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太娇了


男人的手掌骨节分明,虽然习武多年,手型却丝毫不粗旷,反是很显匀亭修长。

        霍平枭转玩那把诊刀的动作未停。

        银亮的刀花划过阮安的眼,颇带挑衅意味。

        霍平枭的性格张扬桀骜,无论做什么,都要乘上风,在妻子的面前亦是如此。

        阮安甚至觉得,霍平枭就是喜欢看见她恼怒的模样,并以此为乐。

        见他如此顽劣不驯,阮安只得用小手撑着桌案,很是艰涩地从圈椅站了起来。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姑娘身上的许多骨节也都发出了细微的咯吱声响,泛着难言的酸痛。

        这时,霍平枭将视线从案上被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那一排针,落在了姑娘纤细腰际拴的珠旒禁步处。

        阮安在他的注视下,赧然地虚扶了下腰际。

        霍平枭微微垂眸。

        今晨查看她状况时,那处还赫然存着一道泛红的手印,是他昨夜捏握良久所致。

        阮安的肌肤过于细嫩,那道印子没个几日,应是消不下去了。

        太娇了。

        霍平枭想着姑娘不盈一握的纤细柳腰,却见阮安已将小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并将手心朝上,有些委屈地说:“你把它还给我吧。”

        怕再将人欺负下去,他就哄不好了。

        霍平枭持握着刀柄,把刀尖对着自己的方向,待将那把诊刀还给她后,话音幽幽地道:“阿姁,你的体力真的太差了。”

        阮安抿了抿唇,小声反驳道:“我又不是你……”

        看着小妻子耳尖如滴血般红,巴掌大的莹白小脸儿也往下埋了几分。

        霍平枭低哂一声,觉出阮安应当是误解了什么。

        他垂首凝睇她看,回道:“我没指那种事。”

        阮安低眉敛目,神态温顺又倔强,她将诊刀和其余刀具收回到了原处,不怎么想继续搭理他。

        他为她捂着那处,嗓音低沉地又问:“擦药了么?”

        说这话时,男人身上沉厚的金屑龙脑香,夹杂着裹挟进室的寒冬凛冽气息,从她的鬟发上方拂过。

        这话说的状似关切,实则却又带了些暧昧。

        阮安的小脸儿又红了几分,刚想把针具收起。

        霍平枭摁住了她的小手,另只手则顺势捏住她的耳垂,将那处轻拢慢捻着,颇有耐心地问:“又同我闹别扭?”

        阮安无措地仰起脸,正对上霍平枭那双深邃的眼睛。

        就像狼在端详猎物一样。

        他的目光直白,充斥着侵略感,像是在支配。

        平日里,男人就算懒洋洋的,看人的眼神也是又冷又野,惟对阮安能多些耐心。

        霍平枭刚要用大手去摸她的脑袋,阮安却将它侧身避了开来。

        他的手悬停在半空,只吊儿郎当地挑了下眉梢,没再继续欺负她。

        阮安无奈地长舒一口气,话音依旧软软,语气明显是恼了:“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我就算吃胖个二十斤也受不住你…莫不成天天跟着你去扎马步,也习武吗?”

        这话一落,阮安亦没料及,她说这话时,积着的怒气会这么多。

        霍平枭的眼角眉梢却压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气鼓鼓的脸。

        面颊上的梨涡都没了,跟只炸毛的兔子一样。

        “扎马步,这倒是不用。”

        他伸手,想去捏她的脸。

        阮安没躲过,还是被霍平枭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霍平枭很快将她松开,没再继续逗她,瞥眼说道:“就你那细胳膊细腿,我可舍不得。”

        他身为上将,对底下的兵员一向严格,扎马步这种基本的招式,他从前在记做千户时也作训过。

        如果看着哪个小兵练的不扎实,他就直接照着他去踹了,毫不留情面。

        可面前的姑娘,是他自己的媳妇儿,身子娇弱,性格又软,他是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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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安将他的大手推开,接着收拾着针具,没好气地说:“侯爷一个月里,若能将那事减个几回,我的体力估计能好很多。”

        “先别把针收起来。”

        霍平枭低声命道,没因着适才那话同她恼。

        阮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又问:“你的针法,是不是挺娴熟的?”

