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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临行


    清晨,直到天色破晓,内室的里间才渐渐映入些许光亮。

  看着床边那盏小灯,蒋轩心中忽地一软。

  想起昨夜,陆清容坚持要把灯吹灭……后来完了事,蒋轩正要再把灯点起来,陆清容却还是不让,问她怎么不怕黑了,她也不言声,反正就是不许他去点灯……

  蒋轩的心里复杂而甜蜜,凝视着躺在里侧的小小身影,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此时的陆清容,白色寝衣干净整齐地穿在身上,一只手臂轻轻搭在蒋轩腰间。她的呼吸极轻,要离得非常近才能感受到那份平缓的触动。

  过了好半天,蒋轩才从她那宛若凝脂又飘着红晕的脸上收回视线。

  他实在不想吵醒陆清容。昨夜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直到很晚都睡不着,一直翻来覆去的。于是蒋轩身上那八爪鱼是一会儿换一个样子,搞得他更难入睡。明知她是无心的,但这么被她不时蹭来蹭去,自己也跟着难受,顾着她初经人事,无论如何又只能忍住……

  先把自己的手臂从她头下轻轻撤出,蒋轩方才蹑手蹑脚地起身,去了外间。

  珠帘落下的声音极轻,但陆清容还是立刻就睁开了双眼。

  早在蒋轩小心翼翼将她的手从他腰间挪开的时候,陆清容就已经醒了。

  只不过一夜过去,她不仅仅彻底恢复了清醒,那因为酒精而变得格外勇敢的劲头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事情的结果,她是不后悔的,但回忆起昨夜自己的种种言行,只盼望这屋里要能有个地缝,倒应该是个不错的容身之处……

  陆清容一边缩在被子里继续装睡,一边侧耳注意着外间的动静。

  只听到蒋轩一到外间,就轻声喊了绿竹进来,说了许久的话,至于具体说的是什么,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了。

  一炷香的工夫后,陆清容确定蒋轩已经走了好半天,终于缓缓起身。

  先是站在铜镜前,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方才喊了绿竹进来。

  陆清容先是看着外间,向绿竹使了个眼色,尽量做得和平日一般无二。

  绿竹会意,回道:“世子不在外面,刚刚更衣去了书房。”

  陆清容这才安下心来,任由绿竹帮着梳洗更衣。

  正梳着头,陆清容才从镜子里发觉,绿竹一副心里有事、欲言又止的模样。许是昨晚自己的样子,让她担心了。陆清容暗暗有些歉疚。

  “忘了让你早些叫我了。明日一早世子就要启程,一会儿大家都要去靖春堂坐一坐。今儿的头发不能太随便。”陆清容先开了口。

  “嗯。”绿竹应道:“奴婢倒是记着这事儿,只是刚才世子爷还特地嘱咐过,不让吵了您的觉。”

  陆清容闻言,脸上一热,没再接话。

  绿竹原本是有些担心陆清容的,但见她早上的样子并无不妥,也就放下心来。此时她脑子里回荡着的,反而是早晨世子爷说的那些话。

  先是让她不必急着服侍夫人起身,接着又再三嘱咐,以后尽量莫要让夫人饮酒……

  绿竹直到此刻,仍感觉有点怪怪的。在榆院丫鬟婆子们的眼中,蒋轩甚是不苟言笑,偶尔吩咐事情,都是简单明了,一共也说不了几个字,刚才只让夫人别喝酒这一件事,就来来回回讲了好一通,当真让她不大习惯。

  心里琢磨着这些,绿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不消片刻,便为陆清容梳好了一个凌云髻。

  陆清容挑了一套淡青的和田玉头面,换上一身月白色竹纹交领褙子,并着同色的综裙。

  眼看去靖春堂的时辰就要到了,蒋轩一直都没回来。

  这要搁在平时,陆清容也就去书房寻了他,一道过去了。

  今天这情况……陆清容等到最后,只随便用了几口过早饭,便独自领着绿竹去了靖春堂。

  陆清容算是来得很晚,此时除了蒋轩,其余的人都已经到了。

  厅堂的主位上端坐着靖远侯和吴夫人,下首的右侧,坐着枫院的几个人,先是神清气爽的蒋轲,再是身怀六甲的邱瑾亭,还有目不斜视的唐珊。贺清宛也一早赶了回来,此刻正寸步不离地陪在邱瑾亭身旁。

  见陆清容是一个人过来的,以吴夫人为首的几个女眷,都免不了有些看好戏的心思。

  就连蒋轲,看向陆清容的目光都带着一股像是怜悯的意味。

  唯独靖远侯,没有任何反应,只在陆清容请安之时,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是否因为春天的气候使然,靖远侯的气色看着相当不错,但饶是如此,也没人敢跟他提蒋轩要出征的事。

  陆清容才刚在另一侧落座,蒋轩就匆匆赶了过来。

  他先是略带歉意地看了陆清容一眼,方才给主位上那两位请了安。

  今日靖远侯的精神的确格外的好,一会儿问问蒋轩最近差事当得如何,一会儿又转向蒋轲,说这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虽然不是什么要职,但仍需严正以待,莫要失了侯府的脸面云云。

