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一章 执笔著字书!(求订阅)
狱中。
见到秦落衡,程邈露出一抹异色,惊疑道:“你今晨不是被送到骊山去了吗?为何又被送了回来?”
秦落衡脸上露出一抹苦涩,把自己的所作所为说了一下。
程邈看了秦落衡几眼,沉声道:“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提醒你几句,你最近有些心浮气躁,我不知你是何身份,想来不低,不然狱正署的官吏不会时不时来看你。”
“正因为此。”
“你行事有些急躁粗鲁。”
“几天前,你曾劝我说,心志恒在,人生岂能两分?但你自己确没有做到,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年岁尚轻,又没有经历过太多事,心浮气盛之下,犯错在所难免。”
“我昔日也与你一般,自诩为当世英杰,其余人皆为庸碌,在这被关的十几年,我一直愤愤不平,怒骂过王绾、李斯,现在依旧对这两人不爽,但也只限在文字方面。”
“其他方面,我自认不如两人。”
“你现在跟我早年差不多,满腔热血的评判着外界,自以为自己受到了压制,所作所为皆是大义之举,殊不知,你所谓的善举,其实才是大恶的根源。”
“秦以法立!”
“小善如大恶,大善似无情!”
“你以为救下那名伤者,是有情有义的表现,殊不知,你其实已越了法度,法是大秦立国的基石,逾了法度,便失了法,失了法,大秦的秩序就乱了。”
“你想为那名司马求情,若是成功,却是在进一步践踏律法,我曾是下邽的县丞,深知律法对天下的重要,律法不公,那便是在倒行逆施,大秦必危!”
“你救下那名司马,只会害了更多人。”
“因为其他人会现学现用,长此以往,大秦的法律就成了空文,假以时日,只会越来越多的人枉法违法。”
“你并不懂法!”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
“法家厌恶的是‘行文’、‘行武’吗?”
“自然不是!”
“法家厌恶的是侠客和儒家的‘义’!”
“侠客和儒家自古喜欢把个人义举凌驾在法度上面,以一种高姿态去评判世人、去审判世人,这种大多为個人谋名声的‘义举’,真的能被称为‘义’吗?”
“侠客和儒家行‘义’之后,便借着自己的力量,大肆鼓吹,引得天下人效仿,殊不知,他们行侠仗义之后,事了拂衣去,但后续的一地鸡毛,都是官府在处置。”
“义举发生的越多、传播的越广,对天下的危害越大,等到天下人人效仿,人人都去知法犯法,那也意味着天下已陷礼乐崩坏、瓦釜雷鸣,那也将是另一个乱世。”
“这也是为何,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便极力的打击游侠,同时严禁儒家相关的书籍。”
“你的所作所为与游侠有何异?!”
秦落衡脸色一白。
程邈继续道:
“我早年跟你一样,也认为律法这里不对、哪里不好,但出入过地方,深刻了解了秦律,我才认识到律法的重要性,律法的确有严苛的地方,但没了律法,你根本想象不到,天下将有多么黑暗。”
“到那时。”
“很多人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你眼下虽犯错,但罪不至死,只是你当好好考虑一下,你究竟追求的是什么?是快意恩仇、我行我素的个人意气,还是以天下为己任的大义之人。”
“你好好想想吧。”
程邈摇摇头。
他转身拿起笔,在墙上书写起来。
每一笔,都无比稳健。
秦落衡站在牢中,脸色又青又红。
他看了几眼程邈,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所做的事,陡然惊醒,自己似乎变得不像是自己了。
从骊山出来后,一直谨言慎行,基本不主动招惹事端,但最近,他却是接二连三的去闯祸。
他本不是这样的人。
一切的转变源于上巳节,薄姝当时的表白,作为一个成年人,他自然要保护薄姝,因而有了后续一怒为红颜,在牢狱时,他其实并没有担心,因为他考虑过后果。
他罪不至死!
判罚下来,判的很轻。
因而他心中有一股得意,即便去到了骊山,依旧有一种恃才而骄的傲慢,他一开始就没有把违令的事放在心上。
惹祸其实是早晚的事。
秦落衡摇摇头。
他明白,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这些都只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他结识了秦长吏、华阜、还有王氏的人,跟朝廷重臣攀上了交情,因而他内心滋生了一股傲慢,一股把任何事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慢。
因为他清楚,自己若是真的出事,一定会有人保自己,所以他才这么有恃无恐。
正是这股傲慢,才致使他当场杀人,也才致使他敢无视法令。
他变了!
