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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婚后


田香兰之所以这么问,  是因为大儿子许俊昌结婚,就是在军区大院办的,到场的宾客特别多,  不少都是部队的高级军官,许老爷子当年带的兵,  也有不少转到地方上了,也都不是普通身份,  去的人也挺多,  婚礼结束后,  收到的份子钱比预期多了好几倍。

        许俊昌本身就在部队工作,  苗玲玲也在军区医院,  平时也住在军区大院里,  还算比较合理,  但许俊生和林雨珍不一样,俩人工作都和部队不沾边,  而且也不住那边。

        过去办婚礼就有点勉强了。

        当然了,很多人冲着许老爷子的面子,  也许还会到场。

        许广汉自然知道他妻子是怎么想的,但当着孩子们的面不好说,  打算回去在偷偷跟她讲。

        倒是许俊生,  觉得他妈问得奇怪,  现在办婚礼,一般都是在自己家里,若是实在张罗不开,也有在单位办的,  但他家地方那么大,  是完全没问题的,  怎么还要去军区大院啊?

        他也就小时候在那边住了几年,现在基本上也不过去,认识的人都没几个了。

        许俊生问,“妈,咱就在家里办不好吗?”

        田香兰说,“你哥是在军区大院办的,实在忙不过来,那边人手也多,可以让勤务兵帮忙。”

        许俊生说,“不用!去那边忒麻烦,军区控管的那么严,进个人都要登记,有时候还要盘问人家,您担心忙不过来啊,您放心,我朋友多,有两个小学同学现在都当厨师了呢,到时候让他们来帮忙就行了!”

        许广汉说,“俊生,这事儿我们回头再商量!”

        吉普车就是快,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金山胡同,许老爷子没出去遛弯,忽然想起来要吃豌豆黄了,王妈现去买的豌豆,和炊事员在厨房忙活半天了。

        许广汉笑着说,“爸,您要想吃,去买现成的不就行了,很快就能吃上了。”

        许老爷子瞪了一眼,说,“那能是一个味吗?”

        田香兰笑了笑,公然和丈夫唱反调,“爸说的是呢,现在食品厂的点心做的都不够精心,要么太干了要么太甜了,和过去的差远了!”

        她这话,其实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了,不过,她不知道,林雨珍所在的第二食品厂,主打产品就是各种罐头,压根儿不生产点心。

        田香兰见小儿子和小儿媳妇都不说话,自以为终于赢了一回,主动给许老爷子倒了一杯茶,还体贴的说,“爸,稍微有点烫啊。”

        然后就说起办婚礼的事儿了。

        “爸,俊昌那时候是在军区办的,不如俊生也在那边办得了,第二回办,也有了经验了。”

        许老爷子啜了一小口茶,说,“不成。”

        许广汉说,“是啊,俊生又不在部队工作,没必要去那边,倒不如在这边更多方便,香兰,你要是单位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要不,这事儿交给我来办?”

        最后半句话,他自己说的都没有底气。

        最为排名最靠后的副校长,他分管的事务也不算太少,学校党群办,后勤,工会,还有人事,都是他负责管的。

        但许广汉和一般的领导不一样,既不会安排自己的人手,也不怎么干涉这些部门的工作,只要求别出大错就行了,基本上和无为之治差不多了。

        田香兰盯着丈夫说,“那可太好了,广汉,那我就偷懒一回了?”

        许广汉没想到妻子还当真了,但这梯子是他自己架上去的,也不好说推脱的话了,“成,我要是办的不好,你可别埋怨我啊!”

