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飞雪宫
相星晖一向谨慎, 将可能暴露两人的痕迹一一抹去后,才带着花菱轻飘飘的从雪渊底下上去。
回到到崖上后,相星晖眼尖瞅到花菱之前在边缘留下的足迹, 顺手移了一堆新雪,盖住了那点痕迹。
他一路抱着花菱半浮于空中, 足不沾雪,不留痕迹。
两人路过那树寒霜花时,花菱手痒, 顺手摘了一朵,然后将冰蓝色的寒霜花别到相星晖发间,清寒又甜蜜的花香瞬间向他袭来。
相星晖随她怎么弄,只是劝道:“师姐快调息吧。”
“知道了。”
花菱嘴上应着, 脑中却想起了什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双毛绒绒的白色耳衣, 又套到了相星晖耳朵上。
这保暖又可爱的小玩意儿一戴到相星晖耳朵上,他周身清冷肃杀的气质活生生被砍去一大半, 像只呆愣的白狼,耳畔还簪着朵冰蓝色的花。
寒霜花别得有些不稳,在耳衣戴上去后, 摇摇向下坠去。
相星晖瞥了一眼往下飘落的花, 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抱着花菱往下捞回了那朵花。
寒霜花静静躺在相星晖手中, 花菱不安分地躺在相星晖怀中搞东搞西,又把那朵花别到他耳畔, 施了点小法术固定住。
花菱打扮完相星晖, 才老实运转灵蕴决,攒灵力。
相星晖原想着先带花菱找出安全的地方恢复灵力, 抱着人刚没飞多远,神识却探查到有一队人在赶往雪渊。
“师姐,有人来了。”
“嗯?”
花菱想了一下,四处皆是一片雪白,树木枝叶不丰,不便遮挡,于是伸手指了指上面。
一朵悠悠飘忽的白云正在二人头顶上方,形成一片阴影。
相星晖看上去,立即就带着她往高处飞去,躲到那片云层后面。
白云悠悠飘动,相星晖抱着花菱躲在后面,和白云保持同步,一起飘动。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花菱总觉得这飘动幅度,好像在坐摇篮。
她被自己的想法笑得不行,一手勾住相星晖脖子,埋在他怀里笑得浑身颤抖。
“师姐……”
相星晖小声喊道,声音颇为无奈。
花菱又不敢笑出声,强行缓了缓,重新窝在他怀里运转灵蕴决。
两人到云层后没多久,来了几个身着白衣的人,一身雪白明晃晃地站在雪地里,花、相两人都觉得白得有点晃眼睛。
衣角上绣着冰蓝的寒霜花,而领头的人赫然就是飞雪宫大弟子,云涯。
两人隔得远,看不清云涯等人的神情,只见他们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异常,在云涯带领下,一个个往雪渊跳下。
一群人跳下去后,相星晖看向花菱。
花菱内府攒了些灵气,从他怀中下来:“先在这里等等。”
果然没过多久,云涯一行人就从底下上来了。
几人再次环顾四周,但周围一片寂静,茫茫的雪地上连飞禽走兽的足迹都罕见。
突然间,不远处传来零零碎碎的响动,飞雪宫弟子“铮”地一声拔出了剑,泛着寒光的剑尖齐刷刷的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只胖得滚圆的鸟雀扑棱棱从枝头飞起,树枝颤抖,碎雪簌簌抖落。
肥啾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小豆豆眼中也看到了不远处对着它的剑尖,立马扑棱着翅膀,掉头就飞走了。
这只鸟雀带来的响动平息后,飞雪宫众人并没有半分放松,凝神聚气,紧握着剑。
然而至鸟飞走后,飞雪宫众人神经紧绷,和空气斗智斗勇半天,没有再出现别的东西。
云涯收了剑,余下几人也跟着收了回去,然后围作一团,面朝云涯。
云涯不知同他们说了什么,众人立即准备动身,折返回飞雪宫。
云涯回头往上方看了一眼,其余几人跟着他看过去,只有一朵悠悠的白云在上空。
“怎么了,大师兄?”
