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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放肆


  朱广利更是心无旁骛,在心里准备着晋王会问到的话,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横鱼街的火,倪鹏查出来的,和提刑司查出来的,没有一处相同,虽然真相依旧不明,可宋大娘子倒是清白的。

  他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菩萨保佑,晋王可千万别问他,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他恨不能把脑袋埋到裤裆里去,让晋王忽视他的存在。

  可惜不能事事如意,晋王看过文书后,和颜悦色的点了他的名:“朱知府,请问如何断案?”

  朱广利心头狂跳,站起来磕磕巴巴的回答:“回王爷,得两造具备、五听三讯,再以理推寻、观察五听、伏线发奸,若是凶杀,还得尸、伤、物、证、因齐全,方可断案。”

  晋王点了点头:“林宪司,你觉得你这案子占了几样?可有五听三讯?”

  林海站起来,垂头拱手道:“王爷,事无绝对,横鱼街这场大火,死伤足足上百人,财务损失无数,又有苦主,还有涧山重华寺僧人为证,宋大娘子也在逃,事出权宜,下官只能先行发出海捕文书,将宋大娘子抓捕归案。”

  晋王冷笑一声:“好一个事出权宜。”

  此事转运司作为监察,也参与其中,曹科不能将自己置身事外,便起身道:“王爷,若是宋大娘子无罪,为何在逃?既然逃跑,必定有猫腻。”

  “这么大的火,你们为何就知道她在逃?而不是在火中失事?”晋王神情越发不善,双眼狠狠的盯住了严实。

  “严帅司,驻军在你手里,倒是用的好啊,连缉捕盗贼这样的事,放着满州府的衙役不用,动用起武安军来了。”

  严实站了起来,状似恭敬,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恭敬。

  “王爷,下官亦是知州,管理治安也是下官职责所在,为了尽快抓到案犯,下官以为……”

  话说到这里,他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晋王,余下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

  晋王的眉眼、神情全都像是含了坚硬的冰。

  因为他的停顿,晋王问他:“你以为什么?”

  说话的声音语调还是和从前一样从容温和,但是配合着他那冰冷的神色,却有了浩荡的声势,仿佛他手中捏着巨大的权柄,足以呼风唤雨。

  “下官以为……动用武安军,也无可厚非。”与之相对的,严实的声音虚弱了下去,声势先怯了一大截。

  晋王淡漠地扫视其他人:“你们也是这么以为的?”

  朱广利二话不说,跪倒在地:“下官不敢!”

  利索下跪,也是他的长处。

  曹科在心中暗骂朱广利这个大怂包,和林海以沉默来对抗。

  天大的怒火,没有实力的依托,也弄不出多大的阵仗,一股风就散了。

  晋王看着他们的反应,当真是咬着牙根才抑制住杀意。

  他站起来,将手中的文书等物高高扬起,往他们头脸上打去。

  “放肆!”

  声音里带着破碎,伴随着纷纷扬扬的纸张,在大堂中不住回荡。

  “这个天下姓李!”他伸出手指,在离严实十步远的地方用力的指向他,“驻军护卫的是李家天下!”

  手指转向曹科:“你按察的也是李家的荆湖南路!”

  曹科忍不住道:“王爷说的这是什么话……”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忽然黏在了落地的一张纸上。

  那不是文书,是张旭樘写给他的亲笔信!

  他忍不住瞳孔剧烈震动,不敢置信地看向晋王,不知道这信他是从何而来。

  作为张家给他的承诺,他没有把这封信烧掉,而是秘密的放在了家中。

  严实也同样看到了信。

  张旭樘给他的信更是直白,指名道姓,让他将宋绘月捉拿归案,送到张旭樘手中去。

  他以同样不解的目光看向了晋王,同时双腿一屈,自行的跪了下去。

  “下官不敢。”

  曹科和林海,也双双跪了下去,心有灵犀的像是一对:“下官不敢。”

  衙役们不明所以,只知晋王震怒,扑通跪了一地,大喊“王爷息怒”。

  外面骤然起了雨,将天地连成茫然的一线,冷雨萧瑟,令人颤抖。

  晋王在氤氲的水汽中走下公案,走到跪着的人跟前:“各个都说不敢,心里却是各个都敢,本王的荆湖南路,你们也敢动,本王的人,你们也敢抓。”

  他毫不掩饰的将宋绘月划至自己麾下,并且从此以后,都不再掩饰。

  蹲下身去,他靠近了这三个荆湖南路的监司,压低了声音:“本王的王印,要不要也奉送给你们,让张家封你们做个异姓王?”

  如此直白大胆的话,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说,偏偏从一无所有的晋王口中说了出来。

  三位监司异口同声:“下官不敢!”

  朱广利跪的远一些,离门口更近,耳朵里只听到哗啦的雨声,并没听到晋王刚才说了什么,犹豫着也说了一句不敢。

  晋王伸手拍了拍曹科的脸:“不敢就好,要牢牢记住这个天下姓什么,本王姓什么,本王高兴了,就能把你们从武安军吃空饷的事情放一放。”

  曹科和严实这回是真的腿软了。

  驻军最下一层是都,一个都一百人,五个都组成一个指挥,五个指挥组成一个小军,十个小军组成一个厢军,左、右两个厢军组成一个武安军。

  这里面能做的手脚太大了。

  每个都只要空报一个人,每月的饷银就是三百文,再加上丝麻鞋、腰带、衣服、盐、酱菜等物,还有赏钱,能到五百文。

  一个月就能多从朝廷领到二百五十两,一年便是三千两。

  钱不多,然而可以长年累月的吃下去,所以成了许多路监司心知肚明的惯例。

  也有胆子大吃的多的,一年能吃下来十万多两。

  曹科的胆子不大不小,横竖所有的账都得过他转运司,他一伸手就抹平了。

  严实虽然是刚到荆湖南路,但是对于送到嘴边的肥肉,也没有不吃的道理。

  这事不能认。

  曹科战战兢兢道:“王爷,下官……”

  “没做?”晋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满脸都是逗猴似的笑,“好好说,让我听听你怎么狡辩,听完了我再去军中好好清理清理,把你转运司的账也好好理一理,兴许我能理出更多东西来。”

  曹科立刻把嘴闭上,向朱广利学习,做一个木头人。

  林海比他识时务,早早闭紧嘴巴,以免晋王一个不高兴,把他的把柄也抖落出来。

  为官者,哪里有干净的。

  只看有多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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