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当丫鬟的第三十三天
庶子, 就得本分。
顾见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就这么想,好像是小时候。要听从教诲,要让着两个弟弟, 要知道什么是安分守己。永宁侯府的爵位顾见海从未想过, 也不敢想。
对他来说, 根本没有争的机会,这从一出生就决定了。
顾见风虽才学比不上其他人, 但长子嫡子,一直得永宁侯看重。老二顾见水读书也好, 自己有本事。顾见舟和顾见山更不必说,一个是文状元,一个是武状元,日后必能光耀门楣。
说句不好听的, 就算顾见风死了, 爵位都轮不着他。
那还不如混吃等死呢,跟着谁混都是混。
现在顾见海明白其中的分别了, 不是跟着谁混都是混, 混得还不一样。
以顾见风的资历, 就算承爵,也就是个平阳侯, 日后子孙成器可光耀门楣, 不成器, 爵位会一削再削。
鸿胪寺能有什么前程。
但顾见舟和顾见山, 前途不可限量。
单看这事儿, 顾见舟在翰林院没法办, 顾见山在路上回不来, 就落到他头上了。
他必定会记得这份恩情。
顾见海让云氏准备两份礼物, 一份给宴几堂送去,另一份先收着,等顾见山回来了再交给他。
自己则收拾妥当,写了一封折子,交给永宁侯,由永宁侯递呈上去。
顾见海只是个六品校尉,不能上朝,做好这些,他就和府里的大厨子候着宫里的传召。
奏折送去半日,宫中一直没有消息,顾见海没见过皇上,心里自然着急,火急火燎地去找顾见舟。
顾见舟殿试时曾窥见过天颜,但只看了一眼,和没见过圣上没有区别,他道:“圣上一日要看多少折子呢,事分轻重缓急。咱们这事看着急,但还有更急的,不可能折子一递上去,就看见。”
顾见海觉得这事最急了,“还有别的事?什么事啊!”
顾见舟:“三兄有所不知,滇南一带大水,朝廷正焦头烂额。”
听说勤政殿门口候着不少大臣,还能听到摔打瓷器的声音,不管什么官,都是难当的。
顾见舟只是小小的翰林修撰,每日在翰林院就喝茶编书,未曾体会过民生疾苦,也出不上什么力。若是可以,顾见舟更愿意去赈灾,但如今赈灾大臣还未选出来。
这件事顾见海的确不知道,就像顾见舟说的,事有轻重缓急,人命关天,肯定比军粮一事更重要。
能怎么办,只能干等着。
比起顾见海那么着急,陆锦瑶是一点都不急。
如果用得着,那就是用得着,早晚无甚干系,她让露竹告诉姜棠,别的不必管,只等着宫里的消息。
五月十八这天下午,宫中太监来永宁侯府传旨,召顾见海入宫觐见。
悬在永宁侯府上方这口气又往上提了提。
顾见海过了晌午去的,傍晚了还没回来,郑氏心里七上八下的,倒是永宁侯坐得住,“别转了,转得我头晕。”
郑氏:“你应该跟着一起去的。”
永宁侯道:“圣上召见的是老三,我去像什么话。”
郑氏其实更愿意让顾见风做这个事,毕竟老大老四老五才是她亲儿子。奈何顾见风在鸿胪寺任职,更沾不上边。既然永宁侯都这么说了,郑氏就不再着急了,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
“还是老四媳妇娶得好,一个陪嫁丫鬟都比别人的得用。”
永宁侯点了点头,“既然老四媳妇和你说了其中的利害,那在外
就把她那丫鬟一嘴带过。这事虽算不上欺君,但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老大老二那边也是这个说法。”
那算起来这事也只有他们两个,顾见海,还有顾见舟夫妻俩知道。
几个大厨那边也是这么说的。
稳妥些。
郑氏忧心道:“见风那儿都不说吗。”
永宁侯:“不能说。”
这种事郑氏一向听永宁侯的,不说是好的,说了平白惹大房二房不痛快。
有句话说得好,亲兄弟还明算账呢,说了这两房怕是有意见。
顾见风尚且通透,但韩氏是个心气高的。二房那边还因为月娘的事生了嫌隙,不说是对的。