        许俊生没觉得筹办一个婚礼有啥难的,他说,“爸,您要是忙,这事儿您也不管了,我自个来就行了。”

        “爷爷,您把要请的宾客名单给我,爸妈你们也一样,这样我心里有个数,到时候大概能来多少人,菜品有我那两个同学帮忙,至于酒水,我也能联系到人。”

        许广汉笑着说,“那敢情好,俊生,你有需要帮忙的,就告诉爸爸啊。”

        许俊生说,“爸,您就擎好吧,只管掏钱就行了。”

        田香兰在旁边听了,倒是难得的没插嘴,普通老百姓办喜事儿准得花钱,因为彼此走礼都特别少,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根本花不着自己的钱,份子钱就足够了,比如老大俊昌结婚的时候,一共办了十几桌酒席,最后来的人太多坐不下,好多都是丢下红包就走了。

        最后一算,好家伙,份子钱都是酒席钱的好几倍了。

        不管许俊生怎么办,反正最后干赚不赔。

        过了两天,许俊生把来客名单都撰抄好了,能有一百来人,差不多十几桌。

        这下他心里就有谱了。

        休班的时候,他去找沈文武商量这事儿,说,“文武,等下个月这天儿就冷了,到时候不能让客人吹冷风吃喜宴吧,你知道哪有搭喜棚子的吗?”

        沈文武是前年春天结得婚,那时候不冷也不热,没扎喜棚子,这事儿还真不知道,他说,“我听我爷爷说过,以前老北京都有专门的棚铺,现在根本见不着了,要不,咱们去找大强问问?”

        他说的这个大强,全名胡志强,是俩人的小学同学,现在是国营饭店的大厨,沈文武婚礼的酒席,就是由他来掌勺的。

        “好。”

        他俩骑车来到天坛医院对面的一家饭店,国营饭店一般不供应早餐,大厨们上班都晚,胡志强刚到,工作服都还没换呢。

        一听到这事儿,他说,“嗨,这不容易吗,我认识一帮人,专门给人扎喜棚子,前儿我路过青云胡同的时候,还碰上了,他们那头儿姓赵,俊生,你安心等着吧,我托人给他带个话,让他上门找你去!”

        许俊生笑了笑,猛拍了一下大强的肩膀,“那成,这可帮了大忙了,大强,回头我一定专门请你搓一顿啊。”

        胡志强说,“咱们这关系,你客气啥,俊生,你结婚要摆多少桌?”

        许俊生回答,“能来一百五十多个人,也就十几桌吧。”

        胡志强说,“这还少啊,现在办喜事,超过十桌的都不多,一般也就五六桌,这么多人,需要的东西可不少,海参鲍鱼这些要不要?”

        许俊生说,“要,一辈子就这一回,大强,你抽空给我列个菜单吧,需要买多少原料,每桌合起来大致需要多少钱也算好,多算了没事儿,千万别给我少算啊!”

        胡志强嘿嘿笑了,“你自己的婚宴酒席,你还要扒一层皮咋的,成,我知道了。”

        转天,傍晚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主动找上门了,说他姓赵,是专门帮人扎喜棚子的,许俊生赶紧把人请进来,赵师傅围着院子走了一遭,笑着说,“您这地方大,怎么扎都行,要是喜房在西边,就靠着东边扎棚子?”

        许俊生说,“那咱们定个时间?”

        赵师傅说,“成,提前两三天就行了。”

