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卧房里, 烛光已经熄灭,安静得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赵夜阑一直没等到对方开口,索性问道:“你在想什么?南疆的事?”
“嗯。我在想是不是朝中有人弄到了南疆的毒, 然后用在了我爹身上。”燕明庭说道。
南疆人非召不得入京, 即使使团来了,也是有禁军严加看守, 不可能接触到寻常百姓。而南疆刚向宣朝求和不久,百废待兴, 不可能冒险去给老将军下毒, 除非有人和南疆合作, 或者是暗中从南疆使臣那偷偷弄到了毒。
“嗯,继续往下查查谁当时与南疆使臣走得近,如果能知道当时朝觐的细节就更好了。”赵夜阑道, “李津羽当时就在现场,说不定能打探出一点东西。”
“可是要怎么撬开他那张嘴?”
“等一等, 他就会主动送上门来了。”
燕明庭听到这句话, 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莞尔一笑:“好,听你的。”
过了一日, 李遇程又找上门来了, 这次是算好时辰, 特地来堵人的。
“腿脚好利索了?”赵夜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转头张望一圈, “我看看今天吊在那棵树上好呢?”
李遇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咬咬牙, 色厉内荏道:“少废话, 赵夜阑,你敢不敢跟我赌一场?”
“赌?”赵夜阑挑了下眉,“我不同意。”
“你为什么不同意?!”
“同不同意是我的自由。”赵夜阑扭头冲跑出来迎接的高檀说,“小高,送客。”
“是。”小高得了命令,就把李遇程提溜起来,一路扛到了右相府邸才扔下。
“哎哟喂。”李遇程摔了个屁股墩,揉揉屁股站起来,指着高檀的背影一顿臭骂,“好你个臭小子,等我报了仇,定要将你扒皮抽筋不可!”
“哎呀,少爷,你怎么又去招惹赵夜阑了?”小厮急忙出来扶着他,苦口婆心地劝道,“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要去惹祸,尤其是不要去找赵夜阑的麻烦,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你懂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李遇程一路被搀扶回房,趴在床上,越想越气,捶了下床板,“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赵夜阑往日耀武扬威在朝堂上欺负我爹,现在被贬了还敢当众把我哼,我已经想到法子报仇了!”
论文,他肚子里没有一点墨水,自然是比不赢赵夜阑。论武,赵夜阑身边那个小厮,还有凶神恶煞的燕明庭,他是哪个都打不赢。
所以他决定另辟蹊径——赌!
赵夜阑的赌技他是亲眼目睹过的,轻轻松松就能赢过去,倒时候只需让赵夜阑压下大赌注,他就可以爽快地报仇了。
而且,这事就算是燕明庭也没法帮上忙,谁让他们都不会赌呢,哼哼。
“你去把我的私房钱都拿出来。”李遇程低声吩咐道,“然后拿去找赌坊的伙计”
后面接连几天,李遇程都去将军府拦人,回回都被高檀扛回来摔地上,屁股都快摔开花了。
“你真打算拒绝他吗?”燕明庭手里拿着个胡萝卜,一边喂兔子,一边问道。
“你觉得呢?”赵夜阑坐在书房里写字。
“只是缓兵之计吧,你越是不急,他才越会着急忙慌地想拉你去。到时外面的人也都知道是李遇程非要和你赌一场,而不是你刻意为之。”燕明庭说。
赵夜阑无声点头。
燕明庭将胡萝卜放到院里,兔子也蹦着离开了书房门口,继续去啃那根胡萝卜去了。
赵夜阑听见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去洗手。”
“马上就去。”燕明庭双手背在身后,往他纸上一瞧,“你在写什么呢?”
“抄抄书罢了,怎么,有问题?”
“你都闲到抄书了,就不肯给我画幅大像吗?”燕明庭贼心不死地问,抬起头看向挂在房中的山景画,指了指上面的小人,“这幅画非常妙,可是如果这画里的人能再大些,就更妙了。”
“庸俗。”
“你就庸俗一回又如何?”
“不行就是不行。”赵夜阑放下笔,将他推到门外,锁上门,折回去继续安静地抄书。
“就画一画嘛。”窗外露出个脑袋,可怜巴巴地说。
“休想。”赵夜阑走过去将窗子合上,总算听不见任何噪声了。
“我出银子就是了,你开个价吧。”屋顶一块瓦片被揭开,透进点阳光。
赵夜阑抬起头,盯着那张聒噪至极的脸,咬牙切齿道:“燕明庭,你再吵我一下试试。”
“你就如何?”
