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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2 信口雌黄


  第222章信口雌黄

  皇帝的车仗到了京师近郊,魏彬、邱聚率宫中仪仗前来迎驾,为皇帝换装。

  正德此次大同之行,与朵颜三卫和女真各部成功结盟,在他们的配合和牵制下,辽东将牢牢控制在大明手中。同时白登山下力退伯颜、挑起鞑靼内部纷争,大有不战而屈人之兵之效,远胜数十万大军耗费无数钱粮出兵讨代。

  这份功绩令刚刚承继大统的小皇帝踌躇满志,自忖一回京就要受到文武百官的赞美颂扬,所以尽管一向讨厌繁文褥节,正德皇帝还是沾沾自喜、耐性十足地配合着太监、宫女着衣。

  皇帝袍服里三层、外三层的,白纱中单外,冠、衣、裳、蔽膝等一一穿戴停当,罩上大红的十二团龙衮冕袍服,穿上高双底的靴子,小校尉立即变成了英气勃勃颇具威严的少年天子。

  杨凌已先一步将唐一仙送进京去,自在龙辇外等候皇帝着衣。一切准备停当,车驾启程。远远的就见城门下彩棚高搭,李东阳、焦芳、杨廷和率领文武百官,备着羊羔美酒站在彩棚外恭候。

  全副銮驾,整队行来,一对对龙旌凤旗,一排排黄钺白旌,中官太监、宫娥彩女、大汉将军过后,黄罗宝盖出现在眼前,正德竟未坐轿,而是骑着一匹红鬃骏马。

  文武百官伏地叩头、山呼万岁,正德皇帝心情甚好,笑吟吟地下了马,向百官点头示意,徐徐步入彩幄中搭的临时宝座。

  趁这机会,焦芳轻轻扯了扯杨凌衣襟,急急说了句:“杨大人小心些。门下探知文武百官对皇上微服出宫、大同遇险颇为不满,你没见百官未着梁冠么?若有诘难还请谨慎应付”。

  他是内阁三公之一,不能在人后久待,一语话毕,赶紧越众而出,赶到百官前面率众朝谒皇帝。

  杨凌听了焦芳提醒,不由一怔,他早就预料朝中官员对于皇帝私访大同极为不满。光看当初三公气急败坏追出百里的情形就知道。只是此次大同大获全胜、战果非凡,难道百官对皇帝此行的成就视而不见,会在迎接皇上凯旋时予以诘难?

  他看看文武百官,今日在得胜门前迎候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清一色朱红的官袍,官帽也没有丝毫异样,焦芳说地梁冠是什么意思?

  杨凌疑惑地向伍汉超招招手,待他走到面前低声问道:“本官对官场褥节最是不耐烦。你知道梁冠是怎么会事吗?”

  四周都是文武官员,杨凌实权虽大,但品秩只是三品,在这一大堆的四品以上级高官中不算显山露水,原本应该居于后边。但他穿着隆重的四爪蟒袍,这是皇帝特赐,可不只是一件袍子而已,这样有特殊恩遇的臣子是可以与三公并列行礼的。所以也站在前列。

  伍汉超见身后百官云集,他一个小小侍卫不敢在官列中久站,忙低声答道:”大人,文武百官庆祝皇帝大功时,按礼皆应去乌纱,头戴梁冠,此冠式样相同,依公、侯、伯。一到九品,以梁线的多寡来区分,今日……百官戴的只是寻常上朝晋见时的乌纱而已”。

  “啊!”杨凌想起正德继位、大婚和新年百官贺岁时所戴地式样相同的帽子,忽地醒悟过来,这三次要事,皇帝继位时他任宫中侍卫统领、皇帝大婚时他是天子副使、新年贺岁时他是直入内宫以皇帝近臣的身份见驾,始终不曾在金銮殿上与百官同礼,所以竟忽略了此事。

  杨凌听了心中一沉。暗暗提着小心。开始细细打量百官神态。皇帝亲自带兵取得大胜,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武将在朝中取得的胜利。其效果类似于今日一些冲突可以让军方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取得原本不得通过的军事预算一样,后续好处多多,这些粗心眼的将军们至少这个帐还算的明白,是以武将们一个个甲胄鲜明、趾高气昂。