        许俊生和林雨珍的大喜日子是十二月九日,订好了七日这天,赵师傅带着东西和其他工人师傅来扎棚子。

        喜棚和酒席的事儿都办的差不多了,许俊生开始折腾起自个儿了。

        十二月份天冷,一般人冬天结婚,新郎的标准打扮,就是里面一套崭新的中山装,外头披一件军大衣。

        中山装都已经做好拿回来了,是毛料的,穿上不但显得人精神,还挺有质感的。

        但他不满意的是军大衣。

        即便是他大哥许俊昌专门送来的,里子是羊毛的,崭新的副营级军大衣,他也还是不太满意。

        他总觉得红配绿不够高级,不够有档次。

        要是外头不穿军大衣,只穿中山装的话,也不太行,因为中山装这种衣服,里面不适宜穿太多,顶多穿一件羊毛衫就差不多了。

        十二月份外头温度都零下了,中山装是薄呢子料的,穿这点指定不成,要是冻感冒了,那就不美了。

        许俊生最后决定再做一件毛料大衣,那样的话,不但冻不着,看着还体面,而且和雨珍的红色呢子大衣还挺般配。

        下了班,他一个人去了一趟王府井,扯了最厚的毛呢料,送到了裁缝店。

        十二月八日,婚礼前一天。

        院里的喜棚已经搭好了,西厢房也都布置好了,一水的新家具,里面卧室的新木床上,大红的被褥上绣着好看的牡丹花。

        之前粉刷涂料的异味,早就没有了,俩人这几天已经搬过来住了。

        厅里,许俊生的几个好朋友正在试菜,其中就有掌勺厨师大强,他自个儿把所有的菜都尝了一遍,还挺满意。

        “哥几个,觉得哪儿不好,赶紧告诉我啊,明儿就是俊生的好日子了,得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咱菜品的毛病!”

        沈文武说,“都好吃,尤其这鲍鱼,又鲜又嫩还带点甜,绝了!”

        胡志强挺谦虚,“这都是材料好,要是材料不好,再好的功夫也白搭!”

        许俊生给几个朋友都倒了一杯酒,说,“感谢的话不说了,都在酒里了啊。”说完,一口给闷了。

        林雨珍在里屋收拾东西,拿了日用品,两本书,还有明天要穿的喜服。

        许俊生走进去,说,“雨珍,要不,你还是别回去了,明儿早上跟着车跑一趟不就完了?”

        林雨珍闻到他身上明显的酒味,说,“你少喝啊,别喝醉了,那可不成,要让别人知道了,不成笑话了?”

        其实,她也不愿意去柳枝胡同住,不过,反正也就这么一晚上。

        许俊生说,“那送你去?”

        林雨珍摇头,“不用了,我跟林芳和丽华姐都约好了,我得赶紧走了!”

        她一路骑得特别快,饶是这样,到了柳枝胡同的时候,赵林芳和隋丽华也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林雨珍和赵林芳一个单位,几乎天天都能见着,隋丽华有一阵子没见到她了,笑着说,“哎呦,雨珍,瞧你这小脸白的,这有了许俊生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啊!”

        赵林芳也挤眼睛,说,“丽华姐,你是不知道,许俊生见天的去接她,俩人那黏糊劲儿就别提了!”

        林雨珍瞪了她们一眼,“我是请你们当伴娘的,可不是来笑话我的!”

        三人一起进了院子,林雨珠恰巧正在院子里点炉子,看到继姐领着人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冷着脸进去了。

        她觉得继姐对不起她的事儿太多了,这回这么生气,是因为林雨珍没让她当伴娘。

        黄翠芬倒是挺热情,赶紧把三个人让到屋里,给到了茶,还给端了点心,说,“我就猜着雨珍会领着朋友来,肉馅都拌好了,面也和好了,一会儿就包饺子,都在这儿吃啊!”

        如今她特别后悔,后悔以前没能对继女多少好点,要是那时候不打她不骂她就好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点都沾不到好处。

        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觉得现在也为时不晚,只要从现在开始对继女好一点,和亲闺女一样的待遇,那肯定能把继女的心给焐热了。

        这普通人,无论男女,一般都架不住别人的好。

        隋丽华问,“雨珍,明天我们几点过来啊,是不是要早早来?”

        “喜车大概九点到,也不用特别早吧,过了八点再来就成!”

        赵林芳说,“八点有点晚了吧,我还要给你化妆呢,我还是早点来吧。”

        隋丽华也说,“那我今晚不回去了,就住林芳家吧。”

        三个人很快商量好了,赵林芳和隋丽华就告辞走了,黄翠芬追到大门口,说,“留下来吃了饺子再走啊?”

        赵林芳说,“婶子,不用了,您回去吧。”

        林家外面的地方那么小,吃饭人都坐不开,她才不吃呢,再说了,她今儿用自个的肉票买了一斤肉,打算回去做红烧肉呢。

        两个年轻姑娘走了之后,林二爷才背着手进了屋子,说,“雨珍,明儿许家派吉普车来接你啊?”

