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7章 伏击

　　三千先锋兵马如潮水一般奔涌而出，刚冲出瓮城城门，迎面便碰上了上百辆柴薪车辆滚滚而来。那是对方调整计划之后，优先赶来封堵城门的车薪队。

　　霍世鉴大声下令，一排金瓜雷远远投掷而出，剧烈的轰鸣声中，车薪被引燃，烟火迅速升腾。推车的兵士大喊大叫着弃车而去，任凭大量车薪在距离瓮城城门外百步的距离蔓延燃烧。正阳门外大街御道进一步被火势封堵。

　　“入正东坊街市，往南进攻！”霍世鉴高声下令。

　　三千兵马往东冲入正阳门东街。后方，张延龄徐延德率领五千士兵也冲了出来。大队兵马往东冲了数百步许，转而向南转入草场街，进入正东坊街区之中。

　　外城民坊，都是百姓聚集之地，街道狭窄，胡同纵横。正东坊也是如此。八千兵马虽多，但一旦进入民坊街道胡同之中，便立刻淹没不见。

　　张延龄的计划是，往南攻击，看看有没有机会攻下永定门。永定门是外城城门，一旦攻下，或撤离京城，或坚守城楼，选择较多。

　　因为正阳门外大街御道被大火阻隔，所以选择进入民坊之中，既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也是规避敌人兵马阻击的好办法。

　　但是，霍世鉴的三千兵马刚刚冲进正东坊之中，便遇到了麻烦。前方黑压压的大群人狂奔而来，哭喊声响彻街巷。霍世鉴还以为遭遇了敌人，正命弓箭手和鸟铳手准备射击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那些飞奔而来的人群之中有女子和孩童的啼哭和叫喊，有呼儿唤女的焦灼的喊叫声。奔在前面的人也没有拿兵器，而是背着包裹，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

　　“是百姓。”霍世鉴叫道：“不要射击。”

　　大群百姓冲到近前，发现前面街道上的兵马，跟见了鬼一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哀嚎起来。有的人开始往左右的小巷子里乱钻，有的人慌不择路往围墙屋顶上乱爬。

　　“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乱跑？”霍世鉴带着百余人冲到前方大声喝问。

　　“老天爷啊，我们只想活命啊，你们这些人自己喜欢打仗便自己去打，干什么杀我们老百姓啊？哎呀，我的老天爷啊，这是什么世道啊。我跟你们拼了。”一名老者举着拐杖冲上前来，口中大叫道。

　　“慢着，你们乱跑什么？谁杀你们了？你们后面有人追杀么？”霍世鉴格开拐杖大声问道。

　　“起火了，火烧进民坊了，我们能不跑？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嫌我们挡路，急着要去打城墙上的人。便乱杀我们百姓。你们这帮畜生。”那老者豁出去了，大声喝骂道。

　　霍世鉴闻言立刻明白了过来，当下命人爬上屋顶往南边街道方向看去。只见火把摇晃，宛如长龙，就在草场南街最南边的安国寺附近，据此有个两三里的样子。

　　正在此时，后方一人飞奔而来，大声询问道：“霍大哥，王爷问你为何不继续前进。”

　　霍世鉴忙将这里的事情三言两语向来人说了一遍，沉声道：“冯刚兄弟，请回禀王爷，我想给百姓让路。让百姓们通行。敌军兵马就在前方三里左右，正往我们这里追来，建议正好于道旁设伏。请王爷示下。”

　　来者正是冯刚，他立刻拱手道：“霍大哥，我这便去禀报。”

　　片刻后，冯刚飞奔而来，大声道：“霍大哥，王爷许了。”

　　霍世鉴大喜，即刻下令兵马于街道两侧街巷围墙后小巷中阴影里埋伏。命令下达，片刻前还是人头济济的街道豁然开朗，让出一条通道来。

　　霍世鉴对那老者道：“老丈，叫百姓们赶快通过。你们不要乱走，城中混乱的很，找亲戚躲藏起来，实在不成去寺庙道观之中躲避。在外边乱跑会很危险。”

　　那老丈惊喜万分，连连作揖，回身对后方黑压压的百姓喊道：“快走啊。他们不是坏人。”

　　足有五六百百姓的队伍快速往北街奔去，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尽头。南边街道上，大批兵马快步奔到近前。火把照耀之下，队伍中间一名骑着马儿的将领大声催促兵马前进。此人正是阳武侯薛涵。

　　薛涵本来是要等堆薪结束，大火燃起之时，率军抵近瓮城城门外广场，以防大火之下城头敌人突围的。但后方起火之后，道路被封锁，兵马被逼入西侧民坊之中。薛涵第一时间便决定从民坊之中穿行往北，封锁城门。因为他意识到了城头兵马极有可能会趁乱突围。

　　但是，蔓延到民坊的火势造成了百姓恐慌，大批百姓拖儿带女的逃离，数以千计的百姓纷纷跑到草场南街那里占着。那里距离起火地点有里许之地。百姓们既不想被大火威胁，又不肯远离住处，便在坊间主道上停留，想等大火熄灭回去查看。

　　这本来没什么，但是他们却堵住了薛涵的兵马北上的通道。

　　虽然坊间各种胡同小道很多，往北起码有七八条小胡同可走。但大队兵马分散从胡同中走显然是不现实的。这种时候，军中人心惶惶，此刻让手下士兵分散开来行军，定然会无法收拾。他们定会乘机逃跑。