云涯收回目光:“没事,回去吧。”
花菱同相星晖在云后躲着,见云涯望过来,心提起了几分,所幸他只看了一会儿就走了。
云涯好歹也是个元婴期修士,五感敏锐,花菱不敢用神识窥探他们在说什么,只能从他们的反应中推测出,飞雪宫这群人怕是对雪渊底下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上次在煌口郡同云涯见面时,他周身气息清正,不带半分邪魔之气。这次两人虽离得远,但依然没有从飞雪宫众人身上看到一丝邪魔之气。
怪了。花菱心道。
这群人既不用做修炼,也不像丰游和水曲那样,利用邪气传播疫病。
花菱苦思冥想,想不出飞雪宫守着那条河的目的。
两人等飞雪宫众人都离开后,才放心从云层后出来。
花菱缓缓落到寒霜花的树干上,估摸了一下枝干的承重能力,她一屁股坐了上去,拂去身旁的积雪,拍拍旁边,招呼相星晖道:“师弟,坐!”
相星晖闻言坐到她身边。
还好这树活得有些年岁了,枝干粗壮,两人坐在一起,枝头向下弯了弯,叶上白雪下坠。
“飞雪宫不对劲,这群人明显知晓雪渊中的那条暗河。”花菱开口道。
她甚至怀疑那条暗河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但……若那条河从前是千年冰露,飞雪宫为何要放着这疗伤圣物不用,要将其扭转为邪魔之气汇集而成的黑液呢?
“这群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花菱低声说了出来,眉头微蹙,抬眼往飞雪宫方向看了一眼。
相星晖安静听着,他心中的猜测和花菱相差无几,只等着师姐的判断。
花菱沉思片刻:“先离开这里。”
冒险进飞雪宫打探可能有打草惊蛇的风险,兹事体大,花菱决定立即传讯给师尊,报告这件事。
花菱做出决断,两人从树上下来,准备暂且先离开雪渊。
相星晖召出万仞:“师姐刚恢复灵力,还需多休息,还是我来吧。”
“行。”
花菱便搭着相星晖的手,踏上万仞。相星晖在前,控制万仞往南飞去,花菱在后,取出一张传讯符,向傅仪清汇报在这里的发现。
相星晖御剑飞行的速度极快,风声呼啸,将花菱的一句话撕碎成几个模糊的音节。
傅仪清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风声太大,你说的什么听不清楚。”
花菱在剑上听得也费劲儿,她把传讯符贴到自己耳朵边才勉强听清楚傅仪清的话。
前头的相星晖意识到了什么,放慢了速度,风声骤然小了许多。
而认真汇报的花菱却没有察觉到这一变化,提高音量,长话短说,大声向傅仪清说了这边的情况。
花菱说完后,天地重新安静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放出神识往下看了看,他俩已经出了飞雪宫范围。
还好没在飞雪宫头顶上说。
花菱松了口气。
傅仪清道:“知道了,你们自己多加小心,留意一下沿途异常。”
她的语气不辨喜怒,但花菱能听出其中严肃的意味。
“是,师尊。”
相星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飞行速度再次减缓,方便花菱观察沿途情况。
虽是晴日,但日近深冬,严寒逼近,花菱那日碰到的草市早已散去,各家各户鲜少有人在外走动。
吹着的风变得和缓,这样的温度对花菱来说没什么影响,她看了一眼相星晖,往前挪了几步,一巴掌拍上相星晖肩膀。
相星晖被她这一巴掌拍得差点又是一抖,万仞轻微颠簸了一下。继而他就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灵力自肩膀起,弥漫全身,他身上那点寒冷被逐一驱走。
“多谢师姐。”
“没事。”
两人乘着剑自南飞去,而飞雪宫中却不太平静。
“啪!”
