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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


要放在一般的家庭,小辈和人动手,别人受伤,而自家孩子完好的时候,家长总是要适当的摆出些姿态,在场诸人都知道陈安修和陆家的关系,所以陆行远的这声质问,在外人看来也没什么错,甚至是太理所应当了,这才是有教养的大家风范。

        可这事情有个成立的前提,要真是自家人才成,自家人的话,质问既是给了对方面子,又暗地里包含着对自家小辈的回护,这问话的要换成外人,那性质就立刻不一样了,那就是事情没搞清楚的无端指责,那就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先声夺人欺压小辈。

        陆行远真的有将陈安修当自家小辈吗?他心里清楚,陈安修也不是个傻瓜,所以他冷淡地弯弯唇角回道,“这事和您没什么关系,您也问不到我。”

        要在以往,不为别人,只为陆叔,陈安修也不会这么对陆家人这么说话,可现在是有人用那些肮脏的揣测侮辱了他的父母,哪个为人子女的在听到那些话后,还能保持克制有礼讲风度,也许有人可以,但他自问做不到。这些话是从陆维恩和陆维念的嘴里听来的,但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二少?最起码他能确定一个陆斐斐,陆家的人这样污蔑他的父母,要他还对陆家人客气,他还真做不到,说实话,他那两脚能忍着没对陆维恩和陆维念下死手,他已经觉得自己很自制力了。

        可是他这话一出来,在场的其他人可是都暗暗吸了一口气,特别是陆斐斐他们,他们原本就不怎么把陈安修放在眼里,即使是陈安修和章时年在一起了,他们也觉得以章时年的家世和条件,多半就是玩玩,岂会真的和个男人过一辈子?章时年的伴侣也不是仅仅是一个伴侣而已,那也是章氏掌门人的另一半,这不光有张脸就能撑起来的。章时年要和陈安修长久,那才是奇谈,所以他们自始至终就没将这段关系看在眼里,所以这一刻他们觉得陈安修嚣张极了,不识抬举极了,他到底哪里来的底气可以对着整个陆家叫嚣?章时年现在宠他,多半是因为他应该还算乖巧听话,没惹事,要是他真的在今天得罪陆家,章时年真的能容下一个到处惹事生非的情人?他们都可以预见到陈安修的下场了。

        其他人也觉得陈安修有点不识趣,陆行远作为大伯摆明是好意,他这态度实在是不大好。

        陆碧婷也暗暗着急,章时年到底会不会给陈安修撑腰,她暂时没时间考虑,但眼下的情况是,陈安修这话一出就落了下风,不管事情的起因是什么,他已经先占了一个不敬长辈的罪名了。陆家按下不追究,就是让外人看笑话,堂堂一家之长连个不懂规矩的小辈都压不住。可要是严加追究,三叔可是还在里面坐着呢,刚才进去的人只说他们的客人被打了,可没说打人的是谁,三叔一向不爱管闲事,所以这会根本就没出来,正和四叔一家在里面说话呢。安修是三叔唯一的儿子,不管他是对是错,三叔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如果真对峙起来,事情就要闹大了。

        她本就有点瞧不上那一家,现在这一闹,看陆维恩和陆维念更加不顺眼,即使那两人是被打的,即使那两人至今都疼的直不起腰来。但她心里也有疑惑,在她的印象中,陈安修虽然年轻但并不是那种躁动易怒的性子,是什么事情让他失控至此,甚至不顾这是公共场合就贸然对陆家兄弟动手?

        为了避免事情进一步扩大,她悄悄把包厢的门带上了,包间里有隔音墙,再加上这道门,隔音效果应该够了。

        陆维均也沉默着没说话,一来他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又在官场历练多年,自然不会选事情未明的当口说话,二来他确实是瞧不上那两个堂弟平日的做派,巴不得不要沾上关系。他父亲和陆维念的父亲陆荣强本就是隔两辈的堂兄弟,到他们这辈,还能指望有多深厚的情谊。再一个就是有这么多陆家人在场,哪里就轮得到他说话。

        在场众人各怀心思,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所以在陈安修说完那句话,陆斐斐先开口的,“安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爸爸也是好心问问,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陆斐斐的温和宽容越发衬托出陈安修是多么无理取闹。

