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9 无为道人(三)
“是!”潘有量看着谢桦,“找到了?找到我儿了?”
他的声音落下,银手腾地一下站起来,眼含热泪地看着潘有量。
“怎、怎么了?”潘有量心咚咚地跳,似乎预感到什么,可又不敢去相信,“各位,还请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银手道:“您是不是带孩子进宫,您去给圣上回禀,您的孩子就留在隔壁的偏殿里等您?”
“是!”潘有量道,“我儿平时乖巧,又因为在宫里,我就让他在隔壁喝茶吃点心等我。”
“可是等我出来的时候,他们说我儿一个人出宫了。”
“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将京城内外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他。”潘有量说着,也红了眼眶,“他才六岁……”
银手道:“您儿子,有没有胎记?”
“胎记?”潘有量道,“他头顶上有两个旋。”
银手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着,扯开自己的头发低头道:“九姐,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两个旋。”
杜九言去拨头发。
潘有量没有站稳踉跄了一下,被跛子扶住了。
“两个。”杜九言和潘有量道,“他今天早上和您一起去宫里的时候,想到了当时他曾来过……”
跛子扶着潘有量坐下,他根本坐不住,听着杜九言说话。
等她说完,他看向银手,“你、真是余儿?”
“我不记得我叫什么,或许以前记得,可是现在完全想不起了。”银手摇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您的孩子,您的孩子还有什么特征?”
潘有量道:“他从小跟着我在水边长大,他会枭水,一个猛子下去能待很长时间。”
“我、我可以。”银手哭着道,哽咽着断断续续,“我、我、枭水很厉害,一个猛子下去,比那些老河工都不差。”
潘有量也哭了起来,“他手很巧,一个人坐在河坝上捏泥人,捏什么像什么。”
“我,我可以。”银手道,“我的手一直很巧,我学偷东西的时候,师父都夸我学的快,手巧。”
潘有量抖着手去抓银手的手,“他……说他长大了也要读书考功名,做一个顶天立地潘印川的后人。”
银手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他不知道他小时候有没有立志过,但是他见到水后的熟悉感,信手拈来仿佛天生就会的治水之念……如果不是跟着潘有量自小见识,他又怎么会呢。
“踏破铁鞋无觅处,忽然转身,我儿就在身边我却毫不知情!”潘有量抱着银手,也是泪水纵横。
杜九言吐出口气,坐在远处心头又暖又酸。
原本受着父母庇佑,可爱聪慧的孩子,却无端遭人迫害,让他独自飘零了十几年。
若非银手一直随着潘有量在外面走动,不但有着别的孩子所没有的独立能力,还学会了枭水,换做任何六岁的孩子,都难以活命。
不是造化弄人,而是人弄人。不是人为,又岂能有这样的悲剧。
她气的心口疼,在椅子上坐下来。
大家都沉默着,看着父子两人哭着。
谢桦在一边擦着眼泪,“没想到……十几年前因为进宫而失散,十几年后,又因为进宫而相认。”
“这是天注定的缘分啊。”
父子两人哭了许久,潘有量道:“我这就给你娘写信,让她脚程快些,她若知道你就是余儿,一定很高兴。”
潘有量没有纳妾,银手是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小他四岁的弟弟。当时就是因为次子还小,所以银手一直由潘有量带在身边。
从他丢了以后,潘夫人夜夜哭,其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后生了个女儿,没出月子就夭折了。
“父亲,”银手扶着潘有量坐下来,“等娘到了再说吧,免得她着急,路上赶着太累了。”
潘有量握着银手的手,颔首道:“好、好,那就等她到了再说,至多也就半个月了。”
“我儿找到了,”潘有量忽然站起来,冲着大家行了礼,“多谢,多谢。若非各位,我潘某永远也找不到我的余儿。”
“多谢了!”
跛子扶他起来,“银手也如同我们的弟弟,你们父子能相聚,我们都很高兴。潘大人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同喜的事。”
“是,是!”潘有量道,“实在是三生有幸认识了各位。”
“多谢!”
银手冲着杜九言忽然跪下来,杜九言惊了一下,道:“你干什么,起来说话。”
“九姐。”银手摁着她坐着,“您听我说完。”
杜九言坐在远处无奈地看着他。
“要不是因为遇见你,我不能有此刻的幸福满足。不管将来还是过去,您都是我银手这辈子最敬重感谢的人。”银手咚咚磕头,“请受我这三拜,此生无以为报,只要九姐需要,我肝脑涂地,绝不容辞!”
