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明州
吴州是朝廷税收的重要来源地, 因为水草丰茂加之气候温热,极其适合农作物生长,在小农社会里占据重要的地位。
灾年到来之后, 吴州的粮食大量减产, 上半年好歹还有收成, 若不出意外,下半年倒勉强能够支撑。
眼瞧庄稼即将成熟,突如其来的冰雹和大雪将庄稼全给砸死在地里,生动诠释了何为靠天吃饭。
农人们无奈之下只好顶着冰雹下地抢收。
听闻此事,木槿以为吴州下的大雪和冰雹与她们半路上遇见的是同一茬, 仔细打听才晓得吴州的寒冷天气到来更早。
真奇怪。
明明吴州更靠近南方,气温应该比靠北的地方更高才对, 结果吴州的冬天竟然更早到来。
因为庄稼尚未成熟就被抢收, 加之这两年天灾频发收成本来就不好,所以许多人勉强有东西吃不至于饿死而已。
有的人不停哀叹自己悲惨的命运。
南边百姓日子过得更好些, 底层百姓仍然要饿肚子, 但因为粮食稍微充裕些, 倒饿不死人。
想到此处, 他们又看向来来往往就吊着口气的灾民们莫名的自豪感随之产生。
哪怕如今每日只吃一顿饭,他们也不用背井离乡或者饿死, 该知足啦。
陆续有灾民抵达吴州附近。
吴州富庶归富庶, 却难以承载数目众多的灾民, 头两个月就不再接收灾民了,木槿等人在官吏的押送之下前往更南边的章阳府。
章阳府属于省级机构, 与吴州的情况相差无几,地界却比吴州大得多。
灾民们舟车劳顿,恨不得立马安顿下来, 根本不想多走上百里地,所以致使吴州不堪重负,官府不再接收灾民之后,众人才不得不继续踏上南行的路途。
或许怕流民作乱,官府派去大几百个手握大刀的官兵一路押送灾民们前往章阳府,里头的灾民要有上万人,皆在这段时间过来。
相比于家当少得可怜的其他灾民,王家村车队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牛车上的粮食如此多,多到赶路时都会偶尔掉落。
若非快到达目的地加之有官兵同行,好多时日没有正经吃过东西的灾民还不晓得会做出何事来呢。
蓬头垢面的灾民对旁边的同伴悄悄耳语:“竟然还有牛拉车,这群人得是财主老爷吧。”
从去年逃荒开始,他就甚少看见有牲畜的人家。
或许有财主老爷用牲畜拉车,然而好多人没办法保住家当,要么被土匪劫掠要么被饿急眼的灾民趁火打劫,待走到后半程,几乎看不见任何牲畜的影子。
甚至陵城和江梁城等地的牲畜也被宰杀掉,从而节省草料亦或当粮食填饱肚子。
包括比较富庶的吴州,牲畜也十分罕见,好多灾民盯着木槿她们的牛车啧啧称奇。
听见同伴的感叹,旁边同样蓬头垢面的男人不屑地吐口唾沫。
“我呸!你没瞅见孙财主,被抢的时候哭的跟孙子似的,还不是饿死在半路上啦。”
他们与同乡的孙财主共同逃荒出来,光孙财主家就有四辆牛车,上头装满粮食。
孙财主瞧不起农家汉子,说话时都带着趾高气扬的口气,之所以与穷苦的同乡共同逃荒,单纯怕自己人太少被抢掠而已。
他的家当太招人眼,虽然侥幸躲过土匪,却被饿到眼冒金星的灾民给盯上,几百个灾民一哄而上,孙财主家里那二十来个人根本不是对手。
至于他的同乡,虽然扛着家伙过来帮忙壮大声势,但粮食是人家孙财主的,自己又落不到好,意思意思就成,总不能为了保护别人家的粮食把自己小命丢掉。
不出意外,孙财主家的粮食直接被抢光。
他从前没有接济过同乡半点粮食,同乡们肯定不会把珍贵的粮食给他,所以孙财主一家靠吃干草、树皮熬了二十几日,后头挨个饿死,连六岁的小孙子都难以幸免。
看孙财主就知道,若没有足够的护卫,想携带家当走到最后绝对不容易。
但凡手里头能剩下些粮食,而且一眼就能看出有粮食的人家,能够走到此处,恐怕少不了几分手段在。
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别去招惹人家好。
除却同行的灾民,王宝兴亦需要打点官兵们。
百姓日子不好过,官兵们同样不好过,军饷时而拖欠好几个月,普通兵丁想填饱肚子照样得靠自己想法子。
有很多兵丁时常来王家村车队处摸块粮食亦或糯米砖打牙祭。
不光族人们,连王宝兴都心疼无比。
一个两个尚好,但成百上千个官兵你摸把粮食、我也摸上把,最后损失着实太大。
众人敢怒不敢言,低眉顺眼瞅着自家粮食被人家拿去。
带头的是把总1,这群兵皆为他麾下之人。
考虑到从吴州到章阳府需要花费半个月,若继续下去,车队里必然损失惨重。
王宝兴瞅准机会就与把总套近乎,把总自然看出他们携带那么多粮食,当时说不震惊是假的,所以他倒不排斥王宝兴的接近。