  而朝中文官,尤其是翰林院、御使台的官员们虽然衣着鲜明,却个个面沉似水,毫无喜色,显然今日来迎只不过是尽臣子本份,根本无意恭祝皇上地文治武功。至于内阁三公和六部九卿这些高级官员城府深厚,脸上一副不喜不愠的神色,也看不出态度如何。

  杨凌心中稍安,正德的脾气他最是了解,率性而为、喜怒形于色,是个毫无城府的性情中人,只要没有不识相的臣子当众扫了他面子,今日庆功迎驾宴过了,那么他们上百十道奏折也没关系了。

  李东阳捧着青铜觞爵,斟满美酒,正德喜孜孜地接过来一饮而尽,焦芳又进奉果榼,正德双手接了放过一旁,最后杨廷和擎献金花,为皇帝佩于胸前,然后三公退后几步,率领百官伏地高呼道:“臣等恭喜皇上凯旋回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正德眉开眼笑,想想一句恭喜凯旋,实在难以尽述此次大同之行地精采,不禁起身道:“诸位爱卿平身,朕暗巡大同,京中多劳诸位爱卿辛苦啦,呵呵,诸位爱卿可知道么?朕在白登山上,但见万矢横空、大军如潮,始知要做一个文治武功的圣君是何等不易。

  危急之中幸赖杨卿沉着应对、边关将士誓死效命,伯颜终在朕的脚下狼狈而逃,哈哈!爽快之极!众爱卿,此次重挫伯颜、结盟兀良哈不过牛刀小试耳,来日朕必效法洪武、永乐大帝,亲率大军,立不世之功!”

  焦芳立即伏地大呼道:“皇上英明,臣等愿辅佐陛下,开疆拓土,让大明江山海靖河清、江山一统,万古不移!”

  下边武官齐声应和,但文官群中应者廖廖,正德先是一怔。脸上笑容渐渐敛去,颊上慢慢浮起两团晕红,也不知是方才那一杯烈酒酒气上涌,还是由于愤怒。

  杨凌注意到正德扶案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立即扬声道:“皇上一路车马劳顿,还请早些还宫休息”。

  正德抬头瞧了他一眼,只见杨凌向他微微摇头,他也知道此时不宜动怒。压了压心头火气,正要下旨回宫,翰林学士中忽有人道:“臣等欣喜不胜,恭迎皇上平安回宫,非为天子亲临险地,乃为大明江山社稷因此得安矣。

  皇上微服出宫,以天子之身临于险地,以大明天朝之威折节下交于区区兀良哈。许以重利,实无可炫耀。试问伯颜可汗以区区六万之众突破长城,兵围白登山,而后从容离去,以我大明坚城利炮、十二万大军。歼敌不过百余,何来鞑靼狼狈逃窜之说?”

  “什么?”不独正德,便是杨凌等随驾回朝地张永、苗逵等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歼敌不过百?这数字是怎么统计出来的?”

  正德的小脸都气白了,他指着那人。手指哆嗦,都快气晕了过去,半晌才迸出一句道:“你……你信口雌黄,朕的边军歼敌过万,何来杀敌不过百之说?”

  御使台众官中立即冒起一人,昂然道:“皇上无论行于何处,当有随侍官员记录一切言行,皇上若大军征伐。当有书记官随行,记录一切战果,自来边军冒功领赏者众,如今没有起居注官随行、没有兵部书记官随行,歼敌过万,证据何在?皇上莫要受了边军蒙蔽”。

  正德年纪小受不得激,一时血贯瞳仁,他怒不可遏正要将那人喝骂下去。又一个官员起身道:“鞑靼人出入大明。如入无人之境,臣闻是内有奸佞配合。军中溃烂一至于斯,应当严惩不贷!”

  “皇上,臣闻伯颜返回大漠,正与朵颜三卫议亲结盟,彼此往来频繁,兀良哈向来首鼠两端、不可信任,以诚示之、以恩惠之,不如坚壁清野、不予互市以严惩,使之知我大明天威,献策结盟者丧权辱国,陷皇上于不义、辱天朝之国威,应当严惩!”

