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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2章 父爱


  在韩纪看来,这个大唐病了。

  而且病的不轻。

  许多人会因此生出忧国忧民的心思来,甚至想拯救这个下滑中的大唐。

  但韩纪不同,他觉得大唐下滑和自己没关系。

  本质上韩纪还是那种传统的文人思维:爷读过书,爷才高八斗,你特么的竟然不重用爷?

  这是读书人的普遍思维,不管是学霸还是学渣,但凡读过书,就会生出这等念头来。

  起源也很简单,在大唐能读书的堪称是凤毛麟角。普通百姓一辈子能认识十几个字,就算是没白活。有人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

  在这样的背景下,读书,就和上天修炼一样。不管是炼气期还是元婴老怪,但凡修炼过,在普通人的眼中就是神仙。

  普通人看到读书人会敬畏,觉着自己如同蝼蚁般的卑微。

  天长日久,读书人就在这种氛围中膨胀了,觉着自己是神。

  无所不能的神。

  可神灵竟然混在底层,神灵竟然没法站在世界之巅。

  这是何等的眼瞎,这是何等的卧槽!

  所以,他们满腹牢骚,觉着自己不被重用就是这个世界的错。

  所以,实际上这些膨胀,都是惯出来的。

  韩纪原先就是这等想法,所以在给文思淼做幕僚时,出的主意狠辣。

  就如同辣椒吃多了局部会受罪一样,狠辣的主意同样是在走钢丝。

  文思淼没敢采用他的那个主意,后来太子倒台,文思淼为了清除后患,就把韩纪给坑了。

  这是韩纪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

  若是没有这次转折,按照他的性子走下去,迟早会因为傲气和险峻的主意倒霉,甚至会带累一家子死无葬身之地。

  被流放后,他反思了自己的前半生,想了许多。想到自己狂妄的那些时候,他不禁脊背汗湿。想到自己胆大包天的时候,不禁后怕不已。

  许多时候,磨难在折磨你的同时,也在成全你。

  韩纪就在这个劫难的过程中,通过反思,不断在成长。

  他知晓了自己的错,他愿意纠错。

  但有一样他不愿意,那便是效忠皇帝。

  在为文思淼谋画的时候,通过文思淼,韩纪得知了许多皇家秘辛。

  太上皇和李泌父子二人的丑事源源不断的进了他的耳中。

  原来,帝王就是这个鸟样?

  那老夫还尊重他干啥?

  加之被流放时经历的那些磨难,韩纪的人生目标就这么变了。

  这辈子要闹个大动静!

  什么动静最大?

  造反!

  所以,在他眼中野心勃勃的杨玄就成了自己实现目标的载体。

  小伙,老夫帮你造反要不要?

  杨玄一直态度暧昧。

  当北疆到了杨玄的手中时,韩纪觉得,这个目标,应当可以立起来了。

  所以,他准备近期和老板好好谈谈。

  但没想到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正好也是个契机。

  那么,就谈谈吧!

  韩纪觉得自己能说动杨玄——你都成了帝王眼中的叛逆,此生,包括你的儿孙都别想过安稳日子。唯一的解决之道是什么?

  自立,谋反!

  他准备了许多论据。

  但这些论据在杨玄那句话之前纷纷崩碎。

  “不,是讨逆。”

  嗡!

  韩纪只觉得脑海中猛的一震。

  过往的许多事儿被一一回忆起来。

  林飞豹等人的突兀出现,以及配合默契。

  怡娘的古怪。

  曹颖的古怪。

  “老夫一直以为郎君应当是某个世家,就是那等落魄世家的子弟。”

  韩纪很聪明,但太聪明的人往往会执迷不悟,陷入自己的逻辑怪圈中而无法自拔。

  “是啊!”杨玄颔首,“落魄了。”

  曾经的太子之子,混成了乡村猎户。

  韩纪看着杨玄,“敢问郎君……”

  “先父葬在恭陵。”

  韩纪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他一直在想所谓讨逆的内在含义。

  讨逆,毫无疑问,目标对准了皇帝李泌。但杨玄的身份呢?

  他用什么身份来讨逆?

