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承诺
被抱的姿势有点别扭, 但孟栩然没动,她瓮声瓮气地问:“那以后如果我俩有矛盾,你会生气不理我么?”
怀里的一团温温软软, 薄明烟猫似的在孟栩然颈边轻轻地蹭, 搂着纤腰的手臂收紧了些,从中汲取着更多的温暖。
“那得看因为什么闹矛盾了。”薄明烟温声说完,拉开距离,掀开被子让孟栩然躺进被窝里,“进来,别感冒了。”
孟栩然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平平稳稳地落回了原位,她边往被窝里钻,边威胁:“你要是敢不理我, 我真的会哭到你耳朵疼的!”
话音刚落, 孟栩然眨了眨眼,眼底蓄着的最后一滴眼泪,淌过眼角的泪痣。
薄明烟的指腹抹过那滴眼泪, 指尖点在那颗泪痣上,缓慢地摩挲过,轻笑道:“哭包。”
孟栩然不乐意地拍开她的手,反驳道:“我才不是哭包,我这叫——”
“定期排毒。”薄明烟接茬。
“……”
孟栩然一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身体滑进被子里,扭头不看她。
薄明烟侧坐着, 一条腿曲起,手架在膝盖上,脸对着孟栩然的方向, 眸子微垂,唇角的弧度还未放下。她看了眼楼下过分明亮的白炽冷光,挪到了床沿。
身后,孟栩然弹坐起来,抓着她的手腕急问道:“你干嘛去?”
薄明烟垂眼看着她的手,片刻后说:“上厕所。”
孟栩然慢慢松开了手,薄明烟走下楼梯,去了趟卫生间,出来后她关了一楼的灯。
整间屋子瞬间陷入了黑暗。
屋外,清冷的月光越过庭院里的树梢穿过落地玻璃窗流泄进来,淌出一条蜿蜒的光带,止于薄明烟的脚下,她抬眸看到窗外远处山脉起伏的轮廓。
与她一样,安静地立在夜色里。
不一样的是,她的世界亮起了暖橘色的光。
昏昧的暖光从二楼投落在木制楼梯板上,薄明烟踩着光一步一步上去。
孟栩然刚钻进被子里,她看了薄明烟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薄明烟,提溜着被子将脸遮盖住。
如瀑长发微乱地散在枕头上,有几缕就落在床沿。
薄明烟坐在床边看了片刻,指尖勾起一缕,乌黑的发丝从白净的指节上缓慢滑过。
“不闷么?”薄明烟问。
“不闷。”某人嘴上这么说,手还是从被子里探出来把被子敞了敞透气。
恰好薄明烟绕到了床另一侧,坐上床,一低头对上了她迷蒙着水雾的眼睛。
孟栩然微微一愣,提溜起被子,遮住脸,不高兴地埋汰:“你是掉厕所里去了,磨磨唧唧。”
因为埋在被窝里,孟栩然的声音听起来又沉又闷,带了微不可察的颤音,尾音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彰显着不满。
薄明烟指尖按着被沿往下压:“孟娇娇,你在怕什么?”
孟栩然沾着泪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傲然地昂下巴,嗤声说:“我能怕什么?”
“怕我不理你?”薄明烟平和地追问。
孟栩然抿了抿唇,翻了身平躺着,哑声问:“你敢?”
毫无底气的威胁。
薄明烟从喉咙底发出一声轻笑,垂在身侧的手碰触到了孟栩然的指尖,于是,她握住了孟栩然的手,语调是不含笑意的认真:“不敢。”
再也不敢了。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握了一会儿,孟栩然微微低哑的嗓音响在了耳边。
她说:“我听见了,存档在脑子里了。”
薄明烟的指尖蜷了蜷。
孟栩然手指也跟着蜷缩了一下,两人手掌接触的面积瞬间缩小了点。她闭了闭眼,抓紧了薄明烟的手,哑声补充:“你最好,永远不敢。”
我听见了,我存档了,所以你最好,永远不要再让我经历一次。
薄明烟慢慢躺下,五指穿过孟栩然的指间,一点点扣紧了。
穹顶之上,满天星斗,似银珠碎钻镶嵌在绸缎一般的深黑夜幕上,忽闪忽闪地捧着远处一轮弯月。
外面是呼呼的冷风,裹卷着树叶枝条落在玻璃顶上,里屋是空调机里吹出的鼓鼓热风。
十指指间摩挲的亲昵与温暖渗透进肌肤,渗透进空气,流遍全身,漫过房间每一处角落。
薄明烟的声音,犹如穹顶夜色沉沉:“我保证过不会不理你,就一定不会的。”
静了一会儿,孟栩然说:“你倒是挺信守承诺的。”
“跟你学的。”薄明烟说。
孟栩然侧头,才发现薄明烟没有在看星星。
薄明烟一直在看她。
也许是小蘑菇夜灯的暖光映照的缘故,薄明烟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格外的柔软。
烟青色的眸子像可以温柔得溺死人的湖泊。
孟栩然愣了愣,眸光轻轻晃动了一下,犹如心跳引起的微颤。
薄明烟有点受不住孟栩然用这样专注的眼神盯着她看,舔了舔干涩的唇,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忘了,你在游戏里跟我说过的话,就是退出门派的那天——”
回忆如浪潮涌入脑海。
刀客门派的建立,第一大宗师的存在,让刀客们迎来了自己的盛世,慕名而来加入门派人越来越多,但人多是非就多了。
薄明烟还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自薄伟泽离世后就被人遗忘的生日,一个很倒霉的生日。
档案丢失,兼职家教被性骚扰,打电话给林慧心听到的却是母慈子孝,上了游戏又不小心看到两个玩家在帮派里阴阳怪气地议论她、孟栩然以及副帮主之间的爱恨情仇。
那时候薄明烟做了个挂名帮主,孟栩然懒得管理又忙着打铁只做了个长老,入帮的第一个男玩家很有想法,于是她俩一合计让那位做了副帮主。
不知怎么的,就传出了三角恋。
薄明烟上线后,不小心进了帮派的队伍招募,就这么听见了两个玩家的谈论。
“凭什么让一个对帮派没贡献的人做帮主?凭她会勾男人么?”