  “皇上,臣于邸报中得知,瓦剌亦向鞑靼赠粮,可见血浓与水,蒙古各部同气连枝,虽然内部不和,但一遇外力必然团结……”。

  “皇上此次远离京师,闹得天下人心惶惶,谣言四起,大同遇险更是可虑,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臣闻皇上还欲再次起兵,亲自挂帅,实不可取,‘土木堡’之变前车之辙,不可不防……”。

  “皇上既知做一个文治武功地圣君不易,就该体恤民情,朝中筑山陵、修长城已捉襟见肘、入不敷出,鞑靼蛮人不过是疥癣之疾,沿边征掳所图不过些许财物,动用大军征伐所费何止十倍于鞑靼所造成的损失?圣人曰垂拱而治,皇上应该……”。

  “皇上,臣听说皇上一路行来,惊动地方、夜宿民宅、仪仗之中多有美貌女子出入,实在有损圣德,民间谣言四起,皆谓天子巡幸大同,是为征求美色,是故民怨沸腾……”。

  眼见下边此起彼尽是大放厥词的臣子,正德气地怒发冲寇,头发几乎要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就算进谏的话有理,也休想他听得进一句了。

  李东阳早知朝中文官对皇上轻率出宫十分不满,但是刘健、谢迁请辞后,唯有他留在朝中,一些激进的官员对他大为不满,认为他恋栈不去是贪恋权贵,李东阳处于这样尴尬的境地,实不宜对清流过于打压,是以虽见皇上脸色越来越差,却不便出言压制百官,所以悄悄向杨廷和递了个眼色。

  杨廷和心中也认为皇帝就应该在京师号令天下,此次皇上轻率出京,他们三大学士承受着来自后宫、外廷的诸般压力,还要应对民间谣言、平复民心,戒备各地藩王动静,可谓忙地焦头烂额。

  再者他与两位大学士一路追赶皇上,杨凌使人断了他的马腿,大同之行再次被杨凌阻回,杨廷和到底比李东阳年轻些。胸襟气度及不上他,心中多少有些耿介。

  他也听出那些执拗的官员所说地事情大多是强词夺理、牵强附会,但是以那些人地学问,又何尝不明白皇上此行地确大有斩获?

  只不过在他们心中皇帝离开京城巡弋于边疆,害处远甚功绩,而且文官心中还担心小皇帝年轻气盛,从此穷兵牍武、武将把持大权不可控制,故此竭力打压。这也暗合杨廷和地意见,因此虽见他极是尊敬的李大学士示意,杨廷和故作未见。

  武将中一些将领对这些引经据典地文官不满起来,开始据理力争,只是那些文人一张嘴就滔滔不绝,满口都是之乎者也,这些武将大多听得瞠目结舌,在声势上当然难以压倒他们。

  杨凌见文官武官彼此对骂。正德小皇上已经快抓狂了,忍不住向皇上走去。他悄悄走到正德身边,轻声道:“皇上,你还记的在大同时臣向你禀报的那些愚民谣言么?”

  正德怒发冲冠,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但是杨凌提的事和现在的场面全然无关,一下子勾起了正德地好奇心,他硬着嗓音道:“记得,怎么了?”

  杨凌听出正德声音哽硬。不禁暗骂这群官员的愚蠢,这次大同之行风风光光,小皇帝当然希望得到百官的认可,可是如今回到京城,等待他的竟是这种局面,犹如一盆冷水当面扑来,以这种岁数地少年逆反心理,要么自暴自弃变本加厉。要么心灰意冷从此无所作为,这些蠢货把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当孔圣人教训么?就是孔圣复生,是否就有这份涵养气度?

  杨凌轻声道:“臣记得皇上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

  正德身子一震,闪目望向杨凌,杨凌微微一笑。一扫那些官员。对正德道:“皇上你看,这些官和那些鼠目寸光、人云亦云的市井之徒有什么区别?所不同者。不过是那些人卖弄的是奇闻逸事,图个乐呵,他们卖弄地是伶俐口舌,显摆文章”。

  “皇上大同之行,是荒唐不拘还是功在社稷,没有起居官、书记官作证,但是天地可以为皇上作证!大同的十二万大军、数十万百姓可以为皇上作证!溃败到草原上的敌人,可以为皇上作证!”

  张永、苗逵和被削了官职躲在后边的谷大用都胀红了脸,异口同声地道:“老奴,也可以为皇上作证!”

