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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打人,不打脸


  后面一些的地方,韩纪和包冬在说话。

  韩纪说道:“这是舆论战。”

  包冬说道:“宋震来此,多半是想用旧情来说动郎君向长安低头。”

  “你觉着这手段如何?”韩纪知晓杨玄重视包冬,故而今日趁着聚在一起的机会,也想试探一番,套个近乎。

  包冬诚恳的道:“高,就是不接地气。”

  “这话……怎么说?”

  “如今副使一人身系北疆无数军民的前程,还有一家子。别说是宋震,就算是周氏家主周遵来了,郎君也不可能对长安低头。”

  “是这个理。”

  包冬反问,“那你觉着副使该如何应对?”

  韩纪想了想,“怼过去!”

  在宋震到桃县之前,杨玄身边的智囊们早已把他的来意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说客!

  寒暄已毕,杨玄带着宋震去了节度使府。

  这是公对公的姿态。

  宋震无奈看了一眼刘擎。

  刘擎默然。

  宋震心中一惊,心想北疆已经无人能制衡杨玄了吗?

  进了大堂,各自坐下。

  杨玄微笑,“宋公此行可是长安有话?请说。”

  他从容坐在那里,也不说站起来,做个惶恐的姿态。

  宋震本想起身,可看杨玄的样子,多半不会奉陪,如此,自己反而自取其辱。

  不。

  是皇帝自取其辱。

  他依旧坐着。

  身后是随行的小吏,也是皇帝的眼线。

  宋震开口,“北疆与长安之间,近些年颇多误会。陛下的意思,回头,一切还来得及。

  君臣之间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去长安,一切都会释然。”

  韩纪微笑,“老夫怎地觉着这话,像是在招安呢?可……”,他看看众人,“谁是贼?”

  刘擎看了宋震一眼,“至少我北疆不是。”

  他默默补充了一句:长安那位才是。

  宋震看着杨玄。

  他觉得此行多半不会有结果。

  但好歹来看看北疆也好。

  杨玄沉吟着,仿佛在思索这个问题。

  可下面的姜鹤儿却发现老板好像在发呆。

  昨夜,据闻老板和娘子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闹腾了一场,半夜才睡。

  这是,瞌睡了吧!

  可怜的宋震,还以为老板很慎重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呢!

  杨玄是在走神。

  昨夜他和周宁水乳交融,很是和谐。

  完事后,就在他感慨着另一个世界的烟是什么玩意儿时,周宁提及了阿梁的教育问题。

  按照她的意思,阿梁现在就该开始学习一些礼仪了。

  杨玄自然不同意,他觉得这是对孩子的摧残。

  二人之间争执,越来越激烈。

  到了半夜,杨玄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可怎么劝都劝不住已经要炸裂的妻子,只能牺牲自己,再度出击。

  我的腰啊!

  杨玄反手捶捶腰。

  然后说道:“下面的话,我针对的是长安,与宋公无关。”

  这个开场白火气十足。

  宋震苦笑。

  “说吧!”

  “当年武皇退位后,长安一直想清洗北疆,这是事实吧?”

  宋震默然。

  那个小吏动了动身体。

  韩纪冷冷的看着他。

  杨玄继续说道:“长安的争斗如何,说实话,对北疆而言,关系不大。

  大唐需要北疆继续挡住北辽,北疆需要长安提供钱粮来养活军民。

  是谁,先坏了这个局面?”

  宋震无言。

  他发现,那些官员将领都面带怒色。

  “哪怕在这等局面下,北疆并未计较,依旧扼守着大唐的北大门,直至今日。可这些年发生了些甚么?”

  杨玄指指长安方向,“长安一直不停在打压北疆,频繁做出些小动作,一心想肢解北疆。他是想做什么?宋公,你可能为我解惑?”

  宋震脸颊动了几下,“陛下……”

  “您也无话可说了,是吧?”杨玄毫不客气的道:“在他的眼中,北疆丢失了也不打紧,要紧的是,把他心中憎恶的北疆军,北疆官吏给打散了,把那些对大唐忠心耿耿的臣子尽数扫荡一空。

  如此,才能解除他心中的一口恶气。

  那么,我想问问,大唐呢?大唐在他的心中算是什么?

  这样的帝王让我觉着,

  恶心!!!”