  此情此景,若是初见靖远侯的人,定然会觉得他与寻常人无异。

  靖远侯那些嘱咐的话语,竟一发不可收拾,滔滔不绝地讲来讲去。

  下面坐着的人,表面皆是一副恭敬聆听的模样,心里早已各自走神了。

  邱瑾亭真真是越听越烦。

  昨日憋闷了一整晚,早晨过来之前,她已经向贺清宛吐了好半天的苦水。贺清宛听得心不在焉,但搪塞她的话那是信手拈来,什么“不可操之过急”,什么“看谁笑到最后”之类的说**番上阵,邱瑾亭原本已经有些缓和的面容,在听到她说起“子嗣事大”的时候,再次皱起眉来。

  此刻再听靖远侯数落蒋轲的话语,心里更是愈加烦躁。

  然而坐在她下首的唐珊,同样也在晃神。

  唐珊此刻仍有些后怕。昨日蒋轲喝醉去她屋里,口无遮拦地说了些“日后我若是做了靖远侯,你就是侯夫人”之类的话,把她吓得够呛。她倒不是没这个念想,当初知道自己在榆院书房撞错了人,心里也着实懊悔许久……但这种事放在心里想想就好,如今蒋轩好端端在那里,这话便只能烂在心里,如何能喝个酒就瞎嚷嚷出来!唐珊总怕被有心人听了去,心里不很踏实。

  然而此时厅堂之中,心中最畅快的应该就算是贺清宛了。

  自打昨晚在贺府得了邱沐云的保证,她禁不住各种心驰神往,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此时再见了蒋轩,更是控制不住地盯住不放,眉目之间尽含柔情。

  坐在主位之上的吴夫人,倒是没工夫注意她那乱七八糟的眼神。

  此时的吴夫人,目光一直在陆清容和蒋轩身上打转。

  方才蒋轩一进门来,她就已经觉出有些不对劲了,之后那二人更是一个不停地投去讨好的目光,另一个坚持视而不见。她自己和靖远侯不是没有过琴瑟和鸣的日子,那些眼神透露出的意味,明眼人一看便知。

  陆清容并不在乎吴夫人探究的眼神,却也佯装不知,只恭敬地听着靖远侯的“淳淳教诲”,同时还注意到,今日跟在靖远侯身后的,仍旧只有卫姨娘一人。自从新春祭祀那天,陈姨娘在祠堂失仪,犹如疯癫一般对着姜夫人的牌位把头都磕出了血,两个月多过去,都未曾见她再露面……

  靖远侯总算说够了,兴致上来还欲留众人在此用饭。

  吴夫人立马接话:“两个孩子还有差事在身,怕是待不到中午了。”

  蒋轲随即应和,顺着说了些“让父亲好生休养”的话。

  就在众人正要告辞之时,吴夫人突然又对着陆清容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天热了的缘故,我这身子格外困乏,想着让你继续帮我管管家里的事,可好?”

  陆清容很是意外,之前倒是曾经让她学着管过一阵靖春堂和府里的账目,但后来府里又是过年又是办喜事的,逐渐就搁置下来。不知是否因为她做主送去安乐侯府的那份略显寒酸的年节礼,吴夫人更是提都没再提让她管事的事,如今怎么又……

  陆清容却没再多想,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一来她是世子夫人,这本就是分内之事;二来蒋轩这一走,她着实需要点事情来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管吴夫人存的什么心思,她都不会畏惧。

  见她这么爽快就应下,吴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待到靖远侯被卫姨娘搀扶着回了屋,众人便也纷纷散去。

  回到沁宜院,吕妈妈先是按耐不住了,一边端了茶递过去,一边问道:“夫人您这是何意?”

  吴夫人接过茶水,先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让她时常出来管管事,也没什么不好!若她一直这么窝在榆院,咱们反而不好掌握……咱们在榆院的人,虽然还留下了一部分,但已经个顶个的不中用的!你看看这些日子,哪还有什么像样的消息传过来?”

  吕妈妈跟着点头,这她倒是也发现了,但总觉得把掌家的权利交给陆清容,总是透着一股子危险。看着吴夫人一脸的不以为然,她也不便多说,却又想起了另一事:“刚才在靖春堂,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看着有些不大对劲。据说昨天他们回来得极晚,今日二人脸上又明显不如平时自在……眼看着世子爷就要出征,大家相安无事,此番竟横生了这么个枝节,万一让她有了……”

  “哼。”吴夫人鼻子里传出一声笑,打断了吕妈妈的话,“我看你也是瞎担心!不过就这么一两次,她年纪又小,哪那么容易就有了……随他们去吧!更何况,他这一走,可不是十天半月能回来的,倘若真的有那么巧,还不是全看咱们如何行事了!”

  “还是夫人沉稳,是奴婢有些昏头了。”吕妈妈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

  “咱们还有更要紧的事,那边要出征了,咱们可也不能闲着!”吴夫人冷笑一声,“上次说的事,你打听得如何了?”

  吕妈妈连忙回道:“打听好了,陆府的尹氏是个信佛之人,每逢十五都会去光隐寺烧香。奴婢觉得,咱们若是想从尹氏那里入手,去光隐寺见上一面是再合适不过了!”

  “嗯。”吴夫人满意地点着头,“我也听闻那陆亦铎的后院,多年来都只有尹氏一人,想来从她身上入手,总是没错的!”

  吴夫人越想越得意。

  明日便是十五,正是蒋轩出征的日子,届时再去光隐寺和尹屏茹碰面,无论自己说些什么,蒋轩都没有反驳自清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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