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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霉雨


  梅雨季节,河面上下着蒙蒙细雨,没人有心思欣赏缠绵的美丽,整整下了几天几夜。

  每天面对嘀嘀嗒嗒的雨水,好像永远下不停。天天带着一股霉味。空气湿度大闷热,衣物很容易发霉,乡里人也叫“霉雨”。

  没有丁香一样的姑娘撑着油纸伞,曼妙身影,美轮美奂,彷徨在悠长的雨巷里。

  现实就是土路泥泞不堪,出门浑身都是泥巴。

  李和一家子糟心坏了。这路到处是稀泥窝,不管是板车还是驴车都走不出去,没法收黄鳝了。

  没办法他只得在镇上洪水河的桥头收起了黄鳝,靠河边,每天下午5点开始收两个小时,附近村子里朝这边送黄鳝的越发多了起来,每天照样忙的要死。

  现在每天现款现结,李隆挎着特意省城买的小牛皮包,鼓囊囊的招摇,这阶段的历练,以往的青涩倒是越发少了。

  不过最近陷入了单相思,每天都送黄鳝过来的一个姑娘,让李隆魂不守舍,这是个在外面跟异性多说话都要脸红的年代。

  确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当种子不经意掉进他心里生根发芽的时候,开始每天关注一个人的一举一动。

  担心太刻意,就假装漫不经心,甚至故意摆着一张正经的,面无表情的脸。

  但是这始终是甜蜜的负担,偶尔说上句话,想不显出自己的开心,简直是太难了。

  爱情的青苗一旦在心里密密麻麻的扎下根来,是怎么也拔不出来的。

  李和作为过来人,怎么可能瞧不出来呢?

  有一次他还特意看了一眼这小姑娘,脚穿一双土的不能再土的褪色的黑布鞋,身穿一件不太合身的灰格子衬衫,身形曲线有致,小脸清秀,这长相倒是也算拔尖。

  皮肤倒是不算白,关键这年头农村不管是妇女还是小姑娘,都没白的,一到农忙季节大队民兵连长就组织青年去打杷训练,大队团支部书记就组织团员开会学习,于是女人就成了种田的主力。

  可怜生在这年月的姑娘,她们白天顶着炎热的天割谷,晚上披着星星在田里扯秧,天热蚊叮虫咬。

  这时没农药化肥祸害,不光黄鳝泥鳅多,田里蚂蟥蛇也多,脚杆子上胀得放亮的蚂蟥一抓一把,扯秧的经常把蛇抓在手里,苦真是没法说,没吃没穿没柴烧,许多的姑娘实在是受不了这份罪,有一种生不如死的念头。

  于是经常听说某湾淹死几个,某大队姑娘上吊自杀这样的传闻。

  妇女顶半边天,其实真正的半边天,农村两口人一吵架,女人就跟男人嚷‘我一辈子跟在你屁股吃苦’,男人通常喃喃不吱声了。

  所以李和这活了两辈子,见识了王玉兰,李梅受过的苦,对她们是真正的敬重和心酸。

  处在朦胧恋爱阶段的小boy,平时瞧着挺要强的一人,一旦陷入单相思,便越发的绷不住。

  大按照大壮的话说,大男人留张厚脸皮,不追女孩子用来干什么?

  于是李隆真的听进去了,在女孩子的面前,不自觉把自己位置摆低。

  李和倒是不会管这些,只要不是上辈子那个张妮,弟弟找谁做媳妇,只有人品正,其他都不会太在意。

  他每天带着大壮和李隆蹲在桥头收黄鳝,收完后,也不回家了,就直接找路边摊吃点葱油饼子或者凉面,至于饭店,有粮票吗?没有,那就只能这么凑合了。

  至于老爷子和两个叔叔,来的早点偶尔会帮着带点饭,下雨路上会更不好走,晚上又没月光,只能趁着天没黑就开始出发了。

  有时到的早了,水产公司没人,就需要在那边等到凌晨2点,有时财务室的人来的更晚,就需要等到凌晨4点,更是苦不堪言。

  李和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束,一双解放鞋裹满泥。再看看那件卡其布上衣,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脏不啦唧的像只破麻袋套在身上,怎么也拉不平的皱褶。

  好不容易,等雨停了,又进入了大暑,李和不敢在蹲在桥头了,只能把摊子放在桥头的树荫底下,哪怕已经6点多了,可这酷热还是透心透肺。

  趁着现在不忙,大壮和李隆俩人就偷闲躲河里不愿意上来,正是暑假,河里还有一群光着屁股的孩子,衣服都摆在河岸上。

  洪水河是淮河的支流,很干净的小河,附近居民都用河里水洗菜洗衣,李和记得后世这里的人开了养猪场,把脏东西全部流进这条河,几年后这条河会变成一条脏河。

  后来随着经济发展,淮河两岸也布满了沙场,河里铺满了吸沙船,拉沙车跑的到处都是,灰尘尾气肆意,就是眼前这座桥因为超重都没保住。

  李隆仰躺在水里,突然被大壮拉了一下,站起身子,顺着大壮手指的方向一看,赶紧屁颠屁颠的跑上岸穿衣服。李隆的单相思对象段梅正推着小推车慢慢的朝这边来,小推车上的袋子不用看都知道是黄鳝。

  李隆可不愿意在意中人面前光着身子跌相。

  李和抿口一笑,位置让给了李隆,他也脱了衣服,直接穿着裤衩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穿出十几米才漏出头。

