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兔子与纽约
纽约的雪总是在很快的消亡。
当日头出来的时候, 它们往往就已经厌倦了或者彻底融入了这座城市,无声无息地消失。唯有风和树木还记着它们从来到走的样子,像极了在纽约的亨茨-庞特这个地方里的女性们看到警察时的样子。
——毕竟谁也不想要成为每年被纽约警察抓走的那上千个倒霉鬼之一, 不是吗?
“所以警察经常在那群聪明女人身上碰壁,尤其是发生案件的时候, 她们那浓重的警惕心让我们很难得知什么实话。”
埃勒里·奎因坐在高楼前,手里拿着一个手机, 语气轻快地开口说道, 侧过头看向远处人来人往的大街。
那里看上去一切正常, 纽约的市民像是以前一样生活着, 新闻上虽然多出了一条“15岁少女为了付钱打游戏打死七十岁老人抢劫所有家当”这样骇人听闻的记录, 但显然没有干扰到纽约人忙碌的生活。
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活着,就像是他们和他们祖先在纽约度过的无数个年头一样。
“是啊,我很理解你的意思,也没有对此进行指责的想法。站在各自的角度上,其实每个人都没有做错。”
北原和枫用带着叹息意味的声音回答道, 听上去温和得还是一如既往,就是多了几分疲惫。
他坐在床边,抱住在自己怀里睡得很沉的西格玛, 用一只手有些艰难地试图给对方编出来一个和露西同款的麻花辫, 拨弄得怀里的孩子时不时下意识地发出哼哼唧唧的不满嘟囔。
“如果遵守法律没有办法让一个人活下去, 那么他们走上别的道路也没有什么可指责的。但这也不说明他们损害他人的利益和社会的稳定就不需要付出代价。
埃勒里·奎因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地回答道:“属于人类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人类太脆弱太弱小, 以至于必须生活在集体之中才能够生存, 但是为了维护集体的存在, 总有个体的诉求和利益在过度统一的标准下被无视和牺牲。是, 有些事情的确情有可原, 但那又怎么样呢?
法不容情。
“是啊。”北原和枫轻声地说,手中终于给西格玛编好了麻花辫,拿起一直放在边上的丝带扎了起来,然后在发现自己好像还顺手打了个蝴蝶结后,他的目光忍不住心虚地往别的地方挪动了几厘米。
雪白的兔子从床上歪在一边的礼帽里面探出脑袋来,四处嗅了嗅,看到人类似乎已经把事情忙完后开心了不少,扑腾着跳过来,伸着前爪就想要一个拥抱。
北原和枫笑了一声,伸手把这一团雪白的糯米滋粑搂在怀里,稳稳地抱住,起身走到窗前,另一只手中还是拿着和埃勒里聊天的手机。
窗外暖洋洋的日光落在积雪已经被清除的道路上,柔软地把世界上的颜色调成对比度鲜明的样子,晒得让人发困。
“人类就像是兔子一样。”
旅行家抱着怀里的兔子,几乎是下意识地这么比喻道,结果说出口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是突然想到了当时博尔赫斯所说的话。
那位退役的魔术师在危地马拉说纽约和兔子的关系,说兔子先生,还说永恒。
“普通的兔子对于走投无路的兔子的悲剧大多数时候保持沉默,因为他们无能为力,而且必须依靠集体生存。走投无路的兔子必须反抗,因为它们不反抗也没法活下来。而维护秩序的兔子必须镇压反抗,因为集体崩塌后也没有兔子可以幸免。”
北原和枫解释着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个比喻,眼睛注视着这片美丽的城市,轻声道:“没有什么好指责的,就像是我之前说到的那样。”
这个世界不是非对即错。他曾经走过那么的国家,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亲爱的北原,你这句话听上去有点像是在骂人,哈哈哈。不过听到你这么清醒后我就放心了,我还是挺担心你在看到这种灰色地带后产生什么怪想法的。”
埃勒里·奎因“哈”了一声,短促的气音说不清是讽刺还是自嘲,不过在说话的时候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明快,甚至还依靠在墙边上伸了个懒腰,在镜片后眯起那对亮银色的眼睛。
他没有在意这个注定解决不了的问题,或者说有关于社会的沉重话题,而是很快就用属于年轻人的轻快语气说道:“所以你今天还打算去那个地方找线索吗?”
