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邻里邻居家的灯都熄了, 这条巷子里住的都是一些老年人和孩子,他们的作息时间和城里是不太一样的,大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沈意伶家的钥匙一把在王奶奶家,另一把则是随身携带, 所以她也没有惊扰别人, 从包里翻出钥匙以后就领着戎栖进了门。
换了拖鞋, 沈意伶弯腰在窄小的鞋柜里翻了翻,从中找出了一双洗得发白发皱的大码拖鞋, 依稀可以看出这双拖鞋最初的颜色是蓝色。
“家里没有新的拖鞋,这双是我爷爷以前穿的。”她把拖鞋放在戎栖脚边, “每年都在洗, 你不介意吧?”
以前家里很少有人会来, 就算是王奶奶她们也都是打赤脚或者直接进来的,沈意伶避讳着不会把爷爷奶奶以前穿过的拖鞋拿出来。
但是到戎栖的时候,她想的就没那么多了,况且这天气地板很凉。
戎栖当然不会介意,他脱了鞋就换上了那双旧拖鞋, 还轻车熟路地把自己的运动鞋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沈意伶鞋子的旁边。
有了人来, 老屋子里终于多了几分人气。
沈意伶把行李箱拉到客厅的桌子底下放好,又把沙发上的防尘布掀开以后才往厨房走。
见戎栖想要跟过来, 她转身就把人推了回去, “你去坐着吧,我去烧点水。”
戎栖停住脚,“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沈意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无所谓道:“随你。”
话落她往屋子里看了眼,眉梢轻抬。
老屋不过就七十来平米,客厅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阳台, 旁边是公用卫生间和平行的两个房间,整个房屋的结构一眼就能看全,也不知道戎栖能参观出什么花来。
她没太在意,从餐桌上拿了烧水壶后就进了厨房清洗。厨房的水槽是背对着客厅的,因此她也没看到戎栖在看着客厅墙上的那些奖状和照片时,眸中泄露出的温柔情绪。
沈意伶的爷爷奶奶一直把她当做老沈家的骄傲,从小到大的奖状都是整齐地贴在墙上的,就连幼儿园拿到的好宝宝奖都贴在显眼的角落。
他们去世以后,沈意伶便将每张奖状都留了下来,就连最重要的两张毕业照她都贴在了墙上。
戎栖抬头看着墙面,上面都写着用一个人的名字,一面墙简单地概述着她的童年,她是从小优秀到大的。
他看到了沈意伶小学和初中的毕业照,那时的她还很稚嫩,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高马尾。只是看着镜头的杏眸中始终带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
看着看着,戎栖忍不住朝着照片伸出了手。
指尖即将要碰到那张好看的脸时,沈意伶从厨房走了出来。
脚步声拉回了戎栖的思绪,他飞快地将手缩了回来。
“我还以为你要参观什么。”沈意伶把水壶放在底座上按下开关,再看向戎栖的时候眼中多了几分莞尔:“这都是很早以前的奖状了,我爷爷奶奶很重仪式感。我怕他们担心,后来不管大奖小奖就都往墙上贴,那时候我还想贴满一整面墙呢。”
她声音很轻很淡,戎栖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哀伤与想念。
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不由得一软,“他们一定很为你高兴。”
沈意伶笑了笑,似是不愿意在这些是上多说。
“你累了吧,洗澡水还需要烧一会。你坐会,等我把卧室的床铺好差不多就可以洗澡休息了。”她绕到沙发旁边,从一个矮柜子里找出了两套干净的床单被套,闻到被套上淡淡的花香时她脸上也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这两天你睡我房间。”
“那你呢?”戎栖抬腿跟在她身后。
沈意伶打开了靠近客厅的房间门,“我住奶奶房间。”说完她就走了进去,回头看到戎栖客气地站在外面,她还弯了弯唇:“要进来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戎栖点了头,他快步走了进来,好像就在等她这句话一般。