        林雨珍点了点头。

        林二爷这辈子还没做过汽车呢,舔着脸说,“那车估计能坐不少人,要不,明儿一早来了,我和你妈,还有你弟弟妹妹,一块都坐着车给着过去?”

        林雨珍笑了笑,“爸,您这是糊涂了,明天除了俊生,还有他两个朋友来结亲,这就三人了,再加上我和两个伴娘,一共六个人,那吉普车就是七座的,您要上去了,您坐哪儿啊?”

        林二爷讪笑了一下,“那成,那就算了吧。”

        林雨珠却又嘱咐他,“爸,您准知道,这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娶亲是不请女方的亲友的,现在新社会了,都是俩家和在一起办了,但您别忘了,您可一分钱没掏,您算是我爸,但到了明天的酒席上,您可不是主角,不能乱说话,能不说尽量别说,吃完了酒席,就早早地回来。”

        林二爷说,“成,我都记住了,你放心,我明天绝对不给我闺女惹事儿。”

        本来,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婚宴上她都不准备请他爸和继母,但问了好几个朋友,都说现在四九城现在办婚礼,女方父母都是要出现的。

        不过,到时候怎么安排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林雨珍又说,“还有我那两个姑,您也看着点,别让她们乱说话。”

        林二爷说,“雨珍,你放心吧,明儿保管顺顺利的!”

        吃过晚饭,张大舅张二舅和张历城过来了。

        林二爷对两个舅哥现在挺热情,“大哥二哥快坐,历城现在是越来越能干了!”

        黄翠芬给倒了茶。

        张大舅脸上表情淡淡的,也不肯多说话,指了指儿子手里提的礼盒,说,“我是来给雨珍添嫁妆的!”

        张历城把礼盒交给父亲,张大舅笑着说,“雨珍,这些年大舅也没能照顾你多少,现在你长大了,要嫁人了,舅舅这心里高兴,这是我和你二舅的一点心意。”

        林雨珍当场打开盒子,里面是个更小的锦盒,打开锦盒,是一只足有二两重的雕花金镯子。

        一看就是老物件了。

        黄翠芬在旁边眼睛都看直了。

        张家,曾经也是挺有家底的人家,留下来不少值钱的收拾,刚解放那会儿,被当掉了不少,后来剩下的几件,都被雨珍的姥爷给藏起来了。

        临终前只告诉了大儿子。

        这些年老百姓手里都不兴有金银,有了也没处卖,要是拿到黑市上卖,不但价钱压得很低,尤其是金子,还有被人举报的风险。

        因此,张大舅一直到自己恢复工作了,才从树底下把这些东西挖出来了。

        其实藏的首饰并不算多,最大的就是一对金镯子,张大舅和张二舅商量后,决定给雨珍一只金镯子当陪嫁。

        他们这外甥女,从小就是个可怜孩子,他们那妹夫,估计也准备不出来什么像样的东西。

        尽管林雨珍早就知道,但她两只眼睛还是湿润了,上辈子大舅二舅也给了她金镯子,但大概怕她拿不住,是嫁过去之后才给的,“这金镯子太贵重了,大舅二舅还是自个留着吧。”

        张二舅笑着说,“贵重什么,现在金银不值钱,都没人收,国家不让买卖,收了也是砸自己手里,金子,它其实就是一种金属,和铁铜都一样,就是不爱生锈,也就是好看点,观赏性比较强。”

        末了,又补充,“当然了,金子的延展性很好,有很多优点,而且还是一味药材,这是其他金属不能比的。”

        张历城也说,“雨珍,你就收下吧,别看现在不能买卖,等以后备不住就能卖出去了,这镯子有二两重了,咋不得卖个大几百块?”

        林二爷怕亲闺女真不要,也说,“雨珍,你大舅二舅从小就疼你,这是他们的心意,长辈赠不可辞。”

        张大舅和张二舅不愿意在妹夫家多待,张大舅说,“雨珍,我们这就走了,这金镯子是你太姥姥留下的,别听历城瞎说,好好收着吧!”

