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爱是青禾雪中翻山越岭
东北人热情又见林青禾是老乡, 怎么说都得留林青禾住一晚。
山里屯难得来生人,更何况来的还是记者,就更是西洋景了。队长、支书都从自家我拿几个鸡蛋你端一碗白面甚至支书还带上了一块过年女儿和女婿送来的肉。
队长和支书也被留在了周建业家吃饭。
作为客人, 林青禾和几个男的一起上桌吃饭, 周建业的妻子春花大姐本想带着孩子在厨房吃, 被林青禾叫住。
“嫂子,你这样整得我也不好意思坐这了。也没外人,就坐下吃。”
林青禾一副你要走我也不坐这的样子, 让几个人都帮着打圆场。
“春花, 你就带孩子坐下。”
山里屯大部分的人家在家里有客吃饭的时候,女人都是不上桌的。也不只是山里屯,泉水大队也这样。
小时候林青禾就和妈妈在厨房里吃饭, 她不理解为什么,即便妈妈和她说了, “那女的不一直都这样吗?”她还是不理解。
长大后, 她知道了原来这种情况会因为女的身份所改变, 就像她现在不就上桌了吗。
“诶, 好……”春花有些拘谨的声音打断了林青禾的思绪。
林青禾定定心神,把脑子里刚才那些想法都暂时放在脑后。
“林记者, 来,吃啊。没什么好菜, 你别客气。”周建业招呼了一声。
“周大哥, 你叫我小林就好了。这有菜有肉还有大馒头的多好啊。”
“小林, 那我就托大这么叫你了。这些年你是第一个咱屯子里的记者。”支书周平阳先开了口。
“建业退伍回来我是真感激部队呀, 咱家娃瘦瘦小小的送出去,回来的时候又高又壮,这都得感激部队。
而且, 自从建业回来我安排他当上民兵队长,咱屯里就一次事故都没发生过。哦有一次,是夜里的狼下来了,还没进屯就被巡逻的建业打死了。
我代表我们山里屯,感谢部队给咱培养了这么优秀的兵。”
周平阳以茶代酒敬了林青禾一杯。
林青禾放下茶碗,“支书叔您太客气了,周大哥曾出生入死保家卫国,部队不会忘了他,国家也不会忘了他!”
周建业曾经是运输团的,几年前的一次行动中,独自一人开车送军长上前线。那盘山山道不好看,夜里又本是黑黢黢的。可周建业愣是开了三个小时车不敢眨眼。等把军长送到了,他眼睛也坏了。不能长时间聚精会神地盯着什么东西,不然眼睛就变得通红还会流眼泪。
就这样他不得不离开军营回到故乡。
按理他这个情况应该是会给安排好工作的。
林青禾这样想的,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周建业道,“我的眼睛是再也不能开车了,团里给我安排了县里钢铁厂保卫科的工作。可咱家人知道自家事。钢铁厂那是多么重要的地方,我这眼睛去,这不是添乱吗?
再一个,咱屯里前两年也饱受山里那些野猪野狼之苦。这里比起钢铁厂更加需要我。”
“是我们拖累了建业。”
“是啊。”
……
晚上林青禾躺在周建业家西屋炕上,脑子里还在回忆着晚上吃饭时周建业说的话。她想着这个专题采访,刊登出来能让更多人记起这些曾为共和国事业付出过的军人们,更重要的是上行下效之下也许能帮助他们改善生活环境。
第二天午饭前林青禾就坐着山里屯的驴车离开了。
接下来的两周时间里,东北冰天雪地的气温极低。鹅毛大雪下个不停,林青禾名单上的老兵又大多是在农村的。这几次她再没了那个半路遇上驴车的幸运,只能自己腿着走。
地面上雪本就积得很厚了,再加上风雪中前行,步履艰难,林青禾走得摇摇晃晃的。她用围巾包了半张脸,但因为哈气和冷空气的交替围巾上都挂满白霜。没多久就连眉毛和眼睫毛上也结了白霜。
当饱经风雪的林青禾,犹如一个移动雪人站在铁轨前,望着白雪皑皑中那一处小房子时她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真遭罪啊,脚都冻麻没知觉了。
今天她要采访的这位是卢向阳当连长时候的班长王大力。
这位同志转业后被分配到县公安局,运动中他因为不愿意听激进派的指令抓人,公安局被革委会取缔。他本人也被靠边站,被调到县火车站当站长。要不是曾经上阵杀敌的军人身份他都可能还会被下放。
他们县这个火车站还是民国时期修的,风雨多年也没有经费重修。卖票窗口离站台老远,说是站台其实就是铁轨边上一块还算平整些的空地。而他说是站长,手底下管着的一塌拉子就是一卖票的老同志。
王大力知道林青禾的身份后就很激动。一声声真情实感的嫂子,听得林青禾都心热。
他和林青禾说了很多卢向阳以前的事。说他一开始不服这么个年轻的连长,当众向卢向阳挑战,逼得他不得不出手,然后把自己打趴下了。那会他就是个兵痞子大刺头,卢向阳每次看到他就皱眉。可在战场上也是卢向阳救了他,悲背上还挨了一刀。
那以后不只是他,他们连上下再也没有对卢向阳不服气的了。
林青禾听着,顺着他的描述,仿佛看到过往那一幕幕……
原来他被称为兵王;
原来他带兵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原来他对自己的兵挺能说的,能鼓励落后的新兵,还能安慰想家的老兵。
原来18岁的卢向阳就敢深入敌区,还救了几个战友。