这个房间比客厅小了不少,但是因为只有一张床和床边的梳妆台,就显得空寂很多。梳妆台的上方挂着两张遗像,相框里的人十分慈祥,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戎栖心中微动,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生怕自己哪里不得体引得两位老人家不悦。要知道他以前从来都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
沈意伶没太注意他在干什么,她从面板里找出吸尘器把床上地上的灰尘都吸掉以后,才将椅子上放着的被套挪到床上,动作麻利地铺起来。
戎栖想要帮忙,结果沈意伶床单被套都套好的时候,他才勉强把一个枕头塞进枕头套里,有一个角还堆起来了。
看他想要把手伸进去调整,沈意伶有些好笑地将枕头拿过来,抓住两角往床上甩了几下以后,枕头就平整了。
戎栖学得有模有样,到另一个房间的时候又抓又甩地套了两个枕头。
-
洗澡水烧好以后是沈意伶先去洗的澡,她怕戎栖不会用老式的花洒便先帮他调好了水温。
在他进去洗澡的时候,她又拿出扫地机把房间、客厅和阳台都打扫了一遍。
等上床已经是晚上的十点多了。
老屋的隔音不是很好,偶尔能听到另外一条巷子有车开过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细微的虫鸣。
沈意伶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道躺下没多久她就安睡过去,呼吸渐渐平缓。
相比于酣睡的屋主,浅眠的戎栖就久久没有入睡。他的听觉很好,在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房门擦过地板的吱呀声的时候,他终于从床上坐起来,披了件外套往外走。
外面的路灯还亮着,戎栖站在房间外面的短廊上,借着微弱的光抬手看了眼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再往前走两步他就找到了刚才听到的声音来源。爷爷奶奶的房间太长时间没人住,木门上的锁锈坏了,再加上沈意伶为了通风开了客厅的一扇窗,房门这才被风吹得时开时阖。
他出来看的时候,房门正好开了一个能挤下一人的缝。
得亏了沈意伶睡得沉,不然这会儿都得被吵死。
老屋的地板常年未修,每走一步都有声响,戎栖特地放缓了脚步,刚伸手拉住门把手,却见房间里的沈意伶侧着身睡觉,因为还穿着厚睡衣,身上的被子被她掀掉了一半,露出一只小巧白净的脚。
戎栖的动作顿住,在门口站了足足半分钟,他才像下定决心似的小心地推开了门。
里面并不黑,这间房正对着巷子,薄窗帘挡不住多少路灯光。
走得近了些他才发现沈意伶因为睡姿的原因,不仅掀开了被子还掀起了睡衣的一角,露出一截不盈一握的细腰。
戎栖吓了一跳,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他赶紧别过头,动作迅速地将被子拉起来盖在沈意伶身上,为了不让她后面踢被子,他还抬起她的手压在了被子上。
做好这些他才从梳妆台上又拿了张废纸,对折了好几次以后塞在了门缝下面。
大概是有些心虚,他一直没有抬头看墙上的照片。
回到房里,戎栖又辗转了好一会才睡过去,只是睡着前,他又不经意地想起了刚才不小心看到的那细腰……
第一天清晨,沈意伶和戎栖是被一道惊喜的声音吵醒的,不用想都知道是隔壁王奶奶发现她回来了。
沈意伶打着哈欠从床下下来,开门时看到门底下的厚纸塞的时候,惊讶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还没多想,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来人身上还带着一点外面的寒气,沈意伶也不在意,任由她抱着。
“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还想着今天天气好来给你晒晒被子,一开门才看到房间里多了不少东西。”王奶奶拍着沈意伶的背,声音中带着一点哽意:“瘦了,瘦了。你爸妈他们,对你好不好?”