        要说先前陈安修还愿意打起精神应酬两句,这会就只剩下恶心了,“真够虚伪的。”

        陆斐斐的面色微微一变,又强自按下,神色还算和气的说,“安修,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好话坏话不分呢。”如果细看他眼神的话,就没有脸色那么平静了。

        “有话来屋里说,别在这里站着让人笑话。”陆行远这会脸上已经恢复过来了,至于心里怎么想,只有他知道,陆家这么些小辈,还没有当面这么顶撞他的,果然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起码的家教都没有。

        他这话对别人有用,对陈安修就没那么好使了,“抱歉,我没那么多时间奉陪。”他说完这话,果然一刻不停留的转身就走,他退役多年,身上那些曾经的血腥气息已经尽数收敛,但某一刻突然爆发出来的时候,气势依旧惊人,以至于他要走,竟然没一个人敢上前阻拦,路过陆维恩和陆维念的时候,他又停下脚步。

        陆维恩比陈安修矮一些,仰头看人,没说话气势就先输一分,他又震惊于陈安修此刻眼中的凌厉之色,头皮就有点发麻,但他仗着此时自己这边的人多,陈安修肯定也不敢说出打人的理由,他挺挺腰杆说,“怎么?你动手打人还想威胁我们吗?我们到底怎么招惹你了,就因为我们来参加个陆家家宴吗?”他早就看出,陈安修方才已经得罪陆家了。

        他这么一说,不知情的人自然就会认为,陈安修作为私生子,上不得台面,无法参加陆家家宴,于是拿着陆家的客人撒气,故意找碴。让陆家的家心里不痛快,心胸够狭小的。

        可他还是不够了解陈安修,陈安修要和人讲道理的时候,你怎么讲都行,他不愿意和你讲道理的时候,你多说一句都找揍,他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拳砸在陆维恩脸上,这拳是对着脸直接过去的,陆荣强都没扶住自己的儿子,陆维恩一头摔在地上,嘴巴里满是血。

        刚才众人没看见,打了人已然不占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当着陆维恩和陆维念父母的面,陈安修这一拳就是赤|裸|裸的挑衅,这一拳打的不仅是陆维恩,还有陆维恩父母的脸,另外就是陆家人的脸。

        陆行远哪里容得下他如此放肆,“你给我站住,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由着你想打谁就打谁,你还有没有点法纪观念,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不提他父母还好,一提父母,陈安修刚刚压下去的那点怒火蹭蹭蹭地又窜上来了,他回头要笑不笑地盯着陆行远说,“我父母怎么教我的,你那么感兴趣,怎么不去亲自问他?我想他一定会乐意告诉你的,你说是吧,爸爸?”他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着陆行远的后方喊的。

        陆碧婷一惊,一转头就看到包厢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陆江远就站在门口,面色冷肃,风雨欲来。

        陆江远的心中并不如脸上那么平静,他极为复杂的眼神出卖了他的情绪,这是安修第一次开口喊他爸爸,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能感觉出陈安修喊这声爸爸的时候并不情愿,甚至是带着些许讽刺,他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之前还和相处和谐,又一向开朗乐观的孩子带着这么多负面情绪,他很明白他应该先去关注这个,但是心里却被安修的第一声爸爸搅乱了,他孤单半生,没有子嗣的时候,他有时候会觉得遗憾,但并不执着于此,但当真的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还是长宁和他的孩子的时候,所有的感情都压不住了,他嘴上不能说,但心里何尝不希望孩子能喊他一声爸爸,可谁知道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这么猝不及防的,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

        “啊?怎么是你?”陆江远出来后,陆博远一家也跟着出来了,陆林林从后面探出头来,一看到陈安修就失控的的喊了一声,“你就是陈安修?”

        陈安修也认出他来了,当天在和景会所与陆斐斐一起的陆林林,卫林还专门介绍过。但他这会可没心思在这节骨眼上上演认亲大会,是以也不做声。

        陆博远倒是不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时候见过陈安修,但他看出此时的气氛有些紧绷,就有意缓解一下,“林林,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应该叫哥哥。”

        “可是……”他抬眼去看陆斐斐,二哥说家里的人都很不喜欢陈安修的为人,心机很深,为了钱扒着三叔不放,还挑拨三叔和家人的关系,当初三哥出事,就因为这人从中作梗,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喊他哥哥吗?