刚出骊山时,他谨言慎行,一心只想着学习,全然没有傲气,但随着破案,参与田政,再到出手医治王翦、王离,以及得到太医令夏无且认可,这让他渐渐迷失了。
年少成名,便志得意猖。
他以往都只反思得失,以及趋利避害,从没反思过自己的对错,但经程邈的点醒,他终于明悟过来。
他其实已经误入歧途。
关键。
他还浑然不觉。
想到这。
秦落衡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现在有恃无恐,是因为自己对王氏有救命之恩,对医家有传授之情,所以他们会力保,但过犹不及,若是自己还这么无底线、无原则的犯错,早晚有一天,王氏、医家会舍弃自己。
人情终是有尽头的!
等到那时,各种沉疴旧账翻出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秦落衡身形一颤。
他已经彻底醒悟了过来。
他犹如窒息一般,大口呼吸着空气,脸色苍白一片,整个人仿佛是被人从水里拎出来,浑身都湿透了。
他朝向程邈,恭敬的行礼道:“多谢夫子点醒,小子差点就犯了大错,这段时间过于顺风顺水,以至于有些忘乎所以,目空一切,若非夫子点醒,我恐怕还执迷不悟。”
“我并无显赫出身,之所以被人礼遇,盖因一些奇淫巧技,但我却是自甘沉溺,实在是悔不当初。”
“小子错了!”
程邈看了秦落衡几眼,欣慰的点点头,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的品行并不坏,但年少得志,难免沾沾自喜,忘乎所以,这人之常情,但行大事者,当恪守本心。”
“尤其是为吏!”
说着。
程邈叹了口气,道:“可惜我明悟的太迟,但也为时不晚,至少我还有文字为伴,等日后出了狱,去寻昔日的老友,把这隶书重新规整一遍,倒也不枉此生。”
秦落衡面色一喜道:“夫子的案情有着落了?”
程邈笑着道:“你走之后不久,便有狱吏前来,通知了案情,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关在狱中十五六载,也不知出去后,还找不找得到昔日的好友。”
秦落衡道:“夫子入狱前为下邽县丞,出狱后至少会官复原职,没准还能高升,夫子既然对秦律了解如此深刻,为何不继续为官造福一地民众?”
程邈摇摇头道:“我早年也醉心为官,入狱后却是靠着写字消磨时光,眼下已沉溺写字,再让我为官,实在力有不逮。”
“再则。”
“秦律一两年一更新,我入狱长达十几年,秦律已变更了不知多少,我一半截身子入土之人,哪有精力重新习读律令,出去后,找两三好友,结伴完成文字改制,此生已足矣。”
“反倒是你,拥一身才具,若还执迷不悟,倒是令人可惜,好在已迷途知返,若得朝臣赏识,还有为官为吏的机会,你日后当把握住这些机会。”
“但有的东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一切要靠自己领悟。”
秦落衡躬身道:
“小子受教。”
“夫子既已做出了选择,小子也就不坚持了。”
“只是对于文字,小子有一些看法,大秦一统天下以来,也随之统一了文字,但小子却认为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什么?”程邈好奇道。
“字书!”
“何为字书?”
秦落衡道:“在我看来,《字书》以收字为主,兼收词,是一本为天下习文的人提供解释、例句、用法的工具书,《字书》应当囊括天下所有文字,即便有生僻字,也能在《字书》上找到对应。”
“这是一本集文字大成之书。”
“利天下万民之书!”
“内里没有华丽辞藻,也没有百家学问,不含功利,也不掺杂任何私心,有的只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文字,这样一本纯粹的《字书》,若是成书,足以造福千秋万代。”
“夫子即沉溺文字,何不编一册《字书》?”
“不仅能让自己流芳百世,更能造福天下无数识字之人,此等大功业,夫子可有兴趣执笔?”
程邈神情呆滞,似乎被秦落衡所说之言惊住了,久久都没缓过神来。
秦落衡并未打扰。
良久。
程邈才回过神来,眼中满是惊喜之色。
他大喜道:“你所说的《字书》确能造福千秋万代,我程邈又岂敢枉顾天下之愿?只是天下文字众多,以莪一人之力,想编出收纳天下文字的《字书》实在力有不逮。”
“不过我过去认识不少喜文的好友,也结识过几名勘字署官吏,到时让他们帮忙,或许真能编出这天下字书。”
“这等大功之事,我程邈岂敢推辞?”
“哈哈。”
见程邈同意,秦落衡也提出了自己对《字书》的想法,他提出《字书》当提供一定的音韵,还要便于查找,因而提出了偏旁部首的概念。
程邈深以为然。
一老一青,就这么隔着几间牢房,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着。
在两人热烈讨论下,《字书》渐渐有了雏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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