        “嗯,针法要比刀法好很多,穴位寻的比一般的医者准。”

        阮安温声回完,霍平枭随意地从针套里挑了根针,并将它双指并拢,夹于指缝间。

        男人的眉眼透着股松散的懒劲儿,淡声道:“挑个地儿。”

        “?”

        阮安一脸费解地看向他。

        “不是要扎你。”

        霍平枭啧了一声,瞅着像只呆兔子似的小妻子,又说:“屋里,挑个地儿。”

        阮安哦了一声。

        随后伸出纤白的食指,往不远红木高架上的花瓶指了指。

        “选好了?”

        霍平枭往她身侧偏了下首,又同阮安确认了一遍。

        阮安想起男人没事时就喜欢把那几个玄铁流镖,突然会出了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她点了点头,回道:“选好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枚夹在男人指缝的细针,“嗖”一声就往那花瓶处骛飞而去。

        针的重量远不及玄铁流镖。

        是以,它并未将花瓶击碎。

        阮安走上前去一看,那枚针已然落在高案,但花瓶的表面却有细细的裂纹迸开。

        霍平枭走到她身旁,凝睇着姑娘惊诧的侧颜,低声道:“如此最好,能让你发挥所长。”

        “我想让你手里的针,既能救人,又能保护好自己。”

        阮安眉目微动,与霍平枭四目相对。

        霍平枭将那枚针捻起,看着阮安诧然的小脸儿,又说:“这事不必急,我慢慢教你。”

        他何尝不想将她娇养在金屋,免受外面所有风雨的侵袭,可中原的时局太乱,虽会拼尽全力地护她安稳无虞,却仍怕有什么意外会发生。

        她太娇弱,总得有些自保的能力。

        益州,魏氏府邸。

        虽入了冬,但蜀中的各处树植却绿意未褪,天气也不甚寒凉。

        开敞豁亮的华贵轩室内,有一年轻女子正对镜敛着妆容。

        这人正是益州牧的嫡长女——魏菀。

        魏菀的穿扮看着素雅清隽,却处处都透着讲究,鬓鸦凝翠,轻绾福盘垂鬟,上衫为窄薄罗袖的石青对袄,襦裙绣着浅赭色的四时花。

        都说益州牧的嫡女魏菀,姿容出众,且极富才情,母亲的家族又是蜀中豪强,是剑南一等一的贵女。

        她梳什么鬓发,又穿什么样式的衣料,都会有许多女子追随效仿。

        一侧的女使见魏菀格外细心地描着柳眉,暗觉她今日的心情格外好,毕竟她平日,很少会如此装扮自己。

        魏菀从镜台起身,问道:“父亲的车马出发了吗?”

        女使答道:“大人还未启程,来的探子说,副将们在定北侯的命令下先去边地扎营了,定北侯和他妻儿的车马,离城门尚有段距离。”

        魏菀语气温和地回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寻父亲。”

        她携着女使穿过魏府长长的回廊,亦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中。

        魏菀并非今世之人,而是重活过一世的人。

        大抵几记个月前,她重生在了十八岁的这一年。

        按照前世的轨迹,霍阆在临终前,应该会将她和霍平枭的亲事同她父亲,亦是益州牧定下,两个人在联姻后,霍平枭在剑南的地位便能更加稳固。

        前世的这时,霍平枭二十六岁,并未娶妻生子,也没纳任何的妾室。

        在霍阆临终前,他没有将这门婚事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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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阆去世后,霍平枭仍需守三年的热孝,她的父亲魏玉只得让她再待字闺中三年,等霍阆丧期过了后,再与霍平枭正式成亲。