  还没扎几个猛子,就听到李隆和一群人对骂。。

  ”喂,小子,你们老实点,不要嘴里不干不净,要不我可不客气“,李隆对着几个小年轻凶道,原来几个河里的小年轻正对着推着小推车过来的段梅猛吹口哨,这可惹恼了李隆。

  这时候的小年轻可是单纯的多,顶多有点花花肠子,连混混都算不上,流氓更搭不上边。可毕竟是年轻人最要脸面,被当众这么凶,哪个能乐意这么下台。

  祖宗八代都问候了好几遍,互相又骂了几句,几个小年轻被李隆一句,“有种你们上来“,给激起了性子。

  四个年轻人就穿着裤衩子从河里上来,就要和李隆开撕,虽然知道收黄鳝的这兄弟三个不好惹,可也不怕事,初中下学开始在镇上厮混,打架斗殴也没少干,经常把人开瓢,吃的商品粮,自我感觉高人一等,对个乡下人自然不能低头。

  站在旁边的段梅不知所措,慌乱的拉住李隆,”你们不要骂了,俺没事的“

  李和本来拉住了要上去揍人的大壮,给弟弟英雄救美的机会,可看这架势,就知道不能善了,怕弟弟吃亏,和大壮俩人赶紧上岸。

  ”你老母“,一个大高个一上岸,还有几步距离握着拳头就要往李隆那边扑。

  李和也刚上河提,一个助跑毫不犹豫一脚从大高个后背踹上去,高个直接趴了。

  他回头又一脚朝另一个小年轻腰上踹去,趁对方一个趔趄,直接勒住对方脖子,一下子就摁地上了。李和心里还把这小年轻当孩子,可不敢下重手朝脑袋上招呼,他好歹练过,现在又是吃嘛嘛香的棒小伙,打架有技巧有力气,要是下死手,就显得一般见识了。

  当然如果这几个娃没轻没重的手里有板砖,刀或者棍子,那李和就要直接往死揍了,因为十五六岁年纪也是最不忌讳后果的,只要给他们得了机会,他们真的敢脑子一热就捅人。

  场面立马乱了,河里的孩子就在一旁起哄,大壮和李隆一直都是打架好手,在农村一言不合,动手打架再正常不过。

  不过一圈下来,大壮下手倒是有轻重,把人放倒,踹了一脚就不再动手。李隆可就不管不顾,骑在对方一个长毛孩子身上,直接攥住拳头朝对方头部打。

  李和赶紧把李隆拉起来骂道,”怎么的,还要把人打死“

  看着李隆脖子子被对方指甲划出血辣子,血也出来了,李和反而又有点心疼了,踢了一下躺在地上的长毛的腿,说道,”别趟地上装死,你只是鼻子出血了,起来“。

  那长毛只得捂着鼻子起来,又看了一眼另外三个同伙,发狠说道,”这事咱们没完“

  李和气的笑了,冲四个人说道,”怎么没完,难得还要学小孩子,回家找家长告状?再说你们这可是调戏人家姑娘,也是你们先动的手,告到派出所就是流氓罪,要吃枪子,要不我陪你们去一趟派出所?“

  一直站在旁边慌乱的段梅听见李和这么说,倒也不是个畏畏缩缩的姑娘,反而是个有担当的,道,“对,俺就去派出所告你们耍流氓”。

  几个小年轻虽然年龄也不小了,可也没见过世面,几句话一糊弄,心里反而忐忑不安,大高个强撑着说道,“我这哥们鼻子被你们打出血了呢?”

  李和也懒得和这帮小孩子计较,对方也只是年轻气盛点,倒不是多坏,也给对方台阶,“你看看我弟,这脖子上的血楞子,能轻的了?

  大家不打不相识,做个朋友如何?

  我们以后就在这桥上收黄鳝,你们也经常在这一片玩,抬头不见低头见,脸红脖子粗,多没意思。

  这五块钱你们拿着,带这小弟去卫生室把鼻血止住,好不.这事就这么算了?“

  李隆要听给5块钱,可不乐意,喊了声,”哥。“

  李和瞪了他一眼,可没搭理他。

  这几个小年轻虽然是镇上的,可没正经工作,平常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踩北海幼儿园,只是鸡毛狗碎的拿个几毛钱,混个烟抽,何曾见识过这么大的钱。

  几个人对视一眼,也不支声,觉得对方给钱就是服软,长毛拿了钱说了声,”好吧,算你识相“。

  李隆一听这话,还要上去扑,一把被李和拉住了。

  他哥俩虽然不是膀大腰粗的,但是绝对是能打的,不管是单挑还是群殴,在本公社,是不会服任何人的。

  可是,他们是有家里人的,还有女人呢,这些公社的混子正是混不吝的年龄,说难听点,就是热血没脑子的年纪。

  惹不起!

  打一棍,给个枣,是最好的做法!

  四个人下河随便洗了洗,又重新穿上衣服,一抬脚就走了。

  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些人,李和仰天长叹,果然是民族native。

  段梅这小姑娘事后见因为自己亏了5块钱,死活要担一半。李隆哪能让心上人赔钱,黄鳝称好重,算多少钱,就给了多少钱。

  段梅倒是出真心,哪怕回家不好和爹妈交代。

  小姑娘一走,李和说,”你要是真上心,咱家条件现在也不算差了,回头让奶奶打听下,看哪家的,找人上门相相看。“

  李隆瞬间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too  young。

  李福成晚些时候带着两个儿子过来,听了这事,然后对李隆说道,”这事你哥做的对,你们毕竟占了便宜,这跟大壮他爹赶驴子一个道理,甩一鞭子再给个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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