“臭小子!”杜九言眼眶微红,揉着银手散开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我可没想对你好,当时就当你是拖油瓶。”
银手哭着笑了,“我就是您拖油瓶,丢也丢不掉的。”
“知道了知道了,”杜九言道,“以后你有家,我也放心了,可终于把你这个拖油瓶给脱手了。”
银手抹着眼泪,冲着杜九言傻笑。
“快起来吧,还没谢谢跛爷和王爷呢,还有谢公公。”杜九言道。
跛子道:“不用谢我,我并未帮你什么。”
“要谢。”银手道,“九姐变成九哥以前,如果不是你在,我们肯定要被赖四欺负的。”
跛子看了一眼杜九言,颔首道:“那我就接受你的谢意。以后就是有名有姓的人了。”
“跛子哥,你也会找到家人,有名有姓的。”银手道。
跛子没说话。
“那道士……”潘有量看着谢桦,因为当时的桂王年纪也不大,“是青岩散人?”
他当时是记得有这么个人,似乎是见过又没什么印象。
“是。当时确实是青岩散人,他就是那年五六月份进宫的。”谢桦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离开后就没有回来。”
谢桦想到桂王说的先帝另有死因,浑身发冷。
难道青岩散人进宫里来,就是为了给先帝下毒的吗?
“他为什么要害余儿,我和他没有瓜葛。”潘有量问银手,“你不记得当时他们的对话了?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也不记得?”
银手摇头,“我只知道另外一个是个男人,但容貌和细节我全部不记得了。”
“王爷,爷!”韩当跑着进来,推开门道,“爷,问过怀王和宁王爷了。”
大家都看着他。
“怀王一眼就认出来,说这就是无为道人!”韩当又道,“但宁王爷说此人不叫无为,而叫天通道人,在宁王府待过几年。”
宁王因为是庶长,所以先帝在世的时候,就让他去武昌了,他没有见过青岩散人很正常,可怀王没有见过,杜九言就觉得奇怪,“王爷,您要是见到的话,会认识吗?”
“不记得,”桂王道,“一是因为当时年岁小,二则是此人只在御书房逗留,来的次数不多。我们兄弟几个也不常去前面,多数时间都在学堂里读书。”
“那看来怀王也不记得。”杜九言道:“跛爷,将此人抓了吧,尽量动静小一点,不要打草惊蛇。”
一个道士不求名利,那就是有人指使了。
谁指使他的,不用想也知道。
杜九言忽然有种,和此人只隔着一层面纱的感觉,只要解开这层纱,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好!”跛子道,“不会有别的动静。”
他说着,和大家打了招呼便走了。
杜九言看着跛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她忽然喊道:“等一下。”
杜九言追了他出去,跛子回头看她,扬眉道,“怎么了?”
她指了指前面,拉着他到一边,低声道,“方才在说银手被人害的事情,我忽然想到我秦九烟怀着小萝卜走丢的事……”
走丢的银手出现在她身边,失落的陈朗也在她周围。
杜九言看着他。
“嗯?”跛子笑了,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就是你所想的,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杜九言惊愕地看着他:“什么叫不会说,有什么理由吗?”
“以后再说吧。”跛子道,“和你的大局和那只鬼并没有直接的关联。”
他说着就走了。
“什么没有影响,”杜九言随脚踢了快石头砸他,跛子让了,笑着出去。
杜九言气道,“什么都憋着,憋死你得了。”
说着气怒地回去了。
桂王看了她一眼没问,杜九言和潘有量道:“您和银手认亲,那我就将银手交给您了。”
“多谢杜先生,多谢王爷!”潘有量道,“多谢你将他拉入正道。”
杜九言摆手道:“自己人,您别客气了。”她又看着银手,“别哭了,以后你就有家了。虽波折了这么多年,可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要快点长大,孝顺父母爱护弟妹。”
银手点头应是:“我努力读书,以后继承父亲衣钵,做顶天立地的男人,不丢潘氏后人的脸面。”
潘有量很高兴,儿子失而复得,不但聪明好学,还继承了潘家人对治水的天赋,这让他欣喜中还有着满满的欣慰和满足。
人生最欢喜的事,莫过于此了。
“晚上留在王府吃饭吧,我们喝一杯庆祝一番,”杜九言道,“这么大的喜事,必须庆祝。”
潘有量应是,银手道:“我要给先生写信,告诉他这个消息。”
“先生?”潘有量问道,“是哪位先生?”
银手就看着杜九言,询问她能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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