  正德看看他们,回头再瞧瞧那些涨红着脸正唾沫四溅争吵不休地官员,嘴角慢慢上翘,过了半晌,他眼中忽然泛起有趣地神色,格格一笑道:“说的好,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们想说甚么,朕禁不得他们的嘴,朕要做什么,他们又岂能缚住朕的手脚?”

  这一瞬间,他眼神中地委屈、悲伤、愤怒一扫而空,代之以坚定、不屑和一丝顽皮,他抿了抿嘴唇,忽然扬声笑道:“诸位爱卿忠于国事,忧心朕躬安危,虽然有些危言耸听、夸大其事,呵呵,也是一片忠心可嘉,朕都记在心里啦。

  出宫日久,朕甚是思念太皇太后和太后,这就要进宫问安了,诸位爱卿有何谏议,明日廷上再说。魏彬,摆驾回宫”。

  正德避重就轻,廖廖几语把他们的责难全部归结于因为担忧皇上安危以致言过其实,然后笑吟吟地一拂袖子走向龙辇。

  那些暗暗攒着劲儿等着皇帝大发雷霆的官员顿时都愣在那儿,这还是印象中那个性情暴躁,常常被人只言片语就激怒地无法自控地小皇帝吗?

  他们不怕皇帝龙颜震怒,但是一个喜怒不形与色、叫他们无法琢磨的天子,却不由让人从心底里产生一种畏惧。

  皇上地反应大出他们预料,一时无法应对,等他们反应过来,正德已施施然弃马登上了龙辇,仪仗通过得胜门,走正阳门,直趋午门回了皇宫。内相刘瑾在宫门前跪接圣驾。

  杨凌伴驾到了宫门前,候皇帝一进了宫,立即嘱咐人抬了唐一仙的轿子随后赶来,自已打马如飞直奔西城。

  内阁大学士李东阳、焦芳,内相刘瑾和锦衣卫牟斌晚了一步,先后派来相请地人都扑了个空,此时杨凌已一路快马出了城,到了高老庄。

  熟悉的家门已经在望。杨凌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快马加鞭,还没到府门前,就遥遥看到几个人影杵立在那儿。

  近了,更近了,隔着三丈多远,杨凌猛地提缰勒马,健马长嘶人立。前蹄尚未落下,杨凌已跃下马来,疾步迎了上去,一把将身材娇小的幼娘揽在怀中。

  两人耳鬓厮磨,缠绵半晌。肩头不觉已湿了一片。

  杨凌抑住心头激动,抬头望去,只见玉堂春、雪里梅、高文心几个美人儿莫不眼含泪花,羞喜中带着无限欣悦。杨凌眉尖一挑,向她们含笑点头,刹时红了三朵桃花。

  他低下头来,扶起幼娘,伸手替她抚去颊上泪痕,轻笑道:“看你,相公不是回来了么,你有着身孕。莫要哭坏了身子,来,让相公瞧瞧胖成什么样了”。

  他方才揽着幼娘,就觉得那小蛮腰如今粗重了许多,是以开口调笑,韩幼娘一听顿时胀红了脸,忸怩不安地立起了身子,生怕真的变丑。让相公看了失望。

  杨凌细细打量。幼娘桃颊樱唇、漂亮地浓黑眉毛纤发可现,五官依然娇美如昔。只是小腹已见隆起。

  当初青涩灵秀的小丫头,如今已经是丰腴秀润的小妇人,如带露的玫瑰迎风绽放,风华炫目。而这,是自已,让她从一枝清涩地花骨朵儿,绽放了绚烂地花瓣。杨凌满心喜悦地叹了口气,又轻轻拥抱了她一下。

  苏三和雪里梅姗姗上前,娇声下拜道:“老爷”。

  杨凌嗯了一声,放开幼娘将她们扶起,两个年方二八的小美人眼神明净澄澈,俏脸上淡施些许脂粉,脸蛋儿微微有些消瘦,更显得明艳而清丽,如同两朵水灵灵地雨后雏菊,真是叫人想不动心都不成!

  高文心见杨凌揽着她们地香肩,眼神中微微闪过一抹失落,但她脸上仍是嫣然浅笑,上前见礼。杨凌对她不好过于亲昵,又冷落不得,只得隔着衣袖扶她皓腕,高文心不禁幽怨地瞥了他一眼,那菱唇轻咬,媚眼如丝的模样看得杨凌心儿扑通一跳:这丫头,和雪玉雪儿学的么?什么时候眼眼神也变得如此撩人了?