        陈安修眼中浮起薄薄的讥诮,“不用为难,我根本就不稀罕和你们陆家人称兄道弟,我高攀不起。”

        陆行远被他气得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都在发抖,“老三,这就是你执意要认回来的好儿子,真了不起,真了不起,我们陆家就没有一个他瞧得上眼的,叔叔伯伯的话,他一句不听,哥哥弟弟他一个不搭理,我们家的庙小,可供不起这尊大佛,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江远抬眼就看陈安修,陈安修的眼中是毫不妥协的坚持,今天他不会为任何人向陆家低头,谁都不行,陆叔……也不行,看清他这眼神,陆江远反倒淡淡的笑开了,“供不下就不供吧,那安修也不用回陆家了。”

        他这么一说,陆行远倒是愣住了,他刚才那句话其实带有很大的试探成分,他万万没想到老三能这么痛快答应,老三不是一直希望陆家能承认陈安修吗?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这件事他本该高兴的,但心中莫名有种不安。老三从来就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陆碧婷几乎立刻就想到一种可能性,但是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问,三叔为了林长宁和陈安修要抛弃陆家了,要抛弃他守护这么多年的陆家,抛弃自己的兄弟,抛弃自己原本抗在肩上的责任,终于还是把三叔逼到这一步了吗?一定是她多想了,三叔不会这么做的。

        陈安修没心思理会他家的内部事务,他现在暂时也不想和陆叔说话,虽然知道这件事和他无关,但和陆家有关,如果不是因为这人,小舅和爸妈也不会被人那么侮辱。

        “你等等,今天的事情还没完。”陆斐斐见陈安修要走,就过去拦他,之前放他走,是顾忌三叔,现在三叔都说话了,陈安修当然要为今天的事情负责,“你打了人不能就这么走吧,我们看在三叔的面上不和你计较,但你好歹要跟人道个歉吧?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走开。”

        “道歉。”

        陈安修看他不顺眼不是一时半刻了,只不过他刚才站在人群中,他不好直接冲上去揍人,这会人在自己跟前,还挡着路,那还犹豫什么,陈安修一脚把陆斐斐踹了个跟头,“早说让你走开的。”

        “陈安修,你简直是疯了。”如果说方才陆行远的愤怒还有几分是做样子,这会是彻底被陈安修激怒了,“这事我们不管了,报警处理,报警处理。”

        这件事我们在这里说起来慢,但整个过程也就三五分钟的事情,景悦餐厅的三楼一共是五个包厢,为了充分保护私密性,相邻两个包间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是以陆家人在走廊上闹这一会,也没什么人出来凑热闹,服务生和管理人员更是识趣地退到很远,不过来打扰,所以陆行远让人报警肯定不是让餐厅的人,是让家里的人。

        但是没人真的要打这个电话,陆维恩掏出电话想打的,又被他爸爸陆荣强无声制止了,大家都顾忌陆江远,陆江远是说了不认,可没说送到警局里也无所谓。连去扶弟弟的陆行远的大儿子陆简简都没反应,其他人更不用说。

        这下陆行远更气,他狠狠地瞪向陆江远,逼迫陆江远拿主意,可后者就像没看到一样,他环视众人一周,有几个把手放在口袋里的,又慌忙拿了出来。

        陆知远一看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就居中调和说,“大哥,老三,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都是一家人,有事慢慢商量。”

        “好啊,我正好有事要说,安修,你也一起来。”

        陈安修此刻是不想卖他面子的,但见他神色温和里隐约又带着一丝倦意,怕他因为自己的事情受人为难,就跟着进去了。

        陆行远也不想在公共场合说事,如果刚才不是陈安修执意不肯进来,他也不会在外面浪费这么多时间。

        *

        季君信这边,他见陈安修出门快半个小时了都没回来,就觉得有点蹊跷,餐厅就这么点地方,陈安修能在什么地方消磨半小时,还是在知道有人等的情况下,人是他约出来的,万一出个什么事,他可不好和四叔交待,虽然以安修的身手出事的可能性不大,他起身打个电话,但是手机铃声是在衣帽间那里响起来的。