沈意伶无奈地笑:“没瘦,还重了好几斤呢。”
后面那个问题王奶奶问了好多次了,她回答过两次还不错以后就不想再多说了。怕王奶奶多问,她还转移话题解释自己的行程:“昨天晚上八点多才下车,到家很晚了。”
“哦对对,你回来得坐飞机,还要转大巴。”王奶奶的注意果然瞬间转移,她松开了沈意伶,忙搓着手道:“那你昨天晚上都没有好好吃饭吧?我现在就去做饭,吃三鲜馄饨和白菜猪肉包子好不好,你以前最喜欢这些。”
沈意伶露出怀念的表情,笑着用力点了两下头:“好,谢谢王奶奶。”
“你这丫头说什么客气话。”王奶奶摆摆手,催道:“快去洗洗脸,马上就能吃了。”
沈意伶应了声,“奶奶,多煮一点。”
王奶奶笑了两声,往外走的胖胖身影顿住,颇有几分自恋地回头道:“是不是走了太久想我的手艺了?你放心,保准让你吃饱!”
话音刚落,里面的房门被人打开,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走了出来。
他对沈意伶说了句早上好,声音还带着初醒时候的惺忪和沙哑。
“……”
王奶奶高昂响亮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沈意伶的房间里居然还走出了一个男生!她们意伶居然带男生回家了?!
一看到这幅瞠目结舌的表情沈意伶就知道王奶奶是误会了。
她往旁边让了让,解释道:“奶奶,这是我表哥戎栖,这次他和我一起去了京市。”接着她又转头对戎栖介绍:“这是我隔壁邻居王奶奶,我可以说是吃她家的饭长大的。”
闻言戎栖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他跟着沈意伶叫了声王奶奶。
王奶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又礼貌的男生,她受宠若惊,连连夸两人是好孩子,还说要多做几个菜好好招待一下戎栖。
沈意伶说简单吃点就好,谁知道她根本就不听,还责怪她对自己表哥都不客气。
无奈沈意伶就只能顺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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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沈意伶带着戎栖去了隔壁,两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吃完肚子都圆了一圈。
王奶奶包的馄饨皮薄馅多,一口咬下去都是肉汁,馄饨汤里还放了紫菜和小虾米,鲜得不行。
小宝的父母已经回城里打拼了,这几天小宝正难过呢,一看到沈意伶来他才高兴起来。
“这个哥哥,不会就是上次那个打游戏很菜的哥哥吧。”
沈意伶:“……是他。”
小宝记性好,尤其是上次反向上分以后班里的同学嘲笑了他,以至于他深深地记住了沈意伶有个很菜很坑的表哥。
这次见到以后,光凭声音他就知道这是害他掉分的罪魁祸首。
沈意伶也没想到小宝居然还记得那件事,她开始纠结要不要帮戎栖说几句好话。
谁知道不等她说什么,小宝已经十分热情地贴到了戎栖的身边,不仅没有表现出掉分之仇,还多了些讨好的意思。
沈意伶有些懵,见王奶奶看着孙子露出好笑的表情时便过去问了问,这才知道小宝态度转变的真实目的。
原来是过年的那几天,小宝同班同学小辛的表哥来拜年了,他表哥是城里人,现在正在读高中。和湾水镇的男孩子相比,小辛的表哥人高马大的,长的帅穿得还时髦,小辛带着表哥在镇上走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班上的好几个女同学,于是人传人,学校不少人都知道小辛有个帅表哥了,好多人都去找小辛打听表哥的事。
对此,小宝可羡慕了。
听完王奶奶的解释,沈意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小辛有没有表哥和小宝有什么关系?难道小宝也需要一个高高帅帅的表哥?