赵夜阑抬袖,手伸进了袖中。
燕明庭眼皮一颤,迅速别开脸,弩/箭的箭矢从他脸颊边擦过。
他放声笑了起来:“不错嘛,方向准头控制得很好,进步很快,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话音刚落,又是一箭射了过来,当真是好生无情哦。
转眼到了休沐的日子,赵夜阑晾着李遇程好几日,总算肯答应他,与他好好赌一局。
李遇程喜出望外,连忙雇轿送他一同去赌坊,摩拳擦掌,势要将出一口恶气。
燕明庭在校场内得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往赌坊赶去,何翠章和钟越红也不约而同地跟了上去。
三人到的时候,赌坊里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聚在中间最大的那张赌桌旁,兴致勃勃地观看李遇程和赵夜阑的赌局。
燕明庭费了好半天劲,才从一众兴奋的赌徒里挤进去,看见赵夜阑风度翩翩地坐在位子上,脸色却并不好看,反倒是李遇程得意地摇着扇子,桌前一堆银子。
“现在情况如何?”他问一旁的百姓。
“赵夜阑输惨咯!”
“我看这李遇程是有备而来,一直不肯松口,赌得越来越大了,好刺激!”
“想看赵夜阑输得倾家荡产!”
“李遇程输了也很意思,这两人谁输都好看哈哈哈!”
“不如我们来赌一赌,看看今日是谁胜谁负吧!”
燕明庭又往前挤了几步,才终于来到赵夜阑身边,两人对视一眼,他义正词严道:“赵夜阑,跟我回去,我今天可不会把剑让你拿去做赌注了。”
一听这话,其他人纷纷笑出了声,上次赵夜阑把燕明庭的剑给输了,还成了赌坊里的一大笑话呢,现在笑话又来了。
李遇程更是得意,眼睛滴溜转了转,目光落在燕明庭身上的那把剑,道:“赵夜阑,就赌上那把剑如何?”
赵夜阑抬眸:“那你又用什么赌注呢?”
李遇程将面前所有银子往前一推:“全部。”
四周一片惊呼声,都迫不及待地看好戏了。
“不行。”燕明庭拒绝,奈何赵夜阑动作更快,将他的佩剑抽出去,往桌上一摆:“成交。”
李遇程顿时一喜,暗中给庄家使了个眼色,而后得意地看着他们二人。
“大人,不要赌剑啊!”何翠章和钟越红站在后排,奋力喊道,“那可是将军的宝贝!”
“你们闭嘴。”李遇程喊道,“既然已经压在赌桌上了,岂有拿回去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就是啊,愿赌服输!”赌徒们齐声附和。
开盅后,赵夜阑面如土色,李遇程欣喜地往前扒拉银子,随后拿起燕明庭的那把剑,嫌弃地瞅了一眼,就将其扔给小厮:“拿回去交给厨子吧。”
何翠章和钟越红恼怒不已,一时不知是该气李遇程,还是该气赵夜阑。
“你看你干的好事!”燕明庭斥责道,赵夜阑垂着头一声不吭。
见状,李遇程报复心愈发旺盛,一定要这二人倾家荡产!
“咱们也别一点一点的玩了,干脆来把大的如何?难道你不想赢回来吗?”
赵夜阑问:“多大?”
“赌上全部身家的生死局。”李遇程道。
小厮赶紧拉住他,小声说:“少爷,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呀,不是只打算赢他一点,让他丢丢脸就收手嘛?”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都这时候了,还收什么手,李遇程将他甩开,直视着赵夜阑,“赵夜阑,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
对赌徒最受用的便是激将法了,赵夜阑眼神一闪:“有何不敢,奉陪到底。”
“赵夜阑!”燕明庭脸色黑了下来,拉起他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燕明庭,你懂不懂赌坊的规矩啊!”李遇程喊了一嗓子,其他人都高声应和:“对呀,不许走不许走!”
“放开,不关你的事。”赵夜阑冷声道,随后挣开他的手,转身继续坐回桌边,看向兴奋不已的李遇程,“输了可不许赖账。”
“这是自然,我先押黄金万两!”
众人:“嚯!”
赵夜阑也押了同等数额,两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签下字据。
赵夜阑一开始便押了大,人群中有熟练的赌徒见状,摇头叹息:“这庄家都还没开始摇呢,他就瞎押了,这赌博啊,纯靠运气可不行。”
“李遇程好歹会还听听声,你们看他是不是在辨声?多半是李遇程要赢了,这下可好看了。”
“是啊,这李遇程今日也不知怎么的,赌运这么好,我看啊,多半是耍了滑头了”
“咱们今日不会有幸看到赵夜阑倾家荡产的样子吧?”