能在乱世里保全数目众多的家当,绝非寻常人,若他们在南方也能混出点名堂,自己也能结个善缘。
知道王宝兴有童生功名之后,把总对他的轻视又少了几分。
他是七品官阶,能够接触的皆为武人,倒很少能接触有功名的人,哪怕王宝兴的童生功名比不得秀才、举人,却照样能收获几分重视。
正在这个过程中,王宝兴得知把总姓郑,家就在章阳府。
因此,他对章阳府的情况十分清楚。
郑把总对王宝兴透露:“章阳府里头,明州最为富庶,难得我们投缘,到时候我定会替你美言几句,将你们分到明州去。”
王宝兴悄悄给他塞个金锭子:“乱世里人人不容易,官爷你随我们长途跋涉也受累了,这点银子是我和族人的一点心意。”
郑把总开始以为王宝兴递给自己的是银子,摸着不对劲瞥一眼才看清居然是块金子。
他穷苦人家出身,现在家业皆靠他拼命挣来,南边倭寇匪祸不断,说不准哪天人就没了。
加上军中低阶武官很难捞到油水,见到王宝兴给的孝敬,他待王宝兴更加真切。
若只有块银子,他顶多继续做做面子功夫。
然而人家直接给他塞了块金子,在军饷不时被拖欠的乱世,够他好几年的俸禄。
他几乎掏心窝子与王宝兴说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
“你带的族人多,按规矩肯定不能分到一处,到时候我给你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想些旁的法子。”
他在两个月前押送灾民去章阳府,当地官府怕生乱子,将灾民们重新编好户籍,然后分发到不同村落里。
当然,一家子肯定会在一处,不过那么多族人就说不准了。
上回有个六七十号人的宗族,也是打北边逃难过来的,等到重新编户籍时,居然被分到了处。
人们的宗族观念极盛,将他们打乱跟要人的命差不离,中间还闹过一场。
但有些规模小的村子人数只有二十来人,寻常的也不过百十号人,只有富庶些的才会有几百上千的人口,把这群人分到一处,难免会让原先土生土长的村民担忧。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两边必定会产生冲突。
所以,官府怕生乱子,果断将逃难而来的灾民们重新编户籍打乱之后再加以分配。
六七十号人的规模尚且不可以,更别提人数有两倍之多的王家村车队了。
等到分配地界的时候,肯定又是一把糊涂账。
郑把总清楚中间的关窍,提前给王宝兴提个醒,好让他有个准备。
“若能分到城里去就好了。”有人感叹。
此时的城里人与后世可不同,城里人照样有地,平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的生活与村民们没有区别,顶多方便把粮食或者自家织的布拿去售卖罢了。
城里大半都人需要从事耕种行动,只有官府的官吏、衙役以及商人、地主等才不用下地。
而且城市周边的土地地价更高,买卖尚且不够,肯定没有多余的能分给灾民。
木槿只盼望别被分到山旮旯去,最好离城里近些,这样的话,往后生活也会有更多的选择空间。
另外,因为有郑把总的照应,再没有原先那么多兵丁肆无忌惮来车队拿粮食。
王宝兴也是个会做人的,有时候光靠当官的也不成,因为事情都是由下头人来做,把人得罪光肯定讨不到好处。
他拿出五袋粮食给官兵们:“这些时日辛苦官爷们的照应,这是我和族人们的孝敬,还望官爷笑纳。”
他拿出的粮食足够让官兵们饱饱吃两顿。
经常需要饿肚子的普通兵丁也对王宝兴充满好感,他们在接下来的路上倒没有遇见太多为难。
随着时间的流逝,上万人的队伍逐渐向章阳府靠近。
章阳府的人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与郑把总交接之后,就有官府的人过来登记造册。
他们需要登记灾民的人数,从而加以分配。
郑把总管王宝兴要来二十两银子。
他偷偷塞给负责的小吏,不求将人全放到同个村子里,只要挨近些就成。
他来过两趟,加之自己家就在章阳府,所以与小吏倒已经熟络起来。
小吏得到好处,另外还有郑把总的面子情,爽快地将车队里一百多号人分到明州,至于到明州之后,就不归他管了。
“明州那边能收两千人,便让他们一块跟着过去吧。”
小吏轻飘飘几句话,定格了他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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