“除了能打,她还有什么?武器是小蝴蝶做的,帮派是无名管理的。”
“听说小蝴蝶喜欢无名,结果无名被帮主给勾了。”
“小蝴蝶真蠢,还为她做那么好的武器。”
薄明烟那会儿心里就像堵了一团棉絮,她以为自己是在气被冤枉的事,可有理有据贴出贡献值打脸那些人以后,她还是不舒服。
尤其是看见孟栩然和无名一起从副本里出来的那一刻。
那时,薄明烟还分不清那种酸涩的感觉,她只觉得闷。
一气之下就退了门派。
薄明烟把帮主之位传给了小蝴蝶,一个人去了盛世里的万花谷,杀怪物杀红了眼,清场后,她躺在桃花树下,看风卷着粉色的花瓣在面前飘零,突然就想到了满城飘絮,“天”塌下来的那天。
也不记得发呆了多久,直到世界里传出消息。
第一刀客门派——枕寒流,解散了。
薄明烟的视线定格在左边的世界对话框很久很久。
再移开时,她看见枫树下多了一道人影。
刺客是可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的身后的。
白色的身影一点点显露出来。
盛世里,只有一个白衣刺客,倨傲且嚣张。
那人头上浮现出游戏名称【栩然蝴蝶梦】,蹲下身,对上游戏里薄明烟的眼睛,那时候,孟栩然人物的眼睛已经不是小豆豆了。
她捏了一个桃花眼。
和现实里很像很像的桃花眼,棕褐色的眸子。
就像身侧那株陪她的桃花树。
栩然蝴蝶梦:【为什么退帮派?】
薄明烟看着孟栩然的眼睛,就感觉游戏里的卷着花瓣的风将她心里那团棉絮也吹散了,不答反问:【为什么把帮派解散?】
栩然蝴蝶梦:【你都不在了,留着干嘛?本来就是为了你建立的。】
好友列表里无名发来邀请进入新帮派的申请。
薄明烟点了拒绝,手悬在键盘上,还是没忍住打出了心里想问的:【帮派解散了,你以后去哪儿?】
栩然蝴蝶梦:【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日明烟霭薄:【你要去无名的帮派么?】
隔了两分钟,孟栩然回她:【你要去无名的帮派么?你俩那么熟么?】
语气是微不可察的不高兴。
日明烟霭薄:【不熟,没你俩熟。】
栩然蝴蝶梦:【没你俩熟。】
薄明烟无声地勾起嘴角,但游戏里的角色是没有表情的。
短暂的沉默后,孟栩然问:【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游戏里白衣刺客躺在了玄衣刀客的身侧,一黑一白,四周是七彩斑斓的花,风吹桃树摇,粉色的桃花花瓣潋滟纷飞。
脚下是蜿蜒横穿万花谷的溪流,偶尔有小鱼跃出水面,发出水声四溅的声响。
“今天是我生日。”
也许是因为放松,薄明烟那天的话比往常多,用的不是没有感情的文字,是语音。
她说:“一个,不太开心的生日。”
带着若有似无的哽咽。薄明烟不是个爱哭的人,她很少掉眼泪,但那天,孟栩然那么一问,她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她没有细说那些事,她只是咬着唇,抑制不住地掉眼泪,再快速抹掉。
孟栩然也没有追问,只是开了麦,以轻弱的呼吸声,告知她,她一直在。
以至于,薄明烟在止住眼泪后,情绪还在激昂状态下时,忍不住在说了“谢谢”以后又多问了一句:“你刚刚说,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会一直陪我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几秒钟,可能几分钟。
耳机里,孟栩然处理过的声音,清泠柔软得犹如万花谷里流淌的小溪流,汨汨淌进了耳朵里。
“这是你的生日愿望么?”
