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求生
乾二爷就这么死了。
不同于先前几人的死亡,这次死掉的,是一位实实在在的泰斗级老前辈。
摸金探墓这行当虽不光彩,但正所谓行行出状元,行行也都有值得尊敬的主儿。
乾二爷算一个。
按照汉阳造的话讲,做这行当的全都手狠心黑,不过恪守江湖道义。
这道义便是规矩,是做人行事的底线与本分。
近二十年来,乾二爷便是土夫子行当的道义制定者之一。
乾二爷一生饱读诗书,可仕途不济,五十岁的老贡生,又偏偏赶上大清亡了。
他似乎一直都郁郁不得志,却也从未抱怨过世道不公。
或许剪掉辫子的民国,早就不适合这老叟再继续苟且了吧。
逃生的队伍还在前行。
汉阳造已经被张守鱼拉了回来。
斯人已逝,汉阳造不是不通情理,只不过这个坎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
他一直缀在队伍最后头,自始至终都不再说一句话。
在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烟杆子,那是乾二爷唯一留给他的物事。
人总该有点念想。
张守鱼瞧着心酸,可也清楚眼下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毕竟大家都要活命,在活下去和发横财面前,亲情变得如此冷漠不值一提。
幺妹在前方开路,带着大家回到了巨大墓碑附近。
众人跟着她七拐八拐,最后在其中一间耳室里找到了一方地洞。
那地洞瞧着很新,切口也大,看起来能容纳三四个人进出。
盗洞的位置异常隐蔽,藏在一处霉斑破败的边角,上面还盖着不少沥青毡子,难怪刚刚大家都没有发觉。
毕竟众人都是奔着明器去的,谁也不会想到去碰腌臜。
“这是吴锋他们之前下来的地方?”
步南栀喃喃一嘴,幺妹摇了摇脑袋。
“我也不知道,当初也是误打误撞找到这里的,没准是你们口中的第三拨人也说不准。”
张守鱼在一旁静静听着,对于一直提及的第三拨人,张守鱼是相信真实存在的。
毕竟有件事他一直憋着没说。
第九层那两尊千手千眼的诡异巨像上,一共少了八只眼珠子!
至今他犹记得,第九层发现的夫余龙城古篆。
天星拱卫,眼落凡尘!
很显然,有人也清楚开启第九层棺椁之法,故意盗走了八颗神像眼珠!
只是有一点张守鱼想不明白。
假设第三拨人捷足先登盗取了眼珠子,那又为何不直接用眼珠子开启棺椁?
还是说他们本事不济,亦或是条件受阻,或是担忧其余人等无端染指?
张守鱼自然是捉摸不透的。
当初虽只是匆匆一瞥,张守鱼也大概能判断出来。
每一颗神像上的眼珠子都极有分量,瞧着跟一枚鸵鸟蛋差不多大。
光是将这八颗眼珠子全部拿走,就得装满满两大提包才行。
至于他们为何拿走这些,张守鱼也是不清楚的。
这第三拨人和幺妹有没有关系,张守鱼更是无从知晓。
疑团重重,张守鱼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背包。
先前虽被扣在那台子上放血,可万幸的是他的背包犹在,里面静静躺着那本竹简古卷。
毕竟对李娅和吴锋来说,只要彻底搞死张守鱼一行,便可将此地一切据为己有。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这人世间最不缺的往往就是变化。
“坏了!”
正遐想间,探查盗洞的幺妹忽然骂咧了一声。
张守鱼凑过去瞧,下一刻也差点说了脏话。
“哪个杀千刀的,将这洞彻底毁了!”
司徒零忿忿不平咬紧牙关。
此刻在他面前,是一方黑漆漆的塌陷深坑,里面已经填满碎石泥土,洛阳铲根本都打不进去,到处是难以估测的断层!
“前人行路不给后人留道儿,这下彻彻底底被扣在这儿了!”
幺妹此刻也微微慌了神。
张守鱼查看她的眉眼,怎么瞧都看不出虚情假意,当然经过了这么多事情,眼下张守鱼早已不相信眼见为实了。
剩下几人的气氛异常低迷,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毕竟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自上次被困在壁画溶洞后,众人再一次被【逼】迫到生与死的边陲。
只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遭张守鱼显然没那么惧怕了。
汉阳造就更不用说,这家伙现在心如死灰,捅他两刀估计都不会有半声哼哼。
“小道长,我们可能真出不去了。”
过了好半晌,司徒零来到张守鱼身旁,跟他和汉阳造并肩坐在一起。
“本想着这回回去跟章将军禀报,就算不能查明此地真相,大家最起码也能发笔横财,现在看来是我太过莽撞,我当初的准备应该再充裕些。”
“司徒施主,说这些没啥用了,还剩下多少吃的,我饿了。”
张守鱼回应得极其平和,说成麻木可能更贴切些。
“没了,小道长你忘了吗,上一次你发飙,将干粮全都噎进肚子里了,这才多久你又饿了?”