        回到小厨房,林雨珍拿出习题集,平时她都要做两个单元的题,今天情况特殊,但学习上也不能松懈。

        林雨珠吃过饭,去洗了自己的两件衣服,也来到小厨房了,她见到继姐在认真做题,拿出来一个线团,也开始织手套了。

        林雨珍做完题,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林雨珠主动问,“姐,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

        “不渴。”

        林雨珠又从床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一条织好的围巾,带着讨好的语气说,“姐,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林雨珍瞟了一眼,颜色是蓝灰色的,在这个时代,这个颜色一般都是年轻小伙才用的。

        这肯定本来不是给她的。

        她拿起来,指了指中间漏掉的针脚,说,“瞧你织的这可真不好,这颜色我也不就喜欢,我就不要了吧。”

        “你这是给哪个小伙织的吧,雨珠,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林雨珠现在的确喜欢上一个人,这围巾也的确是给人家织的,但现在两个人的关系还是普通的同事关系,她赶紧否认,“没有姐,我哪有对象?”

        “那等你有了对象,送给你对象吧!”

        林雨珠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到位了,笑脸也赔了,东西也送了,继姐不要是另一回事儿,就说道,“姐,能不能,明天也让我当伴娘啊?”

        林雨珍笑了笑,说,“不成。”

        林雨珠尽量心平气和的说,“为什么呀,上回你说了,不让去金山胡同找你,我以后再也不去了,可明天你结婚呀,谁家姐姐结婚,不是妹妹当伴娘?”

        林雨珍说,“不用你,有林芳和丽华姐足够了。”

        林雨珠嚷嚷道,“你这样不公平,明天大哥也会跟着送你去,大哥和你也没有血缘关系啊!”

        林雨珍说,“谁告诉你让他去的,明儿是我两个表哥送我,这事儿爸妈说了不算。”

        林雨珠臭着一张脸,再没说话。

        半夜,林雨珍被一阵轻微的响声吵醒了。

        本来她就没睡踏实,因为咋一换环境,她还有点不习惯了。

        她怕是老鼠,赶紧打开了灯。

        黄色的灯光下,林雨珠的脸色很不自然,她说,“姐,我前两天刚发的布票找不到了,翻遍了整个抽屉都没有!”

        这大半夜的找布票,鬼都不会相信。

        林雨珍笑了笑,抬起自己的右手腕,还特意晃了一下金镯子,问,“你要找的,是不是这个?”

        其实,一开始,林雨珠没想着偷东西,可她这心里越想越气,觉得明明是一家人,她那继姐却是一副翻脸不认人的样子,但现在人家不欢迎她去金山胡同,也不让她当伴娘,她也没有办法,因为现在就连爸妈都是向着继姐了。

        她本来是起夜的,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来了,她继姐临睡前,似乎是把那放金镯子的锦盒放到抽屉里了。

        可惜抽屉给锁上了。

        她把另一边的抽屉卸掉,手伸进去通过缝隙能摸到锦盒,但拿不出来,她就去院子里找了一段铁丝,捅来捅去都能转动半圈了。

        谁能想到金镯子竟然不在里头呢?

        林雨珠讪笑,“姐,我真的是找布票,不过看来是找不到了。”说完,她爬到了上铺,啪的一下关了灯。

        第二天一大早,赵林芳和隋丽华早早就来了,赵林芳十分得意的拿出一套化妆品,眼影口红全都有,说,“雨珍,这些都是还没开封的,都是新的啊!”

        林雨珍本来长得就漂亮,赵林芳只给她画了淡妆,描好了眉毛,薄薄一层眼影,再擦上大红色的口红就齐活了。

        但这么简单一弄,效果就已经很惊艳了。

        隋丽华说,“雨珍,你这样简直跟画报上的明星一样!”