顾见海是过了晌午从永宁侯府出去的,天黑了才出宫门。
随着天越来越热,日头也越来越长,回到永宁侯府时,已经过了戌时。下马车的时候,是小厮扶着他下的,迈向门前台阶时,顾见海的腿还在发抖。
看着熟悉的灯笼和门匾,顾见海才松了口气。
可算回来了。
他挣开小厮,“你去宴方堂传个话,告诉大娘子我等会儿才回去,先把饭热上,来碗汤面就成。”
这会儿顾见海得去正院。
正院亮着灯,院前的紫荆竹随风摇动,南香南雪守在门口,远见顾见海进了院门立马进屋通禀,“侯爷,夫人,三爷回来了。”
永宁侯立刻放下茶盏,“赶紧让他进来。”
顾见海是空着手回来的,圣上没有传召厨子,他带着压缩饼干去,什么赏赐都没拿就回来了。
去过一次勤政殿,顾见海也不求拿什么赏赐,脑袋还在就行了。
不等永宁侯问,顾见海就道:“圣上说能不能做军饷,要试。儿子就和圣上说,滇南一带水患,灾民流离失所,朝廷要赈灾,不如在这上试一试。”
如能缓解灾情,也算大功一件。
还是顾见舟告诉他的滇南水患,不然顾见海还想不到这方面上来。
真是正正好,就是这么巧,他命也太好了。
“圣上怎么说?”永宁侯急得都站起来了。
郑氏拽了拽永宁侯的袖子,心道,还说她急,转得他头昏,这下可看出来谁更急了。
“南雪,你先给三爷倒杯茶。你们都坐下,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吗。”
顾见海依言坐下,道:“圣上应允了,这东西别人不会做,得把府上的厨子借几日。”
皇上说借,那是赏识是恩典,顾见海哪儿有不谢恩的道理。
又问了很多问题,顾见海当时手忙脚乱,早就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了。
他生怕自己说错话,心一直提着,更怕说漏嘴,从勤政殿出来,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全湿了。
那就是掌管着生杀大权天下疆土的皇上,顾见海头都不敢抬,更不敢窥视天颜。
还是顾见舟,虽然年纪小,但愣头青,什么都敢。
南雪端来凉茶,顾见海一饮而尽,“等做出饼干,朝廷去滇南赈灾,不需太多时日,就能看出这东西好不好用。不过滇南正大雨连连,饼干是淋不得雨的。”
除了需要大量的人做饼干,还需要大量的油纸。
永宁侯挥挥手,“这都是小事,圣上可说赈灾大臣是谁?”
顾见海摇头道:“未曾说过。”
这种事哪里会和他说,顾见海不了解朝堂中事,猜也猜不到。
永宁侯道:“那你就不要再想了,本本分分在军营待着,万不可对外声张。”
什么事没有定论之前,都不能说,有句话怎么说的,闷声发大财。
顾见海:“父亲的教诲,儿子都记下了。”
“行了,你回去吧,早些休息。”永宁侯觉得,就算军中用不上饼干,若能为受灾的百姓造福,也是极好的。
赈灾得些时日,且看看再说吧。
顾见海去宫中并未在永宁侯府掀起什么水花,甚至而言,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顾见海去了宫中。
不过,在永宁侯府传开了的——大厨房走了三个厨子六个帮徒,只剩一个大师傅支撑局面。幸好近日没有大的宴席,各院都是在小厨房用的多,一个大师傅也够用。
这些,都是姜棠从白薇嘴里听出来的。
白薇道:“这阵子天热,主子们都不怎么爱吃饭,盛京不下雨,反倒滇南泛滥成灾,唉。”
水患的消息慢慢传到了盛京,却没起什么波澜,南方几乎年年水患,只要不是在盛京,对名门望族来说就没什么关系。高门大族根本不会在意水患死了多少人,更不会在意因为水患,南方的良田淹没多少,对盛京到底有没有影响……
姜棠跟着叹了口气,听说压缩饼干会作为赈灾粮,比下发赈灾银要好得多。
饼干里面的红薯芋头极为便宜,能做出许多来。而赈灾银可不是朝廷拨多少,官估计也看不上。
姜棠道:“总为这些事发愁可不行,饭还是得吃的,试试今天的饭大娘子爱不爱吃。”
早上怀兮出去采买,碰见牛肉了。