        这铃声其他人也听到了,季君恒就说,“奇怪,安修怎么出去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卫林此时已经有些醉意,见他们两个这样就嗤笑道,“他又不是个孩子,去个卫生间还能凭空消失不成,你们干脆给他雇俩保镖随身跟着吧,省得你们一个两个跟保姆一样,没事瞎担心。”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招来服务生让人出去找找,今天那边还有陆家的人,要是陈安修真在这里出点事,四叔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服务生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敢怠慢,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了,今天三楼的包厢就预定出两间,想打听出了什么事也简单,当他们听到服务生说,陈安修打了人,被陆家带到包厢里面去了,季君信和季君恒二话没说,抬脚就往外走,卫林这会吓得也没点醉意了,尽管他知道陆家那里只要有陆江远在,陈安修就吃不了什么亏,可是毕竟还是在这里出事了。

        *

        陆家这边,陈安修跟着进门后,其他也没搭理他的,就陆碧婷给他端了杯茶水过来,陆行远和陆博远的态度也还算温和,让他坐下说话。

        陆江远对他招招手,陈安修就端着茶杯坐到了他身边。他们两个的相貌并不像,但并肩坐在一起的那种感觉,没人怀疑他们不是父子,所以说有时候血缘这种事情真的很神奇。

        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陆博远清清喉咙说,“三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他不说先解决陆维恩兄弟挨打的事情,反而先让陆江远说话,说明他也不是十分瞧得上那家。

        “先解决眼下这件事吧,谈完了让他们先走,有些事我不想对着不想干的人讲。”

        陆行远开口道,“那好,那就先说这件事,别说我偏袒,陈安修先说,为什么打人?”

        陆维恩和陆维念暗暗地交换个得意的眼神,他们就不相信陈安修能当着众人的面把那些话复述一遍,这也是他们敢和陈安修对质的原因之一。

        陈安修知道那两人在这里等着他,可他确实什么都不能说,“我没什么可说的。”

        陆维恩一脸委屈地接话说,“我和大哥就去吸烟区那里抽了根烟,刚出来就遇到他,我们也没招惹他,他上来就打人,我们根本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他打成这样。”

        有人敲门,服务生过来低声询问陆行远,就听陆行远回道,“他们来做什么,就说我们这里有点急事,不方便招待他们。”

        可没等他这话传过去,季君信五个人就硬闯进来了,卫林走在中间,见陈安修安然无恙的坐在那里,心里长长舒口气,“陆伯伯,你这里好热闹,我们今天是和安修一起出来喝酒的,你怎么只把安修叫过来,也不叫我们?”

        这几个人陆行远都认识,各家的背景也清楚,虽然恼恨他们擅自闯进来,但他又不能真的和一帮小的真计较,传出去让人笑话,只得做出些和蔼的样子来,“原也不知道你们几个在,要知道就喊你们过来喝一杯了,不过陈安修倒不是来喝酒的,他和维念兄弟动了手,我们把人叫过来问问原委。”

        季君恒进门就直接坐到陈安修边上去了,支持的架势不言而喻,此时听陆行远这么说就问道,“那陆伯伯问清楚了吗?我们还等着安修喝酒呢。如果问完的话,我们就带他走了。”

        其他人大概没想到他能把话说的这么简单,问完了也不管孰是孰非,还要回去喝酒,这是在说陆维恩兄弟挨打了就白白受着?这也太嚣张了点。

        陆行远的年纪摆在这里,自然不会因为小辈的一两句话就惊怒,他面不改色地说,“还没说清楚,陈安修不肯说为什么打维念兄弟俩。你们既然他的好朋友,不妨劝劝他,打人毕竟是不对的,就算他不说清楚,好歹给人道个歉。”

        卫林看陆维恩兄弟一眼,故作惊诧地说,“打了他们还要给理由?以前也没听说过路上遇到狗挡道,要好好给它们讲道理,还要请它们主动让开,再走路的,更何况,人和狗讲道理,它们能听懂吗?”陆家他们肯定要给两分颜面,但是陆维恩和陆维念算什么东西?打了就打了,还要怎么着?

        他这话一出,屋里立时有好多人变了脸色。但要让他们知道有已一个人正在往这边走的事情,他们大概会后悔变脸太早了,因为后面那个才是大风暴。

        章时年今天下班还算早,他怕陈安修喝酒,决定亲自去景悦把人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修完错字,晚安亲爱的们,明天再见。

        其实我很爱狗狗的。只是卫林不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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