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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 来啊比呀(一)


  “请大家继续像以前那样相信我们,我们也会一如既往,为大家服务。”付怀瑾道。

  没有人说话。

  杜九言不屑道:“如果只是一句道歉,那么做错事的成本未免也太低了。罗青苗是甲子组的讼师,他做出这样的事,他的组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李栋是府学的先生,他犯错犯罪,就是薛然管理的失职。”

  “会长的道歉,应该再有份量一点,好让我们看到你的诚意啊。”

  付怀瑾扬眉,问道:“杜先生什么意思?”

  “将此二人撤职,撤销他们的讼师牌证,离开西南。”杜九言道:“这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诚意。”

  薛然面色阴冷,双眸血红盯着杜九言。

  刘公宰虽面色如常,但眸光中却皆是羞辱和愤怒。

  付怀瑾恼怒不已,“你可知道,他们二人曾经的成绩?可知道他为西南做了多少贡献?同样是讼师,你作为一个后辈,这样的话你如何能说得出口?”

  简直得寸进尺!

  “我当然能说出口。”杜九言道:“不但我能,这里所有人都能。作为讼师,他们踩踏了最基本的底线,就绝对不配再做讼师。”

  她说完,立刻就听到到有百姓附和道:“对!西南绝不能再留他们,他们也不配做讼师。”

  “薛然、刘公宰,不配做讼师、不配为人师表。”

  高呼声,一声高过一声,群情激愤。

  付怀瑾凝眉,抬手道:“各位稍安勿躁,两位先生曾受过朝廷任命,也得过圣上的嘉奖。就算处罚也不是我一人能做主。”

  “这样,明日之前,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请大家给我时间。”付怀瑾道。

  “给什么时间?朝廷任命本官会上奏,有什么责任,本官承担!”桂王吐了瓜子壳,斜睨着付怀瑾,“我给你善后,包你满意!”

  付怀瑾气怒不已,可说话的人是桂王,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攥着拳头,拱手道:“既然大人如此说,那付某领命了。”

  “你们休要为难会长。”刘公宰拂开人群,昂首出来,倨傲地看着众人,“我刘某在西南二十年,自问问心无愧。”

  “但今日时运不济,遭小人算计,我刘某认了。”刘公宰道:“从今日起,我刘公宰卸任西南一切职务,与西南再无关系。”

  “请各位见证!”刘公宰说完,冲着付怀瑾和西南所有人一拱手,道:“各位保重,后会有期!”

  他拂袖,头也不回地拂开人群走了。

  “先生。”有人跟着他后面喊着,有人悄悄追去,有人愤怒地瞪着杜九言。

  杜九言无所谓,笑眯眯地看着薛然,“刘先生有骨气,薛先生不学一学?”

  “我心可照明月,杜九言,你无需用言语来刺激我。”薛然道:“就算今日我卸任了一切职务,我也依旧是西南的人。”

  “我生是西南人,死,则是西南的魂!”薛然大声道。

  杜九言鼓掌,“真是感人啊。”话落看向付怀瑾,“付会长,虽然很感人,但是为了西南的歪风邪气,您可不能手软啊。”

  “多谢杜先生提醒了。”付怀瑾道:“一定会如你所愿。”

  杜九言拱手,“那我就放心了。我们等着焕然一新砥砺前行的西南啊。”

  无数愤恨的视投来,杜九言笑盈盈地回看过去,摆手道:“你们读书太少,无法体会我今天的良苦用心啊。”

  “西南的风气不整改,将来你们之中会出现无数个罗青苗,无数个李栋。”

  “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这人大气,也不和你们计较了。都是同行,你们好我也高兴啊。”杜九言笑眯眯地道。

  “走了走了。”

  她转身欲走,忽然付怀瑾问道:“杜先生可知两百年前,元后主在位时,讼师是什么样的?”

  杜九言转头看向付怀瑾,一笑道:“会长何意?”