她去的早,买回来六斤牛肉,又买了两斤新鲜羊肉,绝对够两个主子吃。
牛肉的颜色比羊肉红,不是纯瘦肉,还有两斤多的肥肉。
肥肉可以熬成牛油,油可以久放,等入秋了再吃一顿牛油火锅。
这顿牛肉买的才是值。
最近天热,就吃骨汤番茄锅好了。汤是猪骨鸡鸭炖的高汤,炖好之后先把去了皮的番茄丁炒出沙,然后把高汤往里一浇,再炖上小半个时辰,滋味才浓郁。
羊肉这会儿是不宜多吃的,吃多了上火,故而羊肉只切了一斤,牛肉切了一斤多。剩下的直接送去了正院。
因为耕牛老死的,肉质比较老,得用生粉和鸡蛋清裹一裹,再用清水洗掉,涮的肉吃起来才不柴。
剩下的就是鱼丸虾丸、各种蔬菜,还有豆皮木耳,摆了一桌,看着极为丰盛。
姜棠早就想让陆锦瑶吃上番茄火锅,有新鲜吃食往正院送上一份也是惯例。
但今日顾见舟下职极晚,陆锦瑶先吃了点东西垫了垫,“可是翰林院有事,怎么这般晚,天都黑了。”
顾见舟摇了摇头,“不是……没事。”
他笑着扶住陆锦瑶的手,“你饿不饿,咱们先吃饭吧。”
顾见舟的目光里有快要溢出来的温润,陆锦瑶动作顿了顿,“嗯,有点饿了,先吃饭吧。今儿小厨房做了锅子,汤是番茄味儿的,给父亲母亲送去了一份。这个不辣,吃起来不会热。”
顾见舟点点头,笑了一下,“是啊,一看就很好吃。等锅开了再放肉,府医说羊肉大热,你不能多吃。哎,竟然还有牛肉……”
陆锦瑶道:“是啊,怀兮一早出去碰见的,寻常还吃不到呢。”
等锅里汤开了,顾见舟就往里面放肉,和吃别的不一样,吃锅子要等着,得煮熟了才能吃。
这等的过程极为漫长。
看着热气一股一股地往外冒,锅开了放了肉还要再等。顾见舟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平日
在饭桌上夫妻俩也会说话,今儿倒是相顾无言。
陆锦瑶一早就看出来顾见舟心里藏着事,谁让他是一个心里藏了事,脸上藏不住的人。
在别人面前还好,到了她这儿,恨不得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陆锦瑶怕他憋着连饭都用不好,就道:“你是不是有事想和我说。”
顾见舟正盯着锅什么时候开呢,闻言猛地抬起头,“阿瑶,你怎么知道的啊。”
陆锦瑶道:“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一猜就猜到了,说吧,是什么事。”
她倒不怕顾见舟和顾见风一样,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顾见舟又把头低下了,“滇南水患,圣上派人赈灾,我主动请缨,和户部尚书等人一同前去。”
若非永宁侯府拿出了压缩饼干,这事还轮不到顾见舟。
赈灾虽然凶险,但也是实打实的历练。
永宁侯该派一人去,那个人就是他。
顾见舟觉得,他既不能像五弟一样上战场保家卫国,也不能像父母官一样做青天大老爷为百姓做主。能去赈灾救人,是他目前能做的最大的事。
只是当时时间紧急,来不及回来再和陆锦瑶商量,他就自己做主了。
那日顾见舟想过,要外放,做一个好官,给陆锦瑶挣个诰命回来。
这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
可……阿瑶才有孕,还不到三个月,他不该走的。
顾见舟一脸内疚,锅开了都没反应。
陆锦瑶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羊肉,道:“可说了何时走,你头一回儿出远门,东西得备齐了。同行的还有哪些官员,若是有相识相熟的可以互相照看着。”
倘若有平阳侯府永宁侯府的远亲,那一路同行还方便些。
顾见舟急道::“阿瑶,我是说我要去滇南赈灾。”
陆锦瑶道:“我知道,刚才不就说了,所以我才问你何时出发。”
顾见舟扭过头,那一瞬间的愧疚和被理解冲上头脑,他道:“圣上已经派人去建窑炉了,一定得用面包窑,做烧饼的窑也行。窑炉建好,先做出一部分压缩饼干再出发。”