        但前世的魏菀,却对父亲给她安排的这门婚事极为不满。

        霍平枭武将出身,模样固然生得俊美无俦,可气质和容止并非是她会喜欢的那一款男子。

        他的肤色是淡淡的麦色,脖子上还有道又长又狰狞的疤,看上去极为凌厉摄人,不好招惹。

        魏玉曾安排她与霍平枭见过几次。

        这个男人的性情冷淡又桀骜,透过他的眼神,魏菀就知道他对她没什么好感,只持着基本的礼貌。

        魏菀对他愈发不喜。

        但魏玉说,霍平枭看着不驯,却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会对妻儿很好。

        魏菀的喜好是性情儒雅的文士,是以,她早同她父亲麾下的一位名唤蓝辛远的门客私定了终身。

        蓝辛远生的可谓面若冠玉,荀令留香,也是魏玉所有门生中最出色的一位,魏菀与他兴趣相投,都好风雅。

        魏菀在前世时并不在乎门第之别,一心一意要同他在一起。

        而蓝辛远在得知魏玉早已不再效忠朝廷,而是成为了霍平枭的臣下之后,便动了想离开益州,投靠萧姓皇族的心思。

        蓝辛远只忠于大骊朝廷,魏菀那时也铁了心,和他连夜私奔,逃到了长安城,成为了敦亲王萧闻手底下的一位幕僚。

        可她和蓝辛远的感情,远没有她觉得的那般深厚坚固。

        蓝辛远在萧闻那处并未得到重用,而他本就家底不丰,再无心思和钱财与魏菀做他们从前喜好的风雅之事。

        那是魏菀前世过的最困苦艰难的日子,她也曾有过悔意,为何当初没能听从父亲的安排,嫁予霍平枭为妻,这般她不会离开家中,更不会过这种苦日子。

        再后来,蓝辛远终日郁郁寡欢,饮酒过多,猝然身亡。

        她好不容易攒足了盘缠,想回到蜀中,寻求母家人的谅解。

        霍平枭却在那年率军攻进了长安,篡位称帝。

        她的父亲也早已病亡,魏菀得知这件消息后,已是在她父亲身故后的三个月。

        魏菀通过各种途径寻到了一位宫人,恳求那位宫人能让她去见新君一面。

        因着魏玉的关系,霍平枭还是见了她一面,并让宫人给她安排了住处。

        只魏菀心中清楚,像霍平枭这般骄傲的人,断然不会再娶曾经拒婚过他,还为了个门客私奔的女人。

        魏菀悔极恨极,一念之差,她就与皇后的位置失之交臂。

        她透过旁人打听了一番,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给霍阆守孝,霍平枭这几年中,身侧依旧没有任何女人。

        魏菀尝试过百般接近,想同霍平枭修复关系,可男人已是九五至尊,自然没空见她,肯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给她安排个住所,于她而言,已是最大的仁慈。

        前世的她,死于一场来势汹汹的天花。

        临死之前,魏菀听见了一桩轶事。

        靖武帝在登基后,并未将留有萧氏血脉的佛子虚空处死,还同他在宫里见了一面。

        据宫人说,靖武帝与前朝的佛子见完面后,脸色极为沉郁复杂,当日就率御驾去了郊外的一座孤坟。

        那孤坟记安葬着一位阮姓的女医姑。

        魏菀对这位阮姓女医姑有印象,毕竟她是嘉州有名的女铃医,只她并不知晓,原来她的真实年龄跟她差不多。

        霍平枭来到蜀中后,还曾多次派人打听过她的下落,旁人都以为她早已隐居在了某个深山之中。

        但无人知晓,这女医姑其实一直待在后宫,为前朝皇后做事,不知因何缘由,她又被皇后贬到了掖庭浣衣。

        她还曾救过当今圣上一命,两个人在多年前,好似有过一段露水情缘,阮姓医姑为霍平枭生下过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只那个男孩不知所踪,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在哪儿。

        霍平枭还下了旨意,派人四处去寻那孩子的下落。

        再后来的事,魏菀一概不知。

        只记得西南的逻国又与霍平枭建立的燕朝有了战火,他御驾亲征,再度前往边疆。

        令魏菀疑惑的是,这一世的霍平枭竟然在两年前就娶妻生子了,娶的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房家表妹。

        而在这一世,他和那个阮姓医姑也有着数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但不管怎么样,她既然能够预知未来一切发生的走向,就一定不会再错过霍平枭这个在将来能够成为新君帝王的男人。

        魏菀敛了敛眉眼,却觉霍平枭现在虽然有妻儿,但他现在的妻子,夺走的却是原本该属于她的人生,她要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从她的手里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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