  这是杨玄第一次就皇帝表态。

  态度之犀利,让韩纪喜上眉梢。

  陛下一意孤行,终究让北疆军民离心了……宋震心中叹息,“那终究是大唐皇帝。”

  “那么,我想问问宋公。”杨玄喝了一口茶水,“是皇帝重要,还是天下重要?”

  呃!

  这个问题,一下就击中了要害。

  君为尊,君臣父子。

  江山,却被搁下了。

  那么,是帝王重要还是江山重要?

  帝王重要是为何?

  “没有江山,帝王只是个孤家寡人罢了。可我这些年所看到的,却是帝王把江山视为无物。

  他不要的江山,我北疆在坚守。

  宋公,你来,是想让我放弃大唐江山,回归长安,坐视北辽铁骑马踏北疆,随即兵临长安吗?”

  以前杨玄没资格说这话。

  可现在不同了。

  接手北疆以来,他一改北疆过去以防御为主的态势,积极主动发起进攻。

  去年,在他的率领下,北疆更是扛过了雪灾。

  如今的杨玄,羽翼渐丰。

  他说这话,谁敢质疑?

  宋震干咳一声,“老夫累了。”

  他没为皇帝辩解。

  杨玄颔首。“住所已经安排好了,宋公若是愿意,随时可进出节度使府。”

  那个小吏开口,“杨副使……”

  杨玄看着他,“你是谁?”

  小吏说道:“小人礼部……”

  “此乃北疆节度使议事之地,何时轮到礼部一个小吏开口了?”

  杨玄知晓这个小吏多半是皇帝的眼线,所以毫不客气的指指外面,“出去!”

  小吏起身,“杨副使,须知,此乃大唐的北疆!”

  韩纪阴恻恻的道:“可有人恨不能把北疆弄成北辽的。”

  “韩纪!”

  杨玄冷着脸,韩纪束手而立。

  杨玄说道,“打人,不打脸!”

  宋震:“……”

  宋震被送了出去,叹道:“陛下在一日,北疆再难回头了。”

  小吏悻悻的道:“先前杨玄说那番话时,北疆文武无一人为陛下说话,可见都是叛逆。”

  宋震看了他一样,知晓这个小吏的态度,就代表着长安的态度。

  皇帝缩在梨园中,可爪牙和耳目却遍布天下。

  北疆什么情况他自然了如指掌。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旧让自己来北疆劝说杨玄低头。

  这是在利用老夫。

  出发前,长安官场的判断是,皇帝想重新启用宋震。

  宋震也做好了重新出山的准备。

  可此刻,他心中却觉得不对。

  宋震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回去老夫就得回乡吧?”

  “是……不。”小吏面色剧变。

  他不是什么礼部小吏,而是皇帝身边的侍从。此次出行,几乎是一次镀金之旅……据闻,皇帝准备重用他。但此次是个考验。

  他的态度,几乎便是皇帝的态度。

  临行前皇帝交代,让他盯紧了宋震,并督促宋震规劝杨玄。

  临了,皇帝眼中多了厌恶之色,说道:“宋震,老狗般的人物,此次之后,朕再也不想见到此人!”

  宋震一旦撂挑子……小吏面色苍白,“宋公……”

  宋震何等人,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果然,皇帝是把老夫当做是夜壶了……宋震淡淡的道:“陛下,英明。”

  他大步而行,小吏追上来,“宋公,只需宋公能竭尽全力劝说杨玄,下官敢打赌,陛下定然会回心转意。”

  “陛下的性子老夫知晓。你这话……忒无耻。”宋震冷冷的道。

  身后不远处,韩纪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杨玄出来了。

  “郎君这是……”

  “回家。”

  那个婆娘,昨夜和他闹腾了半宿,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回到家中,正遇到如安师徒三人在厨房外散步。

  “如安啊!”

  如安正闭眼嗅着……说来神奇,自从来到了杨家,他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闭眼行走的本事。

  这平衡能力,牛的一批!

  “见过郎君。”

  师徒三人行礼。

  如安说道:“郎君,潭州赫连荣那边一直在操练军队。”

  “嗯!”杨玄想到了那个独手刺史,“此人倒也能隐忍。”

  赫连峰亲征失败后,潭州就一直没吭声,甚至连哨探都不过镇南部。

  这便是躺平,怂了的意思。

  “此人,如何?”杨玄想看看锦衣卫的成效。

  这时厨房里唰的一声,也不知是弄什么,一股子肉香和烟气一并散发出来。

  如安陶醉的深吸一口,良久竟然不吐气,可见内息深厚。

  可老板就在身前啊!

