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赊刀人(9)
盛烟见了陆书北的这一句话, 以为他是在感慨有小孩子在恶作剧,便没有多想,只是说他心里有点不安。
后来, 又查了一会儿资料之后,盛烟实在是扛不住了, 他也关了灯去睡觉。
“早点睡吧,陆书北。”
“啊, 好。”
陆书北回了消息后也在床上躺平了,但他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家, 反而越看越害怕,越看越有些难以入睡。要知道,鬼故事发生在荒郊野外或者别的地方都不可怕,但要是发生在自己的家里,那就足够吓死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陆书北有了一丝睡意。临睡前他望了眼那被搁在枕边的手机,轻轻一笑。
群里的这种会议模式还没有关闭, 几乎所有的人都开着摄像头开着麦, 此刻陆书北甚至都能听到其中几个人的呼噜声。大家靠着这样的方式来“陪伴”彼此, 抱团取暖,像极了夜里黏糊着,非要异地的恋人开视频陪着睡觉的情侣。
希望今晚不要出事吧。陆书北这样想着,闭上了眼。
哒, 哒。客厅钟表的针在慢慢走过, 夜越来越深。
大约到了半夜一点左右, 在那手机屏幕上, 左上角的视频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弹。虽说那人关了灯, 视频框里黑漆漆的一片,但若此时凝神去看,还是能看出好像有一个小红点在那里晃动了几下。
接着,这红点向右移动,移到了第二个视频框里,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终于,这红点挪到了陆书北这儿。
陆书北是关了摄像头的,按理来说,他这里不应该出现任何内容。
但是现在,突然间,这手机自动打开了摄像头,在那视频框里,出现了一只紧贴着屏幕的猩红的眼睛。
原来,刚才的那些红点,其实都是这只眼睛。它出现在每个人的房间里,朝着摄像头张望一下,下一刻又移动到别处。
短短的几秒过后,陆书北的视频框又黑了下去,恢复了之前关闭摄像头的状态,一切如常。
另一边,床上的人则还在沉沉地睡着。
一夜无梦。
第二日清晨。玩家剩余人数:38人。
新消失的那位便是擅自拿了菜刀的那个。除了他以外,别的人昨晚都很安全,都睡得很好,不过,就在大家在群里庆祝的时候,还是有清醒的人出来提醒道:
“你们知道赊刀人是什么意思吗?他讲的,一般都是预言。”
也许不会立即实现,但总有一天会成真。
这让大家顿时被浇了一盆冷水。他们也没什么心思再闲聊了,陆续起床,洗漱,去找吃的。
而在冰箱里,等着玩家的是什么呢?是一块儿全新的,完整的红肉,还是和砖块儿一般硬。
这就是他们新的一天的食物,他们还得用那一把菜刀来切肉吃。
话说可能是因为昨晚吃得挺饱,今早玩家们都还不饿,大家看了一眼这块儿肉以后,就都重重地关上了冰箱门,各干各的事。
各自干什么呢?
那被告知收款日是“红鞋跳舞之时“的玩家开始收拾屋里的东西。她叫焦月,是一个学芭蕾舞的姑娘,现下她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折腾着,咬咬牙,狠心将自己所有的舞鞋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是的,不管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子的鞋,全部都扔掉。她可不想在某个晚上看到一双会跳舞的鞋。
因为此时大家都还开着视频会议,所以她那忙碌的身影被手机的摄像头展示给了别人看。陆书北看见在拿出了一双白色的缀着黄色小花的软底舞鞋的时候,焦月抱着它们,缓缓地蹲下来将头埋下去,无声地哭泣着。
那是焦月早亡的母亲买给她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看着她这样子,一直沉默着的陆书北打开了麦克风,喊了她一声:”焦月。”
“要是实在舍不得,就留下吧。”
这倒不是陆书北在感情用事,而是他深知在这个世界里,如果鬼魂要缠上你,那么不是扔一两双鞋就可以摆脱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就留下这个念想。
另一边,某个玩家也正阴沉着脸砸东西。其实昨晚看见了“盆栽会笑”这四个字以后,他已顺手就把自己卧室里的某盆绿萝给摔了。
可以说是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找着家里可能会出事的物件,努力地求生。但是当这一切被拍摄记录下来后,却是显得有些疯狂了。作为一个旁观者,陆书北看着这一切,觉得心惊肉跳,还觉得无比悲凉。
这个世界将本应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变成了危险之地,它让玩家们在毁坏自己过往的家的同时,也是在让玩家们告别人间。
至于陆书北,他看着自己的那张纸条,正盘算着要不去买一个鱼缸,再买一条白金鱼和红鲤鱼,早点打起来,早点完事。
再三地思考了之后,陆书北有些烦躁了。他走到厨房那里,去烧水喝,想静静心。
结果,陆书北在厨房那里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就在对面,有一栋楼正立在那里,而就在昨晚,那里明明还是空空荡荡的。
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更让陆书北感到不对劲的是,这楼上的很多家的窗户都被涂满了黑色,并不像是住着活人的样子,一片死寂。
不,也不能说没有住着活人。就在这楼的四楼那里,右边那户是正常的,从那打开的卧室窗户里,陆书北甚至能望见一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盛烟。
陆书北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他还拿出手机,特意打开摄像头,拉近了看看。
当镜头拉近,当那屋子里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楚,他看清了那人的大致的模样,确认了:盛烟。没错,就是盛烟。
陆书北一时疑惑起来,他退出了摄像界面,切到微信那里,给盛烟发了一条信息,问他有没有看见自己。
而盛烟几乎是立刻回复了他的消息,这人无辜且茫然地发了一条语音,说:
“啊,你说什么?我一打开窗子,看见的是那条河,没看见你家啊。”
哦,是吗?