正想着,回头她就听见小宝凑到戎栖耳边小声道:“戎哥哥,下午我带你去荷塘那边吧,我们班的同学可喜欢在那边玩了。”
戎栖不明所以,但是很好说话地答应了。
看到小宝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神情,沈意伶一阵哑然。
她真是有些搞不懂现在小学生的胜负欲,似乎是在往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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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后沈意伶要去前面孙爷爷家拜访,戎栖要跟着她一起去。
小宝担心极了,戎栖出门的时候他还紧紧地跟在身后让他别忘了下午的约定,戎栖耐心地答应他,还很好脾气地和他拉了个勾。
孙爷爷家在巷子的前面,他家外面还有一堵很矮的围墙。
刚一走进去,就能看到墙角堆着很多的塑料瓶,还有一些被雨水打湿的纸板。
年纪大了以后孙爷爷身体不是很好,干不了什么重活,前几年只能靠着捡垃圾为生。不过在到了沈家以后沈意伶给他寄了点钱,足够他衣食无忧。
孙爷爷家里的门开着,沈意伶叫了两声却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她让戎栖在外面等着,自己则是把地上滚着的几个瓶子踢到墙边后抬腿走进了屋里。屋外的台阶很高,沈意伶低头看了好几眼,心里有了个打算。
孙爷爷虽然捡垃圾,但他是个爱干净的人,屋子里面并没有捡来的东西,地也扫得干干净净。只是房屋的构建和设计还是三十多年前的,所以里面光线很暗,再加上通风很差导致房间里很潮湿,墙上开始有了霉斑,屋内味道也不是很好闻。
沈意伶拧起了眉头。
她开了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正想往厨房走的时候,屋外传来了一阵响,像是重物掉在地上的声音,她匆匆赶出去看,正好看到戎栖在帮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小老头捡东西。
那小老头动作踉跄地从三轮车上跳下来,一边道谢一边还有些不解地问戎栖是谁。
戎栖手上还搬着从三轮车上掉下来的一大包纸板,礼貌回道:“我是意伶的表哥,跟她回来拜年的。”
这个小老头就是孙爷爷,大冬天他身上裹了一件很厚重却不怎么保暖的绿色军大衣,这件衣服他穿了好几年了,是从路边捡来的别人丢掉的衣服,他看着觉得浪费。
他的背佝偻着,那是年轻的时候干苦力干的。脚上也只有一双穿得破了皮的老旧皮鞋,鞋底被他自己补了一次又一次。
谁能想象这样一个老头子,竟是出生在上个世纪的有钱人家里。
听到沈意伶的名字,孙爷爷惊讶地往对面房子看了几眼,很惊喜地问:“沈丫头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戎栖刚要答,沈意伶就飞快地从里面跑了出来,她指了指院子角示意戎栖把手上的东西放到那里,再看向孙爷爷的时候眼神就变得不认同起来。
“怎么又去收纸板了?你的脚一骑三轮车就要痛,我让王奶奶那给你的钱呢,已经用完了吗?”
一看到沈意伶出来,孙爷爷满是皱纹的脸上就堆起了笑,他快步走过去关心道:“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没?”
沈意伶没回,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孙爷爷将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无奈之下才讪笑着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没用完,我让你王奶奶帮我存着呢,我身上还有钱,也有力气干活,哪里需要你的钱呀?那些钱我都给你存着,等以后你上了大学用。”
这话,沈意伶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孙爷爷那个养子上大学的时候,他就总是这样说,捡垃圾来的钱要存着,政府给的贫困家庭补贴要留着,就连不小心被别人电瓶车擦伤赔的几百块钱都要攒着。
他自己身上都没有多少钱,还要每个月固定给他的养子打生活费。
养子工作后总算是不要钱了,他也不歇停,一有闲钱就给沈意伶买书,还说她是大孩子了要给她买几身新衣裳。
明明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自己都好几年没穿过新衣服了,还要对她那么好。
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她是和养子一样的白眼狼。
沈意伶鼻子有些酸,她低着头,声音有些干涩:“沈家给的零花钱都比我给你的多,你不用替我存着,也不要再去捡垃圾了,该花多少就花多少。我身上现在没有现金,我去银行给你取。”
说着她就要往院子外面走,孙爷爷被她说一不一的性子搞得无奈,追又追不上,只能催促站在院子里的那个年轻小伙子。
“那个意伶表哥,你快帮我把她拉回来,这丫头那性格真是跟她爷爷一模一样,太犟了!”
戎栖应了声,赶紧快步朝着沈意伶离开的方向走过去。
孙爷爷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松了又没完全松完之时,他看到那个少年与沈意伶并肩而行,一点都没有想要把人拉回来的意思。
孙爷爷:“……”
这小伙子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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