  他恋恋不舍的呼出一口气,“锦衣卫的兄弟查探到的消息,赫连春登基后,宁兴对潭州的态度骤然一变,钱粮兵器都给了不少。

  如今,赫连荣招募勇士,每日操练颇狠。

  据闻,他曾对下属说,只等兵精粮足,便要马踏陈州。”

  “这话,是说给宁兴听的。”杨玄觉得赫连荣这话喊的有些无力,“赫连春如今正翘首以盼何处传来捷报,好提振士气,为他增辉。

  潭州吃了他的钱粮,若只是死守,那便是渎职。

  赫连荣喊话,便是喊给他听的,色厉内荏。”

  杨玄压根没在意,指指厨房,“饿了就去吃。”

  如安一脸纠结,“罢了。”

  杨玄笑了笑。

  随即去了后院。

  身后,如安的弟子陈化问道:“师父,为何不去吃呢?好香啊!”

  如安板着脸,“郎君都还没吃,吃什么?”

  杨玄进了后院。

  “富贵!”

  阿梁站在院子里,正冲着富贵叫嚷。

  富贵已经跑到了杨玄身前,摇着尾巴,很是欢喜。

  杨玄俯身揉揉它的头顶,抬头,阿梁已经开始冲了。

  小身子摇摇晃晃的,渐渐在加速……竟然没失控。

  杨玄欢喜的上前一步,一下抱起阿梁。

  “阿耶!”

  “哎!”

  “阿耶!”

  “哎!”

  复读机直至周宁理事的房间外。

  管大娘正在禀告事情,起身告退。

  杨玄抱着儿子进去。

  阿梁喊道:“阿娘!”

  周宁放下手中的册子,“哎!”

  杨玄把孩子放下,就见他回身喊道:“富贵,富贵!”

  富贵还进不来,门外花红帮了它一把,随即,一人一狗玩在了一起。

  “你在焦虑。”

  杨玄坐下。

  夫妻二人隔着一张案几,相对默然。

  言笑送了茶水进来,说道:“包冬来了,说是寻二哥拼酒。”

  “嗯!”

  言笑告退。

  室内就听到阿梁和富贵玩耍的声音。

  杨玄说道:“知晓我的身份之后,你在担心阿梁的未来。你博览群书,定然联想到了无数王朝皇室的争斗。

  天家无父子,为了权力,父子相残的惨剧没少上演。所以你担心了。”

  周宁默然。

  “我此刻说以后自己定然不会成为一个权力的怪兽,估摸着没人信。

  但我可以说,人生不长,也长。

  我希望自己回家时,能有家人等候,能有人嘘寒问暖,而不是……”

  杨玄憋着嗓子,尖利的道:“皇上吉祥,皇上晚上翻谁的牌子?皇上,您去死吧!”

  周宁噗嗤笑了。

  杨玄也笑了,“权力是很迷人,可对于我而言,还有更迷人的东西。那便是,家人和亲情。”

  杨玄起身出去。

  怡娘出现。

  “您放心,没什么事。”杨玄温声道。

  昨夜夫妻二人争执,估摸着后院都知晓了。

  没人敢来过问,唯有怡娘。

  怡娘点头,进了房间。

  “您来了。”

  周宁让人送茶。

  怡娘坐下,慈祥的看着阿梁和富贵玩耍,“郎君从小就被杨略寄养在小河村,那对夫妇虽说管了他吃喝,可平日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情。”

  “嗯!”这事儿周宁知晓。

  “郎君十岁时,杨略被镜台好手寻到踪迹,一路追杀,被重创,只能遁入南周。

  随即,郎君被杨家虐待。

  娘子想想,十岁的孩子为了活命,被迫上山狩猎,这是何等的绝望。

  我后来得知,郎君第一次进山,挎着横刀,背着大弓。只因他身量矮小,横刀拖在地上,就这么一路拖着走。”

  怡娘的眼中有水光盈盈,“村民说,郎君一路走,一路哭,一路回头,就想着杨家人能出来,把他叫回去。

  可他一直等啊等!走啊走!直至走到再也看不到小河村的地方,依旧没等来那声呼唤,也没等来一丝温情。”

  周宁默然。

  “村民说,从那以后,就再没见到郎君哭过。”

  怡娘起身,“即便是如此,后来,郎君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依旧不肯惩治杨家人。为何?”

  周宁抬头。

  怡娘说道:“郎君重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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