“嗯呢,总不能连饱死鬼都做不成吧。”
张守鱼闻言笑笑,只不过越笑越像哭。
“我是大饥荒里活下来的孩子,自小到大就没咋吃饱过,也从没尝过吃饱了是啥滋味......若有下辈子,肯定要好好吃一顿饭,活人的饭。”
张守鱼双臂抱膝,将下巴埋在臂弯里。
他没想到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竟是司徒零在跟自己闲话家常。
往日里阴翳诡谲的司徒零,此时此刻也恍若卸下面具一般,眼神中竟带有稍许青年的清澈。
“小道长,若还有机会,我答应你,带你去三顺斋吃一顿地道的。”
张守鱼闻言微微一笑。
此刻的他根本不想吃山珍海味,他只想念山巅那座山神庙,想念庙里那些冰冷的福寿饭。
师父,山神庙,福寿饭。
山后的乱葬岗,自己的偏房,三百多具干尸......
等一等!
张守鱼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干尸的由来一定是阴山地下大墓,可干尸偏偏出现在山上主庙里,为什么干尸会出现在那里?”
“人力搬运几乎不可能,会不会是水道......主庙里有联通地底阴山大墓的水道......某一条地下暗河?”
“能飘上来那么多具尸体,其河道一定极为宽阔,之前说日本人在这里储备大型军械,走的也不是那些青铜索桥......我早该想到这些的!”
“小道长,你在哪里嘀咕什么呢?”
司徒零有些不解的问了一嘴,立刻被张守鱼摆手制止。
“先别打断我!”
张守鱼心念电转,又寻思了许久后猛然起身。
“全都跟我走,可能还有第三条出路!”
张守鱼此刻颇为亢奋,他一把将浑浑噩噩的汉阳造薅起来,随后带着大家一路往下,一直回到了那个画满浮雕壁画的溶洞里!
“又是这儿?小道长,这里之前不是研究过了吗,那个盖子实在是太沉了,咱们不懂得开启之法,压根就打不开。”
“让我想想,都先靠边站一下!”
来到此处的张守鱼还在神神叨叨,他围着屋子转了好几圈,又翻来覆去将那个青铜盖子看了好几遍。
“师父一定有事情瞒着我,这么些年了,他带我上山绝对别有所图!”
“我来到这里绝对不是巧合,一切都不可能是巧合,那就一定有办法,我得好好想想,好想想想......这里和山神庙有关,山神庙和张镇山有关,张镇山是八门秘术传人......八门秘术!”
张守鱼的嘀咕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他开始在溶洞里取出罗盘,拈指造印开始卜算!
司徒零见状立刻往后退走,也示意其余人等全部后退。
张守鱼一边卜算一边振振有词,口中道号不断变换,脚步也随天罡阵位而不断游移。
“北斗七元君,天罡大圣神。驱邪大令王,天真护我身。通明三界路,照彻九幽宫。吾奉天地赦,踢破九幽门,劈开丰都城,吾奉太乙天尊律令敕......不是这个!”
“......也不是这个,继续换!”
“......这个也不是,再换!”
张守鱼在这里忙三火四,一旁几人可是彻底看得呆了。
“司徒副官,张道长是不是怕死怕的吓傻了?”
“随他去吧,死马当活马医。”
司徒零话虽这么说,可望向张守鱼的眼神里却蕴透星芒。
“唵吽吽吽,乾宫开天门,兑泽统雄兵!艮山封鬼路,离炎驾火轮!坎水湧波涛,坤地留人行!震雷轰劈雳,巽风吹山崩!吾在中宫立,八卦护我身!急急如八卦大神律令......累死道爷嘛了个巴子的......给我开!”
咔嚓!
轰隆隆隆!
张守鱼不晓得跳了多少段天罡阵位,吟诵了多少段上八门口诀,从地支四法“掌乾坤”一路尝试到“破遁甲术”,总算让他给试出正确答案了!
在场几人全都精神一振,就连满脸萎靡的汉阳造,此时此刻都不由得挑了挑眉。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刚刚张守鱼像东北萨满一般“跳大神”后,这人力几乎不可能推动的青铜盖子竟缓缓开启了一角,足够几人钻入其内逃生!
只不过望着这幅景象,张守鱼的心情却忽然急转,没有太多获得生路的兴奋,反倒是面色逐步阴沉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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