  “下九流,”付怀瑾道:“受官府所不容,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替人写写诉状,还常以教唆词讼等罪名锒铛入狱,可谓是无人看中宛若尘土。”

  “是祖师爷的出现,他一统天下,他说这世道想要进步,最先要做的就是律法的健全。”

  “他呕心沥血编纂了律法,扶持了西南燕京两大讼行,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讼师,才得以一代一代的延续下来,直到今日,你我才能在这里畅所欲言,在这里讨论讼师们所谓的风气好坏。”

  “西南对于讼师的延续和维护,功不可没。”付怀瑾道:“你今日可以来指责罗青苗,指责薛然甚至是我,但你不能来说西南,西南不是你一个后辈可以否定的。”

  “望杜先生明白我的话。你出头与我无关,与西南无关。可你不要忘记了,我们在一条船上,只有这条船在稳稳当当地走,你才能在借由它乘风破浪青云直上,可要是他翻了呢?你还有可能去讨论这些吗?”

  “所以,付某人今日只提醒你一句,万事不要只看眼前,要朝远处看,给后代人留一线!”付怀瑾大声地道。

  杜九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笑到扶着桂王的椅背,桂王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哈哈大笑。

  小萝卜也咧着小白牙,扶着桂王的椅子,冲着西南的人嘿嘿笑着。

  数百人的街上鸦雀无声,就听他们三个人扶腰大笑。

  所有人静静看着他们。

  付怀瑾面色铁青。

  “大人,好笑吗?”杜九言问道。

  “好笑啊!”桂王道。

  “我也觉得好笑。”杜九言走到付怀瑾面前,“会长您看远处的那位姑娘好看吗?”

  牡丹帕子一甩,喊道:“杜先生。”

  付怀瑾冷声道:“这是什么场合,杜九言你太过分了。”

  “牡丹姑娘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工作如何啊?”杜九言问道。

  牡丹姑娘摇摆着过来,香氛四溢,用帕子掩面笑盈盈地道:“大过年的没客人去,我天天都闲着,都胖了一圈了呢。”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转了一圈,“杜先生您看看奴家,是不是胖了一点?”

  杜九言含笑道:“不胖,前凸后翘韵味十足。”

  “讨厌!”牡丹帕子丢过来,巧笑着站在一边没有再开口。

  杜九言就看到付怀瑾,“会长觉得如何?”

  “人不自重,付某没什么可说的。”付怀瑾道。

  杜九言摇头,“牡丹姑娘见到老友,热情地打个招呼,哪里就不自重了呢?”

  “会长觉得不自重,是不是想多了?”

  付怀瑾哼了一声,“从此业者,不用多想。”

  “她的工作或许特殊了一些,可走到今天,上天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当年被拐卖至青楼,除了死就是成为今天的牡丹姑娘。这是她的错吗?”

  “不是,这是大背景下的无奈和挣扎。有太多像她这样的女子在挣扎,在狭小的天地中舒展,竭尽所能让自己活的舒服一点。”

  “但这和她的职业,在本质是没有关系的。她拿钱为客人提供服务,她在一桩桩的交易中,让她的客人满意,那么她就值得被尊重,因为她遵守了她的职业操守和道德。”

  杜九言转头看着随她而来的焦三,“三爷,从长远来看,您应该结交更多的大人物,如此您才能平步青云,才不用做下九流的捕快啊。”

  焦三冷嗤一声,道:“看什么狗屁长远,我今天的案子还没办完。”

  “是啊,今天的案子还没办完。”杜九言又问道:“三爷,那你会想提高捕快整体的地位吗?”

  焦三点头,“想,但想归想事情还是要做的。”

  “会长您听,事情还是要做的。”杜九言看着付怀瑾,“您所谓的大义和长远没有错,而我的立足当下也没有错,你我只是想法不同,仅此而已。”

  “我虽不认可,可并不会觉得你错。那么,请你也别来指责我。”

  杜九言道:“另,会长偷换了概念。方才我指责的是西南,可西南不过一个载体,我指责的是你们这些当权的人,是你们带来了、制造了、鼓励了这股歪风邪气。”

  付怀瑾冷嗤一声,道:“付某也不曾指责你,只是提醒你。你想争上游无可厚非,可不能踩着别人的肩膀,踩着整个行业的肩膀的上去。有一天别人只记得杜九言,而忘记了西南忘记了所有讼师从业者,你觉得这样好吗,是你想见到的吗?”

