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0章 锥心

　　陈式一等人惊惶之极，忙七手八脚的将张延龄扶起来。张延龄牙关紧咬，面若金纸。

　　陈式一忙掐抹胸捶背掐人中，又灌了几口水，张延龄悠悠醒来，第一时间便要挣扎起身来。

　　“快，快去救太后，快去！”张延龄叫道。

　　陈式一大声吼道：“全体兄弟准备，护着王爷冲出去，前往内宫救人。”

　　众亲卫高声应诺，陈式一大声呼喝着便要整队突围。

　　霍世鉴在旁忙道：“王爷，不可啊。不能去救太后啊。”

　　陈式一吼道：“霍世鉴，狗娘养的，你说什么？那是王爷的姐姐啊。你狗东西怕死么？”

　　霍世鉴噗通跪地，向张延龄磕头道：“王爷，请允许卑职带些人手去救，王爷万万不能前往。杨廷和这狗贼是在激怒王爷，咱们一旦出去，便将被他们围攻。这是个圈套。太后……太后未必便是出事了，或许这正是他们的诡计。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陈式一吼道。

　　“况且，瞧延禧宫的火势冲天，如果太后当真在延禧宫中，怕也凶多吉少。那杨廷和如果当真是好意，怎不让让人将太后抬来见王爷一面？要去，也是卑职去，王爷不能去。”霍世鉴叫道。

　　陈式一骂道：“霍世鉴，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延龄仰头看着天空，此刻秋阳偏西，但阳光依旧刺眼。张延龄一阵阵的头晕，心中痛楚无比。他缓缓闭上眼睛，调匀呼吸，让自己痛苦疼痛的心脏慢慢的缓和。他的心神激荡，就像是游离了一般，脑子里不断闪过张太后的音容笑貌，眼泪汩汩而出。

　　陈式一等人跟着张延龄这么多年，还从没有见过张延龄落泪。张延龄在他们面前永远都是坚强而乐观的，就没有任何境遇能让张延龄落泪。

　　此刻，可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太后和王爷姐弟情深，这血脉之情，手足之情是难以割舍的。尽管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也无法磨灭。

　　“霍世鉴，跟我整军突围。一定要救出太后。”陈式一咬牙吼道。

　　张延龄虚弱的摆了摆手，缓缓站起身来，眼望内宫大火燃烧之处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擦干了眼泪，沉声开口。

　　“陈兄弟，霍世鉴说的没错。我们不能上杨廷和的当，否则于大局不利，也无法……无法为太后报仇。为何偏偏是延禧宫大火？那显然是……显然是……有缘由的。恐怕太后已经……已经没了。”张延龄说到这里，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心如刀绞一般。

　　张延龄了解张太后，她其实是个爱恨分明之人。但同时，她也是个用情至深之人。她的出事原则其实很简单，你对我好，我便倾心对你好，不惜一切。这一点在对朱佑樘身上表现的极为明显。

　　朱佑樘独宠张太后，张太后也回报以全部爱意，乃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忽略了。因为儿子性格不肖乃父，便有厌弃之心。后来朱佑樘被周太后以龙涎香催情，又刻意找了个酷似张太后年轻时候的女子来诱惑他，所以发生了那件在张太后看来是背叛了她的事件。在那之后，张太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原谅朱佑樘。

　　其实一般女子，当明白一个道理。身为皇上的女人，怎么可能吃皇帝和其他女人的醋？但是张太后不这样想，她将自己和朱佑樘之间的关系看得太重，看得太私密，以至于难以释怀。

　　当然，如果朱佑樘不是那么短命的话，也许关系会缓和。可惜朱佑樘被刘瑾害死，便再无补救机会了。但其实朱佑樘死后，在很长时间里，张太后都是郁郁寡欢，难以恢复的。

　　杨廷和的出现，应该是填补了张太后情感的空白。加之杨廷和刻意的引诱，手段又高明，张太后逐渐走出阴影，不管不顾的投入了进去。她并非不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但是她的性格如此，爱就是爱了，不计后果。

　　越是这样的女子，当得知自己被彻底的欺骗，害的自己儿子死了，自己的兄弟也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她会崩溃的。这种爱恨分明的真性情的女子，便如一团火一般，要么剧烈的燃烧，绽放光华。要么便毁灭了自己，灼伤了她人。

　　延禧宫的大火显然不是偶然，张延龄适才不祥的预感，也正是源于对张太后的了解。他知道，二姐不会原谅自己，这种时候，或许毁灭自己，是她唯一能够做出来的方式。

　　怪只怪自己之前没有考虑太多，只以为杨廷和不敢动她，却没有考虑到如果她一旦完全想明白了整件事之后，会对自己做些什么。那延禧宫的大火，定非偶然。

　　“张延龄，你连太后最后一面也不肯见么？你可真是绝情绝义之人。你对得起太后对你的一番爱护么？”杨廷和的声音在下方再次响起。

　　张延龄缓缓走到露台边缘，指着杨廷和厉声喝道：“杨廷和，你这狗贼。我张延龄在此立誓，定将你扒皮抽筋、挖眼拔舌，凌迟三日，挫骨扬灰。我要将你诛灭十族，将你祖上坟墓刨开，曝骨鞭尸。若违此誓，天地厌之。”

　　张延龄的声音尖利刺耳，悚然可怖。从声音里，便能感受到强烈的仇恨和杀意。杨廷和听得头皮发麻，脊背发寒。

　　“哼。怕是你没机会了。张延龄，你以为你龟缩在这里，我们便拿你没办法了么？今日，你便随太后一起上路，黄泉路上当面向太后谢罪。若不是你这么折腾，太后怎会经此劫难？这都是你造成的。”杨廷和大声道。

　　张延龄转头对霍世鉴道：“拿鸟铳来。”

　　霍世鉴忙命一名亲卫将上膛的鸟铳递给张延龄，张延龄举鸟铳瞄准。杨廷和缩在盾牌之后，一群人不断后退。张延龄轰隆一枪射出，子弹打在杨廷和前方以免大盾的边缘处，崩裂的碎片只擦伤了杨廷和的头皮，吓得杨廷和大声叫嚷起来。

　　“火箭，火箭，给我射！烧死他们！”杨廷和吼道。

　　“啊？杨首辅，那不是要烧了文华殿么？之后如何交代？”江斌愕然道。

　　“烧了可以再建，如何交代是我的事。还不动手。”杨廷和怒道。

　　江斌不再多言，连声下令。不久后，油脂火箭分发到位。盾兵护着弓箭手快速逼近。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点燃的火箭划出一道道烟火轨迹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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