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8章 决战（二）
清晨的曙光之中，进攻的命令下达。没有嘹亮的号角，没有激昂的喊杀之声，有的只是大声的呵斥和督战士兵凶狠的咆哮咒骂之声。
皇宫四面八方，数万百姓被刀剑威逼着驱赶着向着皇宫护城河岸边缓缓靠近着，缓缓蠕动着。像是一群没有生命的行尸走肉一般。
后方，督战队的长刀在灰蒙蒙的晨光之中闪亮，在空中虚空挥舞，发出令人恐怖的破空之声。没有人怀疑他们会不会将长刀砍在自己头上，他们一定会这么干。所以，百姓们只能前进。
人群熙攘蠕动着，缓缓靠近护城河对岸。这里其实已经进入了宫墙上的弓箭手和鸟铳的射程。但是，宫墙上的守军并没有放箭射击，也没有用火器射击。
守军已经分出了四千士兵在宫墙上进行防守，虽然人数不多，每隔五六步才有一名弓箭手或者鸟铳手。但若是他们发动射击的话，有无数的靶子供他们射杀。这些百姓们毫无防护，会死伤惨重。
但是他们虽然枪弹上膛，弓箭上弦，却没有发出一支箭和一颗子弹。他们在等待射击的命令，而他们的主帅张延龄此刻并没有丝毫下令射击的意思。
百姓们开始将木排放在护城河中，开始在兵士小队的威逼之下用绳索木梯将木排固定，慢慢的往前延伸。同时进行还有四面宫墙外上百处浮桥的搭建。这些木排连接在一起，将形成上百条通向宫墙下方的通道。一旦搭建完毕，便将是攻破宫墙的快速通道。
木排一点点的往前延伸着，百姓们沉默的将木排一块块拼接起来。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在为虎作伥，在为这些魔鬼做事。但是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刀就架在脖子上，人群中的士兵小队混杂在其中，恶狼一半的盯着他们，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他们能做的便是，动作缓慢一些，拖延一些时间，这是他们此刻唯一表达反抗的方式了。
对面城墙上，那些在晨光中站在城墙上守军的影子清晰可见。百姓们知道他们正看着自己，手中的弓箭对着自己。随时可能射杀自己。但百姓们没有任何的抉择权，他们只能硬着头皮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浮桥延伸着，已经推进到了护城河中心的位置。太阳升起来了，昨夜城中的大火已经基本熄灭，所以，今天的天空清朗了不少。烟尘依旧弥漫，但是太阳已经能穿透迷雾照射到地面上。
深秋的太阳，照射在这所有人身上，带着惬意的温暖。然而，这温暖的光芒之下，是一场冷酷的战斗，是一颗颗绝望而冰冷的心。那是阳光所不能温暖到的地方。
杨廷和站在外围皇城宫墙的角楼上方，远远的观察着战场上的局面。守军迟迟没有发动打击，任由百姓们搭建浮桥推进的情形他看在眼里，嘴角露出冷冽的笑意。
张延龄还是妇人之仁了些，那些百姓没有武器，他便下不了手。这个人确实厉害，但他也有弱点。等他明白了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被利用，可以被牺牲的道理之后，那将是不可战胜的。他不肯动手，要维护他的好名声，那么他将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浮桥越来长，已经跨越了护城河一大半的距离，距离对岸只剩下二十步了。宫墙上的兵士已经开始骚动，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射击的命令还未下达，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南侧宫墙上，兵士们不由自主的看向午门城楼方向。张延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身旁，霍世鉴虽然心急如焚，但他没有说一句话，他信任王爷，无需自己提醒，王爷自会有他的决定。而他只需执行便是。
张延龄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转向了霍世鉴。
“世鉴，下令吧。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浮桥再迫近的话，便不可收拾了。下令吧。”张延龄轻声道。
霍世鉴吁了口气，躬身道：“遵命！”
霍世鉴从怀中取出焰火弹，掏出火折子吹亮，凑近了引信准备点燃。只要这颗焰火弹升上天空，四周城墙上的守军便会对护城河中的百姓发动无情的打击。这一波近距离的不足五十步的打击将是极为精准致命的，会有成百上千的百姓在一瞬间死去。
张延龄当然不想这么做，可是这是最后的极限了。浮桥一旦联通，局势便将不可收拾。张延龄的原则是不杀手无寸铁的百姓，除非他们拿着武器出现在战场上，那便将被视为敌人。眼前这些百姓手无寸铁，被逼迫前来搭建浮桥，他们确实是无辜的。但是，张延龄不得不对他们下手了。
就在此刻，从永定门方向，远远的传来了轰鸣之声。那轰鸣之声极为响亮，像是贴着地面奔涌而来的惊雷之声，一瞬间传到耳朵里，让耳鼓震颤起来。
“且慢！”张延龄大叫起来。
霍世鉴的火折子停在了焰火弹的引信数分之处。
“听。那是什么火炮的声音？世鉴，听出来了么？”张延龄沉声道。
霍世鉴侧耳细听，南边的炮声隆隆不断，夹杂着尖利的炮弹呼啸之声。曾经征战海外近两年时间，听惯了铁甲船上炮火的轰鸣，还怎么分辨不出火炮声的轰鸣。军中比武其中的一项便是分辨各种火器的轰鸣，通过耳朵辨别是何种火器的发射，不光是霍世鉴，任何一名水军士兵都能听出个八九不离十。
霍世鉴双目放光，忽然大叫道：“是……龙吟炮，是龙吟炮。还有虎啸炮。”
张延龄大笑道：“哈哈哈，正是，听觉不错。正是龙吟虎啸炮的轰鸣。援军来了，在南门外。”
霍世鉴点头叫道：“是，定是援军。应该是咱们水军的兄弟到了。否则哪来这么多的火炮。”
张延龄大声笑道：“哈哈哈，可不是么？除了我水军兵马，谁有如此多的火炮。”
霍世鉴心情喜悦之极，周围宫墙上的水军兵士们此刻也听到了炮火的轰鸣声，他们起初有些疑惑，但当消息被证实之后，顿时发出一片欢腾之声。
援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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