  高管家领着一众家丁侍婢喜气盈盈地上前见过老爷,杨凌想起唐一仙马上就到,便吩咐道:“老管家,派人守在门口,一仙小姐的轿子到了,立即通知我们”。

  一家人边走边叙说着别后离情,到了前厅坐下,杨凌说道:“一仙马上就到,住处安排妥了么?”

  韩幼娘温柔地点点头道:“嗯,已经安排妥了,听说……她失去了记忆?”

  杨凌蹙眉道:“是,我们发现她时,她已不记的我们了。那日坠崖后,她被经过的代王妃救走,去了大同待在王府中,所以我的人和地方官府的人一直找不到她”。

  雪里梅和玉堂春互视一眼,问道:“老爷,我们三姐妹自幼情同手足,如今她被找回来,是件天大地好事,您信中何以让我们将她认做表妹呢?”

  杨凌沉吟一下,挥手屏退侍婢,这才说道:“信中我不好说的过于明白,如今我就直说了吧,玉儿、雪儿,你们知道我们是怎么结下这段缘的么?”

  玉堂春俏脸微红,咬着唇儿眼波荡漾地瞟了杨凌一眼,不敢回答这样羞人的问题。雪里梅和杨凌在闺房中大胆调笑惯了,在他面前有点没大没小,却调皮笑道:“我知道啊,老爷本来是路见不平来着,可是见了我们姐妹可怜兮兮,就动了怜香惜玉的念头呗”。

  杨凌摇摇头,仰面想了片刻,微笑道:“说起来,缘之一字,实是奇妙。我本来在巷口酒楼喝酒,当时听到‘莳花馆’内传来丝竹之声。也不甚在意,是当今皇上酷喜音乐,一定要去见识一番,就此碰到了你们。”

  他地目光从玉堂春和雪里梅两张娇美的面孔上轻轻移过,说道:“当今皇上喜欢了一仙姑娘,于是命马永成取了银子来要我代他替一仙赎身,可是当时先皇知道了太子游逛青楼的事,龙颜大怒。宫中看管的甚紧,马公公只说要我去赎身就急急回宫了,却没有指明是哪位姑娘,于是……”。

  杨凌与韩幼娘相视而笑,韩幼娘笑着接口道:“于是,相公就一股脑儿将你们都接了回来,嘁!你们两个鬼灵精,明明属意了相公。还装腔作势说要为奴为婢地,有花一万两银子往家里买奴婢地吗?可是那时我们不知太子喜欢的是谁,实在明言不得”。

  两位姑娘都听傻了眼,半晌玉堂春才喃喃道:“原来……我……我和雪儿跳出火坑,得遇老爷这样的良人。都是拜仙儿妹妹所赐”。

  雪里梅想起一事,忍不住惊叫道:“可是……仙儿喜欢的是你呀,老爷!”她说到这儿自悟失言,忍不住捂住了嘴。可是晚了,杨凌、幼娘和高文心惊讶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雪里梅脸蛋涨红,嗫嚅地道:“我……我说的是真的,我们还不认识老爷时,听客人说了老爷抱着夫人九城寻医、拒旨不遵地事,仙儿就说这一生,就要嫁这样重情重义地相公,后来。我们得入杨家那天,仙儿开心的整夜睡不着觉,拉着我聊你聊了一晚上”。

  杨凌愣了一愣摇头笑道:“原来这样,那不过是小女孩儿迷恋英雄罢了,算不得真正的喜欢。如今她和皇上兴趣相同、年龄相当,彼此相处的极好,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皇上的身份。如果皇上要召她入宫,以她以往的身份要封妃不免困难重重。现在对外假称她是我的表妹。是皇上地一番心意,为了给她一个清白地出身”。

  高文心担心地道:“我听雪儿妹妹说起过唐姑娘的事。你隐瞒她地出身和往事,固然是为她好,可是她……她现在记不起旧事,如果有朝一日想起前尘往事,会明白你的一番苦心吗?她不会恨你?”