至于做多少,顾见舟也不知道,只能自己估摸个数。
朝廷拨下的赈灾银五十万两,命滇省各地开粮仓赈灾。这些银子不会全用了,大约拿出三分之一,从各地收购红薯芋头蔬菜。
按往年的例子,全是买米面粮食,每户再发放赈灾银。
今年有所不同。
收购是极快的,不消两日就能把这些收购齐全,再运往滇南。
两日后,顾见舟会随赈灾大臣一同前往滇南。
陆锦瑶点点头,“两日足够了,给你带些药材、干粮、换洗衣物就行了。”
顾见舟点了点头,大约是因为陆锦瑶表现太过自然,他心里反而更不好受了。他给陆锦瑶夹了肉,“你多吃点牛肉。”
这顿饭味道极好,若是没说这事儿,顾见舟肯定吃不下去。但啥话都说出来,心里松快,自然把剩下的全吃了。
微酸的口味,肉泡在里面酸香可口,不带一点辣味吃起来也不热,把桌上的菜吃干净下把手切面,这一顿才齐活。
陆锦瑶一直笑着,吃过饭便去给顾见舟收拾东西了。
顾见舟看不下书,就去跟着陆锦瑶。
原本她一直背对着顾见舟收拾,顾见舟看不上她的表情,等走过去一看,才发现陆锦瑶眼中有泪光。
她把顾见舟推开,“我没事。”
顾见舟拉住陆锦瑶
的手,“我会早些回来。”
次日一早,整个永宁侯府都知道顾见舟要去滇南赈灾了。
上回给顾见山准备了干粮,这回要给顾见舟准备。
姜棠以为陆锦瑶会亲历亲为,但奈何陆锦瑶什么菜都不会做,就在屋里给顾见舟缝了两身衣裳。
给顾见舟带的干粮和顾见山的一般无二。
只不过因为他是去赈灾的,带的干粮并不多,而是以药品居多。
姜棠记得古代水患之后会发瘟疫,进正屋送东西时多说了两句,“可以再带些药酒、醋、石灰粉,奴婢以前家中有鸡鸭死去,怕别的鸡鸭染上病症,就用石灰粉水把鸡圈熏一遍。”
这个陆锦瑶还真不清楚,她点了点头,“那让怀兮去打两壶烈酒,两包石灰粉。干粮再少带些。”
去赈灾不可能单独给顾见舟一辆马车,东西不能多带。
姜棠:“奴婢出去就告诉怀兮姐姐。”
陆锦瑶:“圣上的意思是试试饼干好不好用,我觉得过不了几天,便能把方子用上。”
至于军粮从哪儿买从哪儿运,是做好了送过去还是把粮饷送过去再做,陆锦瑶就不清楚了。
那中间的这些时日,唯有等了。
五月二十一这日天还没亮,顾见舟就背着行李去城门口了。
陆锦瑶是舍不得,但过了两日,这份不舍就淡了。
她要忙铺子的事,要准备新口味的点心,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儿女情长。铺子满打满算开了二十日,净利润二百二十一两银子,想要回本还得等些时日。
铺子里的点心以芋泥糕、抹茶口味的蛋糕千层卖的最多,剩下的点心第二日以半价再卖。各种点心做出来切剩下的边角料最便宜,但可遇不可求,这个得抢。
陆锦瑶今儿带了怀兮和姜棠出来,她一向从后门进,经过前头那条街的时候看见燕国公府的马车停在了铺子门口。
陆锦瑶恍然一愣。
自从春日宴过后,同燕国公就再没联系过,唯一的交情便是燕国公府给姜棠送了药材,她回了两匣子点心做回礼。
燕国公夫人并未登门感谢救了她女儿的人。
后来在庄子遇见安阳郡主,也就是搭把手帮个忙。
陆锦瑶把车帘放下,吩咐前头车夫,“从后门绕。”
进了后院,陆锦瑶没往前头铺子去,怀兮和姜棠去前头帮忙了。
和开业那几日不一样,这会儿客人多,穿什么衣服的都有。
怀兮帮忙捡蛋糕,姜棠负责结账收银子。
两个漂亮丫鬟在这儿卖东西,来这边排的人都多了。
算了几个人,姜棠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十四五岁大,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还记不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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