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宿舍(18)
宿管拖着铁锤的摩擦声在死寂中逐渐远去, 但丝毫没有减轻弥漫在整栋宿舍楼的惊悚恐怖,极轻的脚步声随着每一步的拖拽都用力敲击在每个躲在宿舍门后的学生心头。
池俏动了动双唇,受惊后的双眼湿润得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泪来, 宽大外套下笔直白细的腿隐隐发颤。
当然是恐惧的, 恐慌几乎要把池俏包围了,但和许昀对视的那一刻, 池俏浑身的冷又好像被驱散了些许。
如果是以前,池俏大概立刻就哭着拒绝了。
一碰上鬼就仿佛成了一只被强光照射的可怜小动物, 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池俏无法想象自己能做些什么。
只是许昀的目光过分冷静和坚定,以往总爱耍弄他的那副恶劣模样都显得格外可靠, 好像什么都能把握得很好。
对方指尖传递向池俏脸颊的温热, 也神奇地在安抚着他的情绪。
眸里烁着光,池俏莫名觉得,许昀不会说出没把握的话。
所以他只需要配合一下,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
况且这已经是第三个副本了, 还是跟最开始那样拉胯, 说出去真的很丢脸吧。
“可以吗?”许昀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池俏出声问道。
或许是顾及着他的情绪或是沉默了许久,许昀的声音显得轻微沙哑, 又格外沉稳,没有丝毫轻慢。
刚才还疯狂地做着心理暗示的池俏一听到声音瞬间感觉酸楚从心口涌上鼻腔,眼里打转了半天的泪水绷不住地往下掉, 黑长的眼睫顿时被沾湿成数捋。
“……可……可以呀……”几乎可以称得上嘤咛地哽咽回答道, 池俏已经不是特别害怕, 但就是无法抑制地想哭。
……眼前这个总在玩弄自己的男生此时认真的眼神看得他有些发烫。
“乖。”许昀仿佛预料到了池俏会哭, 弯下身躯把人轻轻搂进怀里, “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娇气又爱哭。”语气罕见地格外柔和。
池俏骨架窄小,靠在许昀怀里轻微地抽噎,后背在他手掌下颤着,让许昀毫无理由地想起手心下柔软的幼兔。
“我就是……想哭。”许昀肩颈能感受到池俏绵软的面颊和些微的湿意,被眼睫扫得发痒,湿润温热的呼吸吐在他肩膀,差点让许昀好不容易想让池俏配合的想法碎裂。
……锻炼什么呢,还是把人揣兜里一路护到通关得了。
池俏不知道许昀的内心也在激烈挣扎着,对着男生的肩膀蹭了几下眼泪后在许昀差点绷不住改变想法前细声细气地开口:“我可以的……”
外套衣袖下的纤白手指攀上许昀的肩头,池俏宛若泡在泉水里的黑眸认真地压下情绪,亮闪闪地坚定说道:“我可以的,对不对?”