  当年被李泌弄死的重臣的儿孙?

  当听到恭陵二字时,韩纪身体摇晃,扶着案几起身。

  “黄林雄……”

  如今想来,那是何等出色的护卫。

  一般的权贵用不起,也没法用。

  门外,雄壮的身体遮挡住了光线。

  林飞豹拱手,“虬龙卫统领,林飞豹。”

  韩纪一屁股坐下,长声大笑。

  “哈哈哈哈!”

  肺活量不错,但,有些不恭敬……杨玄默默喝了一口酒。

  放下酒杯。

  轻轻一顿。

  叮!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韩纪的咽喉。

  笑声戛然而止。

  韩纪起身。

  走出来,郑重行礼。

  “韩纪,见过主公!”

  杨玄笑了笑,“换个称呼吧!”

  韩纪压住心中的兴奋,“那么,殿下!”

  杨玄叹息,“还是原来的吧!”

  韩纪站在一侧。

  “坐!”杨玄指指对面。

  “君臣第一次,老夫当恭谨。”

  “没这个规矩,坐吧!”杨玄有些头痛。

  当初刘擎就没那么多幺蛾子。

  韩纪坐下,姿态端正。

  “敢问郎君,可是当年出宫的那个孩子?”

  杨玄点头,说了几次的来历驾轻就熟,“当年局势微妙,孝敬皇帝令怡娘带我出宫,后来,由杨略带我去了南方。”

  “难怪老夫觉着怡娘的气息不像是一般人家能出来的。就算是文思淼家的女管事,也远远不及。就如同是云雀同鹰隼之间,云泥之别。”

  “你这话若是被怡娘听到,想来她会很高兴。”杨玄笑了笑。

  “呵呵!”韩纪此刻满脑子都沉浸在了一种莫名的兴奋和震撼之中。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福身。

  “郎君,小郎君要见郎君,劝不住。”

  怡娘就站在门外。

  瞥了韩纪一眼。

  “阿耶!”

  外面传来了阿梁的声音。

  杨玄拍拍手,“阿梁,来。”

  郑五娘抱着阿梁进来。

  阿梁伸手,“阿耶阿耶!”

  杨玄起身抱着他,对韩纪微微颔首,“回家吧!”

  韩纪起身,“是。”

  杨玄抱着阿梁出了酒楼,护卫们马上簇拥过来。

  “阿耶!玩!”

  阿梁只会简单的词汇,偶尔蹦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能令杨玄两口子欢喜不已。

  “好,玩!”

  杨玄抱着他缓缓而行,“燕啊!”

  赫连燕上前,“在。”

  杨玄说道:“拿下张随。”

  “是。只是,送去何处?”

  “送去修路。”

  那个倒霉催的,不作死就不会死……赫连燕问道:“可要特殊……”

  “不用,就当这个世间再无此人。”

  “是。”赫连燕忍不住,“其实,我以为杀了更好。”

  锦衣卫的统领有主见了。

  杨玄想到了卷轴里看到的那些锦衣卫统领的命运,不禁叹息,“留着他,许多时候,能让许多人警醒。”

  “渣男?”赫连燕觉得老板的想法太让女人解气了。

  “嗯!”

  做主公有个好处,有些事儿你不想表态,或是不想说出自己的想法,那么,就没人能逼你。

  至于下面的人自我脑补,那关我何事?

  杨玄随口问道:“刺客背后有人。”

  赫连燕说道:“如安带着人追杀下去了。”

  “很好。”

  手下渐渐都能独当一面了,作为老板的杨玄颇为清闲。

  打个哈欠。

  咦!

  阿梁也同步打了一个。

  杨玄不禁笑道:“走,咱爷俩去城外转转。”

  林飞豹眯眼,“令乌达带上护卫们来。”

  “是。”一个虬龙卫应声,随即去召唤乌达等人。

  赫连燕却悄然后退。

  她站在长街上,眯眼看着前方。

  捷隆过来,“娘子……指挥使,那人在竭力遁逃,咱们的人在追杀。”

  “弄死他!”