  杜九言奇怪地看着他,“你们身正了,今日我当然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踩的是你们当中的某些人,某些和罗青苗之类同流合污,弄虚作假,道貌岸然的人。”杜九言一点不掩饰的看向薛然,“我踩你们不是为了我想上去,就你们的高度不足以让我有这闲工夫。我踩你们,是因为我想踩,仅此而已!”

  “可你一贯的所作所为,和你所想要踩的人又有什么区别?”付怀瑾道:“你钻研,乖张,高调,煽动百姓来为了你造势。甚至于你为了名声,去辩了马玉娘的案件,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长此以往,不单单是你,就是整个讼师从业者,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条船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杜九言笑了,“会长,你还记得你当初为什么上这条船吗?”

  付怀瑾惊怔。

  他当初为什么上这条船?不是,这不重要,他现在肩负的使命,和他当初的想法虽不同,但并不违背。

  “你忘记了!”杜九言道:“你们所有人都忘记了,你们当初想要上这条船,是为了看他乘风破浪吗?是为了让自己受到万人敬仰吗?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吗?”

  “船再高,势再猛,你青云直上万人之上又如何?你还是讼师吗?你还在做一个讼师该做的事吗?”

  “出以公心,仗义执言,诚实守信,勤勉尽责。”

  杜九言指着头上,外青里白的讼师帽,“不要口口声声念着祖师爷,却时时刻刻做着辱没他的事。操守和道德才是这个行业真正的长远和未来,而不是你汲汲营营去巴结打点。”

  “所以,如果一定要让我对你观点表示赞同附和,那我宁愿做一个下九流,一个无愧于心的下九流!”

  她话落,四周寂静,付怀瑾面色宛若严冬酷寒中的暴风雪,他道:“杜先生够正直,够伟大,被你一说西南人如同泥垢,而只有你高高在上。”

  “对!你们就如同泥垢。”杜九言道。

  付怀瑾道:“如此狂妄,想必业务能力自不必多说,那不如比一比?”

  “一年为期,三场讼案。若杜先生赢了,西南风气由你来引领指正,我付怀瑾甘愿退出让贤。”

  “如果杜先生输了,你就去祖师爷面前,摘下你这一身讼师青衫,自此不再踏足公堂,败坏讼师一行。如何?”

  他话落,西南众人一片哗然,有人低声道:“会长,您不要和这样的人赌,不值得。”

  “无妨。”付怀瑾道。此小儿固执狂妄目中无人,寻常的方法根本压不住她,只有在她引以为傲的辩讼上打败她,才能真正让她低头,驯服她。

  让她认清时事,不再上跳下窜坏了大局。

  “九言!”跛子上前,凝眉道:“不用理他。”

  他们西南这么多人,而杜九言却只有一人,这一场比赛本来就不公平。

  付怀瑾欺人太甚。

  桂王和小萝卜并排蹲着吃瓜子,椅子上不知何时换成了个年迈的老人,老人坐着攥着拳头,一脸的激动,下一刻就要倒了。

  “比!”杜九言转头看着付怀瑾,“一言为定!”

  付怀瑾道:“好,自今日起,一年为限。请邵阳父老为我等作证,西南和杜九言的一年之约。”

  没人理他。

  大家都担忧地看着杜九言。

  一人赢一个西南,这赢面太小了。

  “杜先生,”牡丹举手,鼓励道:“要努力啊。”

  杜九言含笑挑眉,拱手道:“多谢牡丹姑娘支持,我一定努力。”

  “杜先生!”四周的人异口同声地道:“您要努力啊!”

  “努力努力。”杜九言挥着手。

  “弄死他们!”桂王大喝一声,摔了手里的瓜子壳,“让他们颜面扫地!”

  付怀瑾气得嘴角直抖,忍着怒扫过李栋和罗青苗拂袖转身回去西南。

  西南众人随着付怀瑾进去。

  “薛然!”杜九言冷笑道:“哪怕扫地做饭,你也要在西南好好呆着,等我来引领你一身正气啊!”

  薛然气的由书童扶着,跌跌撞撞地进门。

  人渐渐散开,刘嵘勤留在原地,眸光沉沉看着她,杜九言拱手,道:“先生好。”

  刘嵘勤亦和她拱了拱手,低声道:“努力。”

  在他身后,也有许多人回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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