一盏茶杯从上方甩到云涯面前,茶盏四裂,浅金清澈的茶汤流了一地,些许溅到衣角,而云涯和他身后那几个弟子一个个噤若寒蝉,气都不敢出,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扔茶盏的人依旧觉得不解气,从座上起身,提起衣裙拾级而下,站到云涯面前,毫不留情地朝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云涯白俊的脸上浮现红印。
女子面容姣好,娇俏动人,只是那眉宇间暗藏的暴虐之气和举手投足之间的娇纵倨傲,破坏了她容貌中的那份明媚可爱。
“一群废物,飞雪宫要你们何用,连人潜进去了都不知道!”
云涯身后一人想开口解释:“师妹……”
听见这个称呼,女子眼神锐利如刀,看向那人,一双猩红的眼眸十分渗人,隐隐的邪魔之气从她身上泄出。
云涯身后那人立马改口道:“少宫主,宫内外阵法并未有异常触动,留影阵法中也没发现有什么人来过……”
“蠢货!”
“仙门百家手段各异,层出不穷,飞雪宫的阵法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想点什么办法便能躲避过去。”
“一定有人发现了……你,带人往南追去,遇到其他门派的修士,不论生死,带回宫内。你,带人排查宫内上下,形迹可疑者,格杀勿论。”
“至于大师兄你……”
她语气一转,变得温柔婉转,手中出现一瓶盛着黑液的小琉璃瓶,扔给云涯:“这个就交给你了,师兄知道该怎么做吧?”
云涯接过,神色复杂的看着手中的琉璃瓶,没有说话。
“师兄不会这点忙都不帮我吧,是师兄失职没有看好雪渊地下那条河,现在一滴不剩,师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吧……”她几步走至云涯身前,笑容轻慢,盯着云涯,要他作出选择。
云涯紧握着手中的琉璃瓶,心知自己即将要做什么事,内心挣扎许久,迟迟没有回应。
其余人领了命,各自退下,殿内就剩下他们二人。
殿门忽然被打开,外头灿灿的阳光钻入几缕,一位看着年纪稍长的盛装女子推门而入,女子面容同云涯身前那位有几分相似,不过更为温婉,唇边带着微微笑意,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来人正是飞雪宫宫主,白若霜。云涯身前那位被称作“少宫主”的女子,就是她的亲生女儿,白萱。
白萱见到金光照入,眉头不悦地皱起,门关上后又舒展几分。
“怎么了?”白若霜开口问道。
白萱见到她来便挽上去:“娘亲,雪渊底下的东西没了。”
这话甫一出口,白若霜唇边的笑意消失,一言不发看着云涯。
云涯拱手对她行了一礼,艰难开口道:“少宫主今日忽然察觉崖底有异,便让我等前去查看,等我们到时,河中邪气已经被驱散干净,流着从前的千年冰露。”
白若霜垂眸沉思片刻,而后说道:“再去库房中找找,上次似乎余下一些材料,差的再去找吧……”
她揉了揉额角,稳住神思。
白萱却道:“不用了娘亲,何必那么麻烦,这天寒地冻的,死几个凡人也正常,不是吗?”