房内的老旧灯管咔咔地暗闪,抵达新楼层后的屠杀声再次撕破黑暗与死寂,尖吼和喷溅声混杂成混乱的一团,池俏无声地颤了一下。
“……嗯。当然。”
许昀把池俏放在肩上的那只手握起递到唇前,黑沉的双眼在迷蒙的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像是半隐匿在黑暗中的沉默兽类。
……
宿舍306内,灯光正明亮,但气氛紧绷凝固到了极点。
谈瀚一米八的个子正蹲在宿舍门后方,手中拿着被折成一半的晾衣杆,以便于操作进攻。
薛泽浩则站在门后,脸色极差地握拳伫立着,藏在背后的是握在手中的小刀。
宿管此时已经抵达了这一层,而那不断爆出的尖锐嘶吼显然就在隔壁不远处,凶器砸入血液充沛躯体中的声音都格外清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
薛泽浩听着不免感到恐惧,毕竟在此之前,他似乎并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尽管学校怪谈众多,所谓宿管凶残狂暴的“清洗日”也一直被认为是怪谈之一,他没想过真的会碰上。
“清洗”的动静逐渐褪去,被“清洗”的宿舍重新陷入一片死寂,肢体七零八落满屋溅血的场景轻易呈现在附近宿舍学生的大脑中。
浓郁的血腥味直往鼻腔窜,几乎令人作呕。
“……人齐了吗?”宿管的声音在隔壁冒出,已经近在咫尺。
不能说是不齐,可以说是少了一半。谈瀚蹲坐在角落,平日满是调笑的英俊脸庞显出焦躁。
按理来说,他们是不可能干得过宿管的,不然对方不会还在这里“清洗”。
但是就目前状况,没有别的存活可能。
谈瀚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茫然的死胡同,毕竟当初是看这个副本难度和惊悚度都可以是自己能搞定的范围,只是直到目前,他甚至还没找到多少这个副本的逻辑所在。
……这也太丢脸了。
莫名其妙就死在这里?简直是自己游戏史上的耻辱。
谈瀚坐在那边很是不爽地发着呆,被一道关门声拉回注意。
隔壁宿舍的门关上了,大概是已经通过检查。
冷意骤增,宿舍内的两个男生顿时感受到瞬间的窒息,像是被手握住心脏,僵冷可怖。
耳畔仿佛有人缓缓吐出凉气,激得人浑身战栗。
拖拽的声响刚响起,走廊一侧便传来谈瀚很熟悉的、微微颤抖的绵软声音。
“对不起……”
池俏正站在楼梯口处,朝向宿管那个高瘦背影颤巍巍开口道。
几米远处便是被“清洗”后鲜血淋漓一片惨状的男生宿舍,粘稠的血液还在不停地从房间内部往外流淌,缓缓地渗出去,向两旁滑动。
还穿着连体泳衣的漂亮男孩努力咬着唇克制着恐惧,发丝和双眸依旧湿润,双膝或许因为受凉而被冷风冻得轻微泛红。
走廊灯光大亮,把池俏映得几乎发光。
“我……我晚归了。”他轻颤着双唇,连眼睫也控制不住地抖着,寂静中只响起这一道细微的声音,也足以穿透大半条走廊。
高瘦身影背对着池俏,手上拎着的细长铁锤被血肉裹成鼓鼓囊囊的一团,缝隙中还在不断地往外冒出血水,恶心又悚然。
池俏看着那铁锤,觉得自己的腿已经被惧意侵袭到无法动弹,只能硬生生站在那里,支撑自己紧绷又微弱的理智。
高瘦的宿管缓缓转过身去。
原本从背影看只是普通的短寸头,对方逐渐显出正面后池俏努力支撑的勇气都被眼前惊悚的景象给吓得血液冰冷。
宿管的脸上似乎戴了个面具,一个由数张破碎的人脸拼凑而成的面具。
每一张拼凑的脸皮旁都有明显的缝合痕迹,无法辨别性别,但每一张脸皮都能从细微的变化中看出脸皮主人临死前的惊恐和癫狂,以至于整张面具恐怖至极又散发着强烈的暴戾疯狂。
池俏呆呆地看着宿管的脸,层出不穷的尖锐狂叫开始萦绕在耳边。
一声接连一声,好像那面具上的每一张人皮都在尖叫。
池俏呼吸逐渐急促,他下意识想逃离,但双腿定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宿管看向池俏的脸庞后,紧接着略微朝下,视线似乎落在了他的胸口。
耳边的尖叫声倏地停下。
宿管开始朝池俏迈步。
手中的铁锤从手心里滑落,哐当地砸落在地面,宿管踏过一大滩血水时,还带起阵阵搅动声。
越是靠近,宿管的身躯就越发弯曲,似乎想和池俏齐平。
浑身血腥狂暴的气息都被收起,他迈步的姿势甚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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