娘抱了起来,罡火烧身的疼痛他虽没有经历过,却觉得这痛楚比施加在他自己身上还重一百倍。
缓过来的何皎娘双眼含泪,哀泣着拼命捶打他的胸口:“你杀了我吧,我再也不要受这种折磨了,我恨你,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偏偏让我在这里受罪!”
青华任凭她打骂,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开。
气急的何皎娘伸腿使劲蹬了他一脚,爬下床踉跄着往门口跑去。
刚要打开紧闭的屋门,身后的青华紧紧抱住她,涩声道:“皎皎,你不要出去,外面太阳很大。”她现在是半魂体,不能承受日光的照射。
何皎娘使劲挣扎,还是不能挣开青华的怀抱,她失望又恐怖的放声大哭起来。
过去的记忆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开口:“都怪你,要不是你拦着我杀他,我也不用受这么多罪了!”
犹如晴天霹雳击打在青华身上,揭开了青华心中多日以来的愧疚和悔恨。
他平生救人无数,却唯独因为一时的宽容和自大,害了自己心爱的人。
不管了,青华咬咬牙,一字一句对何皎娘说道:“皎皎,咱们不烧骨了,再也不烧骨了。”她既然要喝鲜血,就让她喝自己的罢了,宋云亭一个凡人都不怕,他又怕什么?
怀中的何皎娘哭了一会儿,这才抽噎着问道:“真的不烧了吗?”
青华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认真承诺道:“不烧了,皎皎要喝血,就喝我的血好了,我是仙人血肉无限,你想喝多少都没问题。”
何皎娘终于不哭了,力竭昏倒在青华怀里。
屋外的宋云亭将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他来到时青华似有预感,将结界撤除了,可他还是没有勇气进去一步。
只能听见何皎娘痛苦的哀叫和抽泣,愤怒的抱怨还有青华温柔的低哄。
到头来,自作孽,不可活啊~~~他仰天无声的笑了,眼角滴落两行泪水。
宋云亭回去之后,带着卫兵登上城楼,底下的厮杀已经开始,他无知无觉,只凭着机智的头脑指挥将士们周旋。
滚油也好,落石也罢,统统用在了将要爬上城墙的敌人身上。
他的手段既决绝而有效,竟然坚守围城三天三夜,终于等来了驰援的救兵。
我方大胜,满城的将士百姓一起欢呼,将宋云亭视作救世之神。
躲出去不远的皇帝又偷偷溜了回来,他拍着宋云亭的肩膀满意的褒奖,要给他升官加爵,宋云亭终于笑了。
当天晚上,庆功宴结束后,酒醉的宋云亭独自爬上皇宫里的一处高楼,远远地望着神武观的方向出神,深秋的冷风袭来,吹动他宽大的袍袖和发丝,将酒后酡红的脸冰的煞白。
宋云亭从手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寒光霎时一闪而过,血淋淋的一只胳膊被砍了下来。
刚刚现身的天璇大惊失色的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他砍得可是右手,那是文人用来研磨写字的手啊。
宋云亭吸着气强笑道:“我这几天翻遍脑中典籍,仙人骨或许可以将她的邪骨替换出来,这样皎皎受的痛楚还小些。”
他颤着手将地上的断臂捡起来,递给天璇星君:“有劳星君了,不要告诉她是我的。”
天璇一言难尽的接过尚在淌血的手臂。
“星君莫怪,我现在狼狈不堪,想要一人个人静一会儿。”唇色雪白的宋云亭望着他致歉。
待到天璇走远,强撑许久的他才缓缓靠着栏杆瘫坐在地,他拿起旁边的一把酒壶,对着壶嘴猛灌一口,将剩下的半壶悉数浇在了自己身上。
怀里的火折子被打开吹亮,宋云亭的脸在微弱的火光中闪烁,他笑了笑,闭上眼睛将火苗放在了自己胸口。
“轰~”在酒液的助攻下,豆大的火苗很快燃遍全身,变成火人的宋云亭一动不动,待到凶猛的火焰烧透了他的血肉烧进骨骼时,他脑中最后的一个念头闪过,原来,皎皎竟是如此的痛。
屋檐上的青华静静看着眼前的一片火海,红色的火焰中,一小簇金色火焰迅速闪过隐入其中,先天罡火,既烧骨也烧魂,就将宋云亭烧透烧完,永生永世都不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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