“这个啊,我觉得有点危险。”
北原和枫伸手搓了一下兔子身上柔软的毛,回想到昨晚的事情,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用手指按了按眉心,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难以遮掩的疲惫:
“昨晚坡也在我家。”
埃勒里愣了几秒,接着眼中忍不住浮现出同情的神色:“……你,那个,没事吧?”
“没什么,就是他下意识问了我一句‘北原你今天这么晚回来是去红灯区了吗’而已。”
北原和枫的声音在话筒里听上去还算挺冷静的,但是作为罪魁祸首的埃勒里·奎因还是默默地把手机挪得稍微远了一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欺骗自己的良心。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然后我对西格玛解释了两个小时。”北原和枫用有些古怪的语气说道,“还不得不陪他睡了一觉。其实我现在想想,可能昨晚他是演的——你知道吗?他在被子里一边用那种看人渣的谴责眼神看着我,一边往我怀里钻。”
埃勒里·奎因沉默了一会儿。
他觉得这个故事的走向和自己脑海中想象出来的并不是很一致。
于是这位年轻的侦探十分诚恳地建议道:
“北原,从一个侦探打击同行的角度来说,我觉得你还少了一个步骤。”
“比如说以这件事为借口把爱伦·坡讹一顿什么的。相信我,这家伙现在一定心虚得要命,我强烈建议把他的浣熊讹——稍等一下,我这里出现了一点情况。”
本来正在随口暗搓搓地给同行下绊子的埃勒里·奎因皱起眉,放下自己刚刚举起的望远镜,语气瞬间变得冷静和严肃起来,快速地把望远镜丢掉,放下手机,给自己换了个设备。
两个人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都没有说话,直到奎因拿起手机说了一句“ok”为止。
“怎么了?”电话对面的北原和枫问道。
“哼哼,根据我最近的轨迹研究,在知道这件事情后,相比于之前,欧·亨利今天的确出现了一些变化。这个摸鱼仔竟然对某些深邃的小巷和角落出现了额外的关注!一般来讲,要么是在警惕,要么是在找人。”
埃勒里·奎因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表情很得意:“好!现在他遇到了一个从街角窜出来的人,我看看,长得是挺漂亮的哈,这个能尽快解决问题就不会停留的家伙竟然都和对方纠缠了差不多要有十分钟。”
“就算这次相遇是这件事情没关系,以后我也可以用这个来威胁他,否则我就告诉他老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威胁就有点过于恶毒了。
北原和枫想到那个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爱人和女儿的欧·亨利,很同情地在心里为对方烧了一炷香,顺便把手机挪得离自己远一点。
当然,也有原因是对方的笑声实在是大到有点吵了。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怀里的兔子刚刚跳了下来,跑向了地上露出一截的电缆线。
“所以。”旅行家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拽住兔子的一条腿,很真诚地询问道,“亲爱的埃勒里先生,你笑得那么大声真的不怕暴露吗?”
“咳咳咳……哦,没事,我又不
是跟踪,大概和他大概八百米远呢。我在他今天负责巡逻的街道最高的一座楼上,视野虽然没有靠近跟踪那么好,有的角落看不到,但更保险一点。再加上我可以有选择性地询问周围经过他的人,也不会遗落太多信息。”
埃勒里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收住自己脸上的笑容,用手揉了揉脸,语气轻快地回答道:
“而且我用来观察他的是狙击枪的瞄准镜,加了防止反光的滤网的。也不用担心这家伙还能隔着几百米发现瞄准镜的反光,侦探做事你就放心吧,北原!”
正在试图教育教育这只兔子安全隐患的北原和枫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瞬间古怪起来,伸出的手差点松开,让兔子跳到电缆线边上。
放心?你确定?
旅行家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本来他是想要吐槽一下对方为什么会拿着狙击枪这种东西的,但在出口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美国的狙击□□,出于不便于携带的缘故,好像比□□还要容易买到来着?
“所以你为什么不用望远镜?”压下内心对于美国民风淳朴的震撼后,北原和枫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反问道。
“因为用望远镜的话,一般人都以为你是在偷窥,对吧?但是我用狙击枪的瞄准镜就不一样了!一看就知道是来杀人的!”
奎因的声音听上去还特别骄傲:“就算是他发现了我在看他,找过来的时候发现有摆放狙击□□的痕迹,那也只会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而不是觉得是被我跟踪了,我无形间就排除了嫌疑,是不是特别聪明?”