  杨凌郑重地道:“我正想对你说,等她回来,想请你施展妙手让她恢复记忆,她是皇上赎出来的,但是却曾为了我险些丧命,我有责任照顾她。如果一仙醒来,真地不愿入宫,我……一定想尽办法,也不让她痛苦一生!”

  高文心听的霍然动容,这话虽平淡,但是有多少人有勇气说出来?仙儿不过是个出身青楼的小女子,男人,谁会把自已的前程看地比一个女孩的情意更重?

  想当初那位李举人,两家本来早有婚约,自已身遭不幸,以奴婢贱籍,便如仙儿的青楼出身,他便毁约弃婚。如今杨凌娇妻美妾、前程似锦,他能为了一个皇帝瞩意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来,世上到哪再去找这样重情重义的男人?

  高文心一时心怀激荡,眼波朦胧似雾。玉堂春和雪里梅也目泛异彩,望着自已倾心爱慕的相公,厅中虽静默无言,可是他们的心与心忽然之间贴的好近好近。

  就在这时,高管家匆匆跑进来道:“老爷,有轿子来啦,眼看就到门前”。

  杨凌急忙起身和幼娘等人迎出门去,唐一仙掀开轿帘,笑意盈盈地走出来,看见杨凌便嗔道:“表哥好没良心,惦记着嫂子就自已跑开了,害我一个人走……”。

  她说到这儿,见玉堂春和雪里梅眼中含泪,一步步迎上前来,不禁被她们奇怪地神情吓住了,后半截话顿时咽了下去。

  玉堂春和雪里梅走到近前,忽然一把抱住了她,放声痛哭道:“仙儿,仙儿,我们可想死你了,天可怜见,我们今日还能相会……”。

  唐一仙两条胳膊被玉堂春和雪里梅一人抱着一条,趴在她肩头又哭又笑,弄得唐一仙莫名其妙,不禁向杨凌干笑道:“呵呵,嘿嘿,表哥,这……这……这两位是哪位嫂子,她们……对我真好”。

  杨凌正想答话,远处马蹄声疾,四骑快马飞驰而至,杨凌眯眼望去,马上骑士一身装束分明是宫中锦衣侍卫,他忙迎上两步,马上骑士翻身下马,大声说道:“杨大人,卑职奉太皇太后、太后、皇后懿旨,请大人立即入宫!”

  杨凌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自已拐了人家的孩子去冒险,现在家长找自已算帐来了。三代母仪天下的正宫娘娘一齐教训自已,能有这种‘三娘教子’待遇的,我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杨凌一想象太后太后、太后、皇后三个女人坐在上边轮番轰炸的情景,背上不禁嗖嗖的直窜冷气,韩幼娘担心地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相公”。

  杨凌不想她们担心,微笑道:“幼娘,你先陪表妹回去,我去宫中走一趟,不碍事的”。

  话犹未尽,又是四匹快马飞驰而至,马上锦衣侍卫勒住马,高高在上神气活现地道:“圣旨到,杨凌接旨!”

  懿旨刚到,圣旨又来,杨凌可有点懵了,他忙和一众女眷再次跪倒接旨,马上骑士大声说道:“皇上口谕,杨凌今日不必入宫,明日早朝时着蟒袍玉带金殿见驾,后宫请安!”

  杨凌避过了今日之难,不禁心中一喜,同时又有些奇怪:“内厂是皇帝地私人衙门,根本不用上朝,他叫我穿蟒袍系玉带,那般隆重地上殿干什么?莫非是今日被那班鸟大臣给气糊涂了?”

  这时也不及多想,杨凌忙伏地呼道:“臣遵旨!”

  锦衣侍卫又道:“皇上另有密旨,三品诰命淑德夫人杨家韩氏幼娘上前接旨,与杨凌同阅”。

  韩幼娘有些诧异地上前接过圣旨,退开两步打开一看,只见一张尺方的黄绢,上边写道:“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幼娘姐姐不要害怕,你家相公有朕保驾,何需担心后宫上下。”

  韩幼娘看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一笑,她再往下看,只见又写道:“幼娘姐姐好好保养身体,不日朕当登门看望。”落款写着“你儿子地干爹、他的皇帝老子,哈哈!”

  韩幼娘不知正德与杨凌的约定,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见杨凌瞧着这不伦不类的圣旨,一时也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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