从王大力的站长室出来的时候,林青禾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想到卢向阳。她两个礼拜走了好几个地方,火车客车公交车驴车的交通工具坐了大半,忙到没有时间想起他。
被林青禾惦记着的卢向阳此时正带着人在野外训练。京都下着雨,但是对这些人好像全无影响,卢向阳面无表情地指挥着,任大雨浸透他的衣服,那些士兵们也是一样,并且不折不扣地完成命令。
……
20天的时间还剩下最后两天半,回京坐火车要一天半,第二天就得回军报报道。林青禾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家一趟,哪怕只能在家里住一晚。
等林青禾赶到林家小院门前时,天都黑了她也变回了那个移动雪人。
怕爸妈心疼,她在门口整理着自己想抖掉身上的雪。林青禾解开围巾甩了几下,把围巾上的雪都抖掉后才重新围上。她两手冻得发红,本想揉揉脸,但一碰脸就疼只能作罢。
看着屋里透露出来的昏黄灯光,林青禾眼一红鼻一酸,就落下泪来。
“谁啊?”林建国串门溜达回来,举着个冰灯回来,就看到自家门前有个人影站着。
“爸!”林青禾听到她爸的声音转身向着林建国跑了过来。
“诶?”林建国刚在老兄弟家喝了几口酒,这会还有些迷瞪,他怎么好像停到大闺女的声音了。
林青禾跑到林建国身边,吸吸鼻子,闻到一股酒味。
“爸,你是不是又上满园伯家喝酒去了,不是都和你说过让你少喝点嘛,你这……”
“禾儿,小禾?”林建国看着眼前的大闺女,感受到闺女搂着自己的胳膊,他打断闺女的喋喋不休惊喜地叫了声。
“嗳!”林青禾看着爸爸不敢置信的样子心里也有些发酸。
“爸,咱回家。”
“孩他妈,青谷,青苗,青麦。小禾回来了,小禾回来了!”
还没进院子呢,林建国就扯开嗓子喊。
很快,林家堂屋的门咯吱一声打开,冲出来一团极快的影子,然后直直地抱住林青禾的腰。
“大姐小麦儿好想你!呜呜呜呜呜。”
林青禾怕自己身上太凉,冷到弟弟,赶紧把弟弟拉开。
“大姐这不就回来了吗?快起来,进屋去,冷死了。”
“禾儿!”方秀珍和林青苗也走了出来。
东屋门开了,林青谷往院子里走。
“妈,大哥,小妹,小弟。”林青禾哽咽着见了人。
“你说你们,有啥话不能进屋说,禾儿都冻成啥样了。”林建国刚才就看见林青禾在门口抖雪了。
“是是是,快进屋里。”方秀珍反应过来,就去拉大闺女的手。这一拉刚才她含在眼睛里的泪水是彻底落了下来。
“青谷,你去给大妹烧热水。苗儿,你去你们屋里给你大姐拿上一套衣服过来。”方秀珍指挥着。
进了屋,大家伙才看清林青禾现在的样子。
脸颊鼻间都已经冻得发红。
林青禾一进屋就上了炕。林建国给她端了杯热水过来。林青禾喝了热水又拿着捂手。
“怎么这时候回来,不会是腿着走回来的?你这孩子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让你大哥接你去。”林建国数落了一声。
“没事爸,我能行。我这次是军报的采访任务,已经结束了,明天就得回去……”
林青禾把她这次任务简单和家人说了一遍。说实话她一开始选择第一个来东北是有私心的,她想着回家住几天。可是真的来采访了,她听了那么多个退伍军人的故事,就觉得如果自己利用工作时间回家就很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交给自己任务的主任和总编。因此即使有一回,她都到泉水大队隔壁了,也没回家。而是等到所有任务都结束了,才自己回家。
方秀珍又在给林青禾搓背,就像她嫁人前一晚那样。
“闺女,阳子对你好不好?”
“好,妈你放心。他都听我的,家里的钱也归我管。他从营里回来也会帮我干家务,他还学会了做饭。”
“那就好。不过妈还得提醒你,你小时候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给我收好了。别让人知道了笑话你,知道不?”
“我知道妈。妈你怎么不问问我工作上的事啊?”
……
第二天,林青禾去看了大嫂和小侄子。
小侄子还在睡觉,小脸白白嫩嫩的。林青禾看了很喜欢,又想抱抱,又不敢折腾。小心地摸了摸侄子的小脸蛋,软得不像话,她一下想到了在老莫吃过的蛋糕。
“小禾,你和阳子结婚时间也不短了。虽说你们不在家跟前没有大人,但是你自己心理要有数,也该要个孩子了。”方秀珍道。
林青禾这会正抱着侄子亲香呢,随意嗯了两声敷衍她妈。
又去了卢家老宅一趟,这儿媳妇回来了要是不去看看二老也说不过去。
卢满囤两口子看到林青也是很惊喜。一番寒暄后,也开始明里暗里打听起林青禾身子的问题来。林青禾在这种关心下,显些撑不住,只好笑着保证一定会抓紧。
吃了午饭后林青谷送妹妹去火车站。
“大妹,牛棚那边有老教授被平反接回去了。”
“那太好了,杨教授也一定会平反的。哥你让他再坚持坚持。”
“还用你说,现在牛棚那边所有人都一改过去的颓废,他们都认为光明即将要到来了呢。你没忙着工作就忽略了学习,知道不?”
“我知道的哥,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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