“是啊,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下一秒,北原和枫就听到电话里传过来了一句幽幽的话,语气听上去带着某种显而易见的嫌弃与不屑。
北原和枫眨了一下眼睛。
“不是我说的。”他对电话很诚恳地说道。
“我知道。”
埃勒里·奎因的语气也很陈恳,甚至还带着包容和温柔的味道:“北原,你听我解释,其实那是我家的鹦鹉说的。我跟你讲,我家的鹦鹉就是全世界最傻的鹦鹉,多亏了它在我的身边,我才能够对正常人迟钝的思维那么包容。”
然后埃勒里·奎因就立刻挂掉了电话,大概是去和他家的鹦鹉打架去了,嗯。不管怎么样,反正总不可能会是好好工作,对吧?
鹦鹉。
若有所思的北原和枫在想到这个词汇后弯了弯眼睛,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最后干脆把脸埋到了毛茸茸的兔子身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比起侦探身边的鹦鹉这种撇脚话,他其实更相信在海盗的身边有一只鹦鹉来着。
“好吧,希望他和鹦鹉不要打起来。”
旅行家望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了一句,但还在勾着的唇角和弯起的眼睛充分地说明了他对此其实不怎么担心,更多是调侃的味道。
然后他想了想,又有模有样地在自己的胸口画了个十字,语气深沉:
“愿上帝保佑他,阿门。”
“愿上帝保佑我——你不要给我过来啊!!”
欧·亨利一脸惊恐地往床边上靠了靠,手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警服,贴在墙上,发出一声很惨烈的喊叫声,一副自己即将被恶霸逼良为娼的表情。
然后刚喊完一句话就被对方捂住了嘴。
“亲爱的,不,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只是想、只是想……”
对面的姑娘颤抖着收回手,口中呜咽一声,口里支离破碎的单词组不成一个句子,最后扭过头,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甚至眼中真的泛起了泪花。
周围被某人惨烈喊叫吸引来目光的人听到这里,纷纷露出了看人渣和瞎子的表情,但碍于欧·亨利身上的警徽,又很快
收回了目光,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可惜这么好看的姑娘了。他们想。
普通的纽约人的确是普通的兔子,而且早就习惯了对同类悲剧的漠视。
毕竟普通的兔子不会在意这个地方是否开展了针对弱势兔子的捕兔运动,只要不捕到它们,生活在有着充足食物和缺少天敌的操场上的剩余兔子就足够幸福。
欧·亨利颤抖着手,以一种“我果然要完蛋了我该怎么和我家亲爱的解释”的绝望心情看着自己的救星们离开,被对方揪住衣服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他真的好痛苦,为什么自己前几年工作都是在摸鱼,如果自己稍微认真一点,肯定这里有人会知道自己可靠的人品,为自己说话吧。
好想人生重来……
欧·亨利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正在拉着自己衣服的“姑娘”,眼中的神色却一下子冷静了下来,看向眼前的人。
眼中的泪花,呵,百分之百是激动导致的,为什么激动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泛红的脸颊也同理;虚弱的身体,估计是这人昨晚玩太疯了;至于别的地方——这人什么样子演不出来?
巡警用力地按了按自己的帽子,感觉自己的火气又冒上来了,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恼怒味道:
“去、人、少、的、地、方!”
“好哦。”对方偏过头,一下子笑了起来,水色的眼眸波光流转,手指点了下自己的嘴唇,很乖很柔软地回答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忘了我呢,威廉。”
她轻盈地用手指碰了一下欧·亨利的嘴唇,嘴角勾起,笑容暧昧而又糜烂,声音低哑诱人得如同在哼唱低沉的夜歌:
“如果是这样,我就有理由在大庭广众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强吻你了,亲爱的搭档。”
“哈,所以我可不敢忘记你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而且我现在是警察,除非你也加入警局,否则我建议你最好还是把搭档换一个词。”
欧·亨利缓缓地挑起眉,在对方说出自己过去的真名后意味不明地看了对方一眼,几乎是争锋相对地报出对方的名字。
“让·热内。”
这个世界上曾经有两位最著名的大盗,他们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把盗取的东西送回来”或者“劫富济贫”“物归原主”的习惯,就是最纯粹、最符合法律定义的盗贼。
他们合作盗取过巴黎卢浮宫里的画作,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里的雕塑,甚至连有超越者的冬宫和大英博物馆都去了一趟。他们挑战着所谓官方可笑的尊严,最后又神秘的消失在时间里,只留下两个人光明正大地在墙上嚣张写下的真名。
让·热内,以及威廉·西德尼·波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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