她脸上带着乖巧的笑,却三言两语,决定了周遭凡人的性命。
白若霜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一向是有求必应,更别说是同白萱性命攸关的事。
她没做太多思考,当即就吩咐道:“就按萱儿说的去办吧。”
“娘亲,大师兄不愿意呢。”白萱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
白若霜恢复了那一脸温婉的笑意,对云涯说道:“我知道你是怜惜凡人性命,可萱儿不也是一条命?若不是当年你们没保护好她,萱儿也不至于需要用那些东西来维持性命。”
云涯心中一片悲凉,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握紧了手中的琉璃瓶,拱手道:“是,师尊。”
云涯领命,出了飞雪宫,去执行任务。
……
千年冰露是毕竟圣物,本身带有一些驱邪除害的效用,若不继续往里汇集邪魔之气,迟早有一天会重新恢复。
这些年来,白若霜驱使宫内弟子,想尽千方百计寻找收集邪魔之气,以维持白萱的生命。
飞雪宫上下不是没有想过其他的办法,白若霜听闻剑尊手中有一枚无极丹,可起死回生,她立马就前去拜访,尽她所能,开出许多丰厚的条件想要与之交换,却只得对方一句:“已经送人,约莫已服下。”
沈霜辰没必要骗她,是她晚到一步。
白若霜万念俱灰的回了飞雪宫,这时,有人给她寄了一封信件。
信封并未署名,送信弟子被人抹去记忆,探查不到信的来源,白若霜将信将疑地打开看了看,里面写着的内容令她大为震惊。
他们知道白若霜想复活自己的女儿,便信中开门见山地写道:“听闻雪渊中有一条淌着千年冰露的河,宫主应当知道,世间万事万物,阴阳对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千年冰露自是不可多得的疗伤圣物,但若辅之以邪气、魔气加以改造,阴阳融合,便有起死回生之效。”
后面附上两张纸,一张写满了如何收集世间至阴至邪之物,另一张绘着阵法,将如何改造千年冰露的方法详尽地写在上边。
修仙者追大道、求长生,奈何这生死一事,无论修为几何,飞升与否,悉听天命。
白若霜别无他法,决定冒险尝试,若信中所说是假,到时候再想办法驱散邪气便是。
飞雪宫忙碌起来,一番折腾后,原本澄碧的千年冰露在邪魔之气的浸染下,逐渐变成一滩阴沟死水。
云涯等人对这不抱什么希望,白萱经脉内府尽碎,三魂七魄早已消散,如何能够复生?他们甚至觉得白若霜因为师妹身亡,受了不小的刺激,到了有些走火入魔的地步。
飞雪宫众人按照白若霜的命令,将白萱的尸身从冰棺中取出,白若霜亲手将其放入那条充满邪魔之气的暗河中。
亡者的遗体一被放入河中,原本漂浮在半空中静止不动的黑气和河水突然争先恐后地钻入白萱的身体中,像一群争夺饵料的鱼。
站在岸边的白若霜死死盯着白萱的身体,不放过一丁点细枝末节。
白萱的身体被浸泡在漆黑的液体中,安详地闭着双眼,脸呈灰白色,没有一丝血色,在黑色的河水中显得尤为渗人。
因缺失生气而僵硬的身体,在众人的注视下竟然徐徐变得柔软,肤色褪去灰白,生机逐渐充盈,只是有些发青,残余的死气还笼罩在她身上。
仅仅是这一点细微的变化,白若霜心中就升起了几分希望,暗暗急切,手心不自觉攥得极紧。
“动、动了!”
一人指着河中的白萱,语气中不见有多少惊喜,反倒带着些惊恐。
白萱原本安详平和的表情变了,眉头紧拧,像是陷入噩梦之中,奋力挣扎却无法摆脱。
倏地,她的表情归于平静,睁开眼睛。
众人看着她那双毫无神采的黑褐色眼睛一点一点,变得猩红。
云涯站在后方,沉默地看着一切,心中的不详之感逐渐被放大,若是被那些心术不正的修士知道这种邪术……
后果不堪设想。
白若霜已经急切地迎了上去,往日同白萱关系不错的几个弟子也高兴地跟在她后头,一齐等待她从河中出来。
白萱笑着不知同他们说了些什么,众人看向云涯那边。
他表情沉重,独自一人站在后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萱开口道:“师兄怎么这幅表情,萱儿回来了,师兄不为萱儿感到高兴吗?”
她嘴角噙着微笑,瞳孔还是红色,不过褪去不少死气,红得晶莹剔透,转盼流光。
云涯勉强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笑模样:“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不清楚自己脸色有多苍白,表情有多难看。
白萱回来了,但她真的是从前那个人吗?
或者说,她真的是白萱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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