  赫连燕回身,披风一展。

  ……

  林西想痛骂自己一顿。

  先前他在现场多停留了几息。

  就是那么几息,让锦衣卫的人跟住了。

  他在巷子里飞掠而去。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衣袂摆动声。

  那个老头太犀利了,只是一剑,就崩飞了他。

  他飞掠过去,前方两个男子翻墙出来,冲着他招手。

  “挡住!”

  林西冲过了巷子。

  身后传来了交手的声音。

  那二人均是他们此行带来的好手。

  “啊!”

  惨嚎声传来,林西疯狂奔逃。

  该死的,竟然无法多阻拦一刻吗?

  他一路换了几个方向,换了衣裳,甚至还用药物掩饰了自己身上的气息和血腥味,这才逃入了棺材铺中。

  王尊正在喝酒。

  手中拿着一卷书,看到得意处,举杯干了。

  这种感觉很爽。

  脚步声传来。

  “先生!”

  王尊没抬头,“死了?”

  林西没回答,王尊只听到了喘息声。

  他缓缓抬头。

  林西低头,“先生,事败了!”

  “为何?”

  “韩纪早有准备!”

  “老夫,知道了。”

  林西告退。

  刚出门。

  身后传来了呯的一声。

  ……

  “放开我!”

  张随被人从房间里拉了出来。

  “我乃韩纪的女婿!”

  韩纪是杨玄的心腹谋士啊!

  “堵住他的嘴!”

  来的不是布团,而是刀鞘。

  刀鞘平平的拍在张随的嘴上。

  随即拖走。

  从此,世间再也没听闻过此人的消息。

  ……

  韩纪拎着一块桃县陈家的煮羊肉,哼着曲子,一路到家。

  “娘子!”

  “夫君。”

  蒋氏出来,见是羊肉,就拿起围腰擦擦手,随即接过,低声问道:“如何?”

  韩纪说道:“此后,再无此人。”

  蒋氏身体一僵,随即咬牙切齿的道:“也好!”

  韩纪走到室外,见女儿还在做针线,就问道:“颖儿没出门吗?”

  韩颖点头。

  “来,随为父走走。”

  父女二人就在院子里缓缓踱步。

  “为父知晓你一直挂念着张随。”

  “并没有。”韩颖低头。

  韩纪回头看了女儿一眼,“张随当初对你不错。”

  “嗯!”

  “张随一直在写信给为父,你可知晓?”

  “嗯?不知。”

  “信中一直在恳请为父帮他出仕。”

  韩颖显然是震惊了,“竟然这样?”

  “他对你好,是因为为父为贵人效力,能帮衬他。对了,他可是对你深情款款?”

  “嗯!”

  “当初为父就发现,他在外面养了两个女人。”

  韩颖心头一震,“阿耶为何不说?”

  韩纪止步回身。

  “张随当年信誓旦旦说要对你如何如何,为父知晓他做不到。可为父深信,只要自己在,就能压制住他。

  他在外养女人,被为父发现后痛悔不已,发誓要痛改前非。

  可男人一旦沾腥,哪能轻易断掉?

  为父本想把此事告诉你……”

  “您为何不说?”韩颖委屈的看着父亲。

  韩纪缓缓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就如同她小时候那样。

  微笑道:

  “为父总是希望你能过的快活,至于烦恼,为父来解决。”

  韩颖问道:“阿耶,他人呢?赶走吧!”

  韩纪笑道:“为父亲自去了,一顿呵斥,揭穿了他的真面目……”

  韩颖看着有些难受。

  韩纪呵呵一笑,“老夫说了,此后他但凡再出现在你的眼前,老夫便令人把他弄到西疆去,此生不得回归。”

  “他胆子小,定然跑了。”

  “嗯!是个没胆的货色。”

  韩纪柔声道:“难受也别憋着,出门走走,多走走就好了。”

  “嗯!”

  韩纪出去。

  蒋氏在等候,“真走了?”

  “嗯!”

  “不会是送去西疆了吧?”

  “北疆到西疆没路。”

  蒋氏心中一松,“那修就是了。”

  “是啊!”韩纪笑了笑,“郎君最喜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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