“我这就去喊朋友们一道来看!”
骰盅停下,李遇程睁开眼睛,笑了起来,豪气如云地押了小,摇头晃脑地扇扇子:“赵夜阑啊赵夜阑,你今日算是完了,论这赌术,你还是嫩了点,小爷我——”
“啊——!”众人低头看了眼骰子,震声喊叫。
李遇程满意地听着他们的呐喊与掌声,抬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一点,然后才扭头去看骰子:“六六六六?!”
“啊!不可能!”李遇程难以置信地扒到骰盅旁,明明他听声音是三个一!
他目瞪口呆地拿起骰子检查,脸上血色殆尽,勃然大怒,一把揪起庄家的衣领,“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怎么会是三个六点?!”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怎么回事啊。”庄家求饶道。
“怎么,你买通庄家了?”赵夜阑悠然问道。
其他人顿时嫌弃地看着李遇程,买通就算了,买通居然还能输了,好丢脸!
“我没有!”
李遇程立即松开庄家,这时,面前的字据被一只修长的手拿走了,耳边响起赵夜阑犹如鬼魅的声音:“给你一日时间,将黄金万两准备好。差一两,我就将你的手脚都剁下来。”
李遇程脸色惨白,手脚无力地跌倒在地,慌张地看向赵夜阑,扯着他的衣裳,说:“我、我们重新再来一局吧。”
“不必,有这一万两我就足够了。”赵夜阑后退两步,微微一笑,弯腰拍拍他的脸,“愿赌服输的规矩,可是你再三强调过的,该不会你输了,就想要赖账吧?”
“对呀,不能赖账!”何翠章大声喊道。
“就是就是!”其他人跟着起哄,“快回去准备金子吧哈哈哈!”
李遇程只觉得天都塌了,他上哪去弄到这么多黄金啊!就在绝望之际,他突然看见燕明庭从他身前经过,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剑,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幼稚。”赵夜阑说了一句,而后与他不着痕迹地击了个掌。
“你们一唱一和的,原来是合伙做戏骗我的!”李遇程突然爬起来,追着他们跑出去,“你们设计害我!”
赵夜阑回过身,微笑道:“说话可要讲证据,是谁三番五次要我来赌一场的?又是谁买通庄家的?怎么输了,还要倒打一耙呢?堂堂右相之子,竟只会耍无赖栽赃吗?”
众人指指点点地看着李遇程,李遇程环顾一圈,忽然眼眶一红,捂住耳朵跑走了。
“小高,跟着他,别让他寻短见,一定要让他安全回到府邸。”赵夜阑吩咐道,抬头看看天色,“李津羽再装聋作哑,也得为他这蠢儿子出趟门了。”
“嗯,先擦擦手。”两人坐进轿子后,燕明庭就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捉住他的手擦了起来。
赵夜阑低头,奇道:“你今日怎地这么爱干净了?”
“你刚刚摸他脸了。”燕明庭使劲擦着他的手。
“”
赵夜阑猛地抽回手,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又见他手上的帕子,依旧是上次在校场是给他擦汗的那块,竟然还留着。
“停轿。”赵夜阑喊道。
“怎么了?”燕明庭不解地追出去,“怎么又不坐轿子了?”
赵夜阑自顾自地往前走,燕明庭跟上去,正欲问话,何翠章和钟越红也一道跟了上来,何翠章说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们了,差点以为赵大人真的要输得倾家荡产了。”
钟越红:“那小子真是讨打,还想扔将军的剑!我好想去打他一顿!”
“不用,他讨厌我,也是情有可原。”燕明庭说道。
“咦,将军,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钟越红眼尖地发现他的剑不知何时配在了腰间,手里拿着却是一块织绣锦帕。
“手帕,看不出来吗?”燕明庭甩着帕子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我的意思是,将军你为何会随身携带这种东西?!”钟越红可不记得将军还有这种爱好。
燕明庭下意识看了眼赵夜阑的身影,恰巧赵夜阑回头看过来,他笑着拿帕子擦擦额头:“天热,用来擦汗刚好,有什么问题吗?”
赵夜阑:“”
何翠章和钟越红看着他们英勇威武的将军,竟拿着一块帕子矫揉造作地擦汗,心道:问题可大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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