薄明烟没说话。
“啧,不好意思承认也没关系,我会一直陪你的。”孟栩然说,“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那时薄明烟听到孟栩然说的这几句话就被逗笑了。
觉得这人又臭屁又霸道,还天真。
就连亲人都不能做到一直陪伴,她经历过太多缘分浅薄的过客,何况是连面都没见过的网友,还是这么随口一提的“生日礼物”,在薄明烟听来,不过是几句哄人开心的安慰话罢了。
直到现在。
薄明烟所能想起来的一切。
从网游,到微博点赞评论,到她在尼亚加拉大瀑布瞥见的一角,到漫天飞扬的经幡……
无一不在证明着,
孟栩然于她,不是脆如朝露,而是川流不息。
-
薄明烟慢慢收拢思绪,她侧着头,孟栩然也侧着头,面对面的姿势,就像当年游戏里的场景一样。
小夜灯散发着微弱柔软的光,孟栩然微微低垂着眼睛,长睫投落了一小片黯淡的阴影,她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薄明烟侧过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怎么了?想不起来了?”
孟栩然抬了抬眼皮:“怎么可能。”
她记得。
腹诽薄明烟没有心的时候,记得。
想要放弃的时候,也记得。
只是愧疚,她曾动过失约的心,不止一次。
只是庆幸,她信守承诺,才能得偿所愿。
“我都记得呢。”孟栩然眯了眯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哦!所以你当时退帮派其实是在吃我和无名的醋!是不是?”
薄明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到她耳朵尖的色泽更深了,她慢腾腾地转身,孟栩然立马侧身,长腿跨到她腰部,缠勾住,不让她动弹。
“不许转过去。”孟栩然箍着她,强势地掰过她的脸,“你看着我说,是不是啊?”
薄明烟还没给出回答,孟栩然已经猜了个七八分:“怪不得每次我和无名下副本你就不说话,无名让我锻刀你就不用我送你的镰刀害的我老以为你镰刀要修补了,我想起来了,你每次虐小怪把仓库填得满满的,都是无名单独找我挖矿的时候……”
“……”
那时被忽略在脑后,酸酸胀胀的感觉随着记忆又翻涌了上来,薄明烟目光往下瞥了一瞬,视线定格在她不断张合的唇上,抿了一下嘴角,打断了她的嘀咕:“你倒是把他名字记得清楚。”
孟栩然很轻地眨了一下眼,拱着身子贴近薄明烟:“满满,你吃醋了。”
薄明烟把目光又上抬了回来,她看着孟栩然,眸里的光轻轻漾了漾,裹着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点点地晕开。
安静蔓延了片刻,薄明烟开口道:“你要尝尝我有多酸么?”
说完,她侧过了身,贴上了孟栩然的唇。
不像前几次的厮磨,只是蜻蜓点水,却因为这么一句话,交错的鼻息仿若带了电流,流窜在唇瓣之间,震颤着悸动的心跳。
孟栩然微微瞪大了眼,心跳像踩空了一阶楼梯一般。她忍不住缠上去,反扣住薄明烟的后脑勺,舌尖撑开牙关,用力扫荡每一处角落。
一点点,像是真的要品尝出酸味来,慢条斯理,而又急切热烈。
纠缠的气息,滚烫至极。
经历过几次,两人依旧青涩,纯靠感觉,或是温柔厮磨,或是粗野急躁。齿尖磕碰着唇瓣,刺激着感官,比每一次都要激烈。
快呼不上气,孟栩然开始上下其手时,薄明烟狠狠吮了一口她的下唇,孟栩然停下了动作,棕褐色的眸子里纠缠着复杂的情绪与欲念。
“什么时候百分百?”薄明烟哑声问道。
突如其来的问话,孟栩然“啊”了一声,曲着手撑着脑袋,眯着眼,像只慵懒的猫,闲散地说,“再考察考察吧,要不是你无声威胁,哪儿那么快九十九呢。”
“孟娇娇,”薄明烟捏了捏她的脸,“你是在向拼夕夕靠齐么?”
孟栩然矢口否认:“我可比拼夕夕有良心多了。”
薄明烟对此存疑:“是么?”
“是啊,”孟栩然眉眼弯弯,指腹抹过薄明烟嫣红的唇,语调拉长,懒洋洋地说,“你再让我尝一尝,我就给你最后一步的提示。”
薄明烟眼睫颤了一下,她眸色沉了沉,纠缠的情绪与欲念化作了浓稠的色泽。
八分钟后,孟栩然也咬破了薄明烟的唇,有铁锈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她放开了薄明烟的唇。
薄明烟细细喘着气,她刚想舔一舔被咬破的地方,
孟栩然比她更快一步,粉嫩的舌尖探出,缓慢地摩挲过唇瓣。
她说:
“都九十九了,最后一步,你跨得再明显点。”
“再明显点,才会,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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