陆书北亲眼看到,在对面的楼里,在那扇窗户后面,那个穿着黄色连帽衫,和盛烟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走到了窗前,拿着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若只是拿着手机发消息也就算了,问题在于,这人还抬起头来,刻意朝陆书北这边看着,递来一个直勾勾的,冷冰冰的眼神。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陆书北也能感受到那眼神里的怨毒与挑衅。
可以说,那眼神看得陆书北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陆书北认错了,盛烟没有撒谎,对面的人其实是鬼。
还是说,对面的人就是盛烟?
“盛烟,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打开窗户以后,能不能看见我?”
“诶,陆书北你今天怎么了,我都说了,看不见。”
在接下来这半天的时间里,陆书北没有再走到厨房那里去看对面,也没有再给盛烟发消息。
他想起了那个叫叶星的人,托这人的福,陆书北开始怀疑起盛烟身上是不是也有东西。但是,他还不是很能确定。
至少从下午盛烟在群里的表现来看,他还像是一个很正常的人。他将昨晚查到的资料发到群里,积极地和大家共享。
说是在几十年前的那场洪灾里,平谷村几乎无人生还,当时侥幸活下来的,只有外出办事的几户人家,他们那晚都在外地,幸运地躲过了这一劫。
“我看,那村子里准出过事情,我们去找找这些活下来的人吧。”刘槐安提议道。
他的想法很有道理,一般来说,在鬼故事里,像这种整村出事的,那必定有隐情。不过这时候时间已至黄昏,快到晚上,众人决定还是明天再去,先吃饭再说。
那么,吃什么饭呢?他们所能吃的只有那一块儿肉,有人擦了擦菜刀,再一次地朝着那红肉切了下去,然后惊叫出声。
——不知为何,今天用菜刀剁肉的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女人的哀泣声,刀子剁肉的声音每响起一下,那女人就啜泣一声。而且,这肉还不太好剁,玩家们只能一刀一刀地切着,忍着那女人的哭声。
陆书北也遇到了这种情况,他刚捏着刀柄将那肉切下一小片,就听见自己从自己身侧传来抽噎的声音,真切到好像有一个人就正站在他的旁边。
面对这种情况,别的人要么是硬着头皮赶快切完,要么是拿着耳机塞住耳朵(虽说并没什么用),而陆书北,他就不一样了,他听着这声音,听着听着皱起眉,退出了群里的视频会议,打了一个电话。
其实在打电话之前,陆书北有担心过是否能接通。不过,万幸的是,电话通了,一阵优美的和弦铃声过后,陆书北听到了一句有些熟悉的广告语:
“f m778,刘哥说事儿,您的温馨港湾。”
这是陆书北上高中时常听的一个广播电台,他那时候最喜欢在这里听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说起来那些家长里短倒是没什么意思,他最喜欢的,是听刘哥这个四十岁的大叔怼人,听他把一个个身在迷途中的可怜人骂醒。
现在,陆书北打通了这电话,然后他就不吭声了,闷头切肉。
“喂,这里是刘哥说事,你好。”
这电台的主持人很有礼貌,而就在他问候了一声以后,他听见了一声剁肉的声音,以及随之响起的一个女人的抽泣声。
离谱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刘哥发现,电话那头的人什么话也不讲,只是在一边剁肉一边哭,他都能想象到夜里一个无助的女人哭泣着做饭的样子。
那丰富的开导人的经验令他立刻联想到了一种情况,那就是,这女人很可能遭到了背叛。
原本这时刘哥大可以挂了电话,毕竟这位听众什么话都不说。但是现在,正义感驱使着他继续了下去,他清清嗓子,说:
“妹子,哥劝你一句,日子过不下去就离。”
回应他的依旧只有哭声。
于是刘哥提高了音量,问她:“是他咬死了不承认做错事吗?哎,我这火气,什么狗男人这是。”
说实话,从打通了这个情感电台节目的那一刻起,陆书北的心情好多了,他再也不害怕身边的这哭声了,专心地剁肉。
而在那主播感慨了一句“什么狗男人,竟然死不承认”之后,也不知为什么,正在剁肉的陆书北顿了一下,张口便接话道:
“盛烟。”
这位一直沉默着的听众,望向对面那黑漆漆的楼,一开口就报出了一个死不认账的男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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