　　薛涵太了解团营这帮人了。军中早已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传言杨首辅弑君的话早已如病毒一般的扩散。军心不稳，所以只能靠着严厉的军法和手段层层绑架维持。这时候是不能放羊的。

　　所以薛涵无奈之下，只能等待命令。不久后曹元赶来传令，说杨首辅要求不顾一切抵达广场，防止张延龄率军突围。

　　薛涵问曹元，百姓涌到往北的草场街坊内主路躲避大火，兵马无法通行怎么办？曹元说，这种时候，什么也顾不得了，要薛涵用强力手段驱散百姓。

　　薛涵当然明白什么叫强力手段，那些百姓将街道堵得严严实实的，兵士们去交涉，百姓们压根不理。毕竟京城的百姓，个个都自以为是，人人都把自己当个人物，不太好说话。所以薛涵只能动刀杀人。

　　这下百姓们慌了，开始沿着长街逃命。薛涵带着手下的五千余团营兵马以及京南两卫中的其中一卫四千人，共计万余人的兵马沿着草场街往北快速挺进。

　　其实此刻，薛涵和手下已经听到了来自北边正阳门方向的爆炸声。他已经意识到张延龄等人极有可能已经发动了突围。所以，他心急如焚要赶去堵截。这一次，他要赶在其余兵马赶到之前拦住张延龄，立下头功。这样，杨廷和便不得不兑现让自己当团营总督的承诺。其余人也无话可说。

　　上万兵马在草场街往北快速行军，草场街是条老街，虽然是条大道，但只是坊间的大道，宽不到五丈。街道两旁树木高大，都是载种了多年的大树。此刻树叶尚未落尽，树冠森森，显得街道格外的阴暗。虽然已经是黎明时分，但能见度很低。

　　逶迤而行的薛涵的兵马压根也没注意到街巷暗影，树冠枝丫，矮墙后方这些黑乎乎的地方隐藏着危险。他只顾催促兵马快速前进。

　　在抵达草场中街道位置，约莫有三千多敌军进入了长达两百步的前锋埋伏区域之后，随着霍世鉴一声令下。雷霆般的打击突然到来。

　　伏击开始了！

　　两侧街道暗影之中乱箭如飞蝗袭来，鸟铳和火铳的轰鸣声响彻街道，喷火的枪口照亮了暗影。从左右两侧，从头顶树冠上，从屋顶上各个方向袭来的枪弹霰弹以及密集的弓箭覆盖了街道上的敌人。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街道上的兵马尚未反应过来，已经有大量的兵士倒在血泊之中。似乎只有短短的十几息时间，在强大的火力打击之下，在包围圈中的兵马死伤超过五六百人。

　　街道上到处是倒下的士兵，空中到处是喷溅的鲜血，人群像是被镰刀刮过的麦子一般倒伏下来。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简直如霹雳雷霆一般，迅猛而难以招架。

　　醒悟过来的兵士们没有任何其他想法，他们本能的转身往来处奔逃，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薛涵在遭到攻击的一瞬间被一颗钢珠子弹击中了他的头，但是薛涵头上的头盔是精铁头盔，防护性能很好。虽然被击中，但却并没有穿透头盔。

　　只是巨大的冲击力让薛涵一阵眩晕，翻身摔落马下。算他运气不错，他这一摔倒，恰好躲过了十几支瞄着他射来的弓箭。他骑在马上，目标最大，十几名弓箭手都瞄着他放箭。

　　薛涵落马倒在地上的时候，周围站着的兵士又成了他的肉盾，替他挡了密集的箭雨和子弹。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身旁士兵已经倒了一堆。

　　薛涵大声叫喊着爬起身来，扯着嗓子吼叫起来：“敌袭！全部往街道两侧进攻，他们就在那里。贴身肉搏，缠住他们！”

　　薛涵的命令是完全正确的，这种情形下就地反扑才是正确的做法。贴近对手，形成肉搏，对方的弓箭火器便不能发射。后面大队兵马冲上来，便可将偷袭之敌聚歼。

　　然而，已经吓的丢了魂，正在往来处奔逃的士兵哪里会搭理他的命令。他们没命的往街道南边溃败逃走。薛涵大声喝骂了几句之后，突然乖乖的闭了嘴。因为他发现身边的兵士已经全部开始溃逃，自己再不跑便要完蛋了。

　　于是薛涵闭了嘴开始气喘吁吁的跟着兵士们往南边街道奔跑，一句话也不说了。但是，薛涵身上的名贵精铁盔甲甚为沉重，他本就是养尊处优的侯爷，平素也没怎么锻炼身体。骑在马上倒也罢了，一旦要跑路，那可承受不住。只跑了十几步，便气喘吁吁，很快落在后方。

　　他那身盔甲实在太过惹眼，在满地掉落的火把照耀下甚为刺眼，就像暗夜中的焰火一般引人注目。鸟铳枪手们很快便下意识的锁定了他的身影。

　　“轰隆隆隆！”一阵轰鸣声响起，薛涵只觉得后背像是被无数的重拳砸中，整个人扑倒在地。头盔滚落在地。

　　下一刻，一颗钢珠子弹从他后脑贯入，薛涵肥胖的身子在地上抽搐了起来，片刻后一动不动了。一名奔逃的士兵踩在他血糊糊的头上飞奔而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看也没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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