        林雨珍为自己准备的喜服,是一件红色的厚呢子外套,据说是现在最时兴的大翻领,里面穿的也是在裁缝店做的贴身小棉袄,红色的,腰身掐的很细。

        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羊毛围巾,这样一遮挡,就看不到里面的棉袄了,这法子还是裁缝店的人跟她讲的。

        虽然做法有点土,但在冬天结婚,新娘子又想漂亮还不想挨冻,这么做最实惠了。

        化好妆换好衣服,大舅家的大表哥张历城,和二舅家的二表哥张历宏都来了,俩人都穿的特别板正,后面还跟着穿了粉色红花新棉袄的张历婷。

        林雨珠的亲大哥林宇刚也前后脚来了。

        黄翠芬今天早上可是下了血本了,做了一锅荷包蛋,不但给林雨珍成了一碗,还给两个伴娘也盛了一碗。

        见自己的大儿子来了,也赶紧给盛了一碗。

        “宇刚,小娟和果果没跟着你一起来?”

        “果果起不来,一会儿他们就来了。”

        吃完荷包蛋,喜车就到了。

        吉普车进不了胡同,许俊生率先从副驾驶上跳下来,胡同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见到长得这么好打扮的也这么讲究的新郎,都不住口的夸。

        跟在他后面的沈文明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一把一把的往人群中撒喜糖。

        林二爷把两挂鞭炮放到院子的石榴树上,用火柴点上。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好几分钟。

        许俊生和两个伴郎走进院子,黄翠芬立即说,“雨珍啊,新社会了,也不兴那一套了,赶紧的,时间也不早了,让你大哥赶紧送你过去吧!”

        林雨珍皱眉,说,“我爸呢?”

        林二爷跟邻居显摆完了,乐颠颠的跑过来,说,“雨珍啊,这就走了?”

        林雨珍指着林宇刚说,“谁让你们叫他来的?”

        她已经跟林二爷提过了,让舅家的两个表哥送亲,当时也都答应了。

        黄翠芬赶紧笑着说,“雨珍,我这不也是怕人少不体面吗,你大哥既然来了,就跟着一起去吧?”

        林二爷看了一眼继妻,说,“嗨,喜事多一个人怎么了,那不两辆吉普车了吗,都跟着一快去吧!”

        林雨珍说,“爸,您不知道,这两辆吉普,都是五座的,我们六个人,加上我俩表哥还有司机,正好十个人,多一个都不能。”

        这车上坐不开,就真没办法了,林二爷就笑着说,“那算了吧,宇刚,你就甭去了,等会他们走了,咱爷俩喝一杯。”

        林宇刚的脸色不是太好看,他是专门换了班来的,但也还是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两辆车头上扎着红绸子的吉普车缓缓进了金山胡同。

        大门口,早就有人出来迎接了,是苗玲玲和许俊生大姨家的表嫂。

        赵林芳和隋丽华下了车,跟许俊生的嫂子们客套了几句,就一左一右拥着林雨珍进了西厢房。

        此时的许家,宾客大部分都还没有来,不过厨房已经忙得热火朝天了,原来一间厨房不够用,临时清空了一间杂物间,专门用来出凉菜。

        还在棚子里搭了一个临时的灶,火力很旺,专门出爆炒的菜,旁边的桌子上,则摆满了一盆盆洗好切好的青菜和肉片,还放了一大摞干净的盘子。

        这酒席胡志强是掌勺,另外一个姓陈的老头是管事儿的,跟胡志强合作过好多次了,他这个倒挺细心,挨个检查了桌椅,把预备好的烟酒和汽水都放到桌子上,还先上了两盘炒货,分别是炒瓜子和炒蚕豆。

        这一晚上没见,许俊生觉得有很多话要跟林雨珍说,但有赵林芳和隋丽华在场,他又有点说不出来。

        隋丽华说,“许俊生,你别总在这打转了好吧,你出去吧,看看有没有客人来了!”

        许俊生这才笑着走了。

        赵林芳打量了一下四周,羡慕的说,“这房子收拾的可正好,住起来应该特别舒服!”

        隋丽华说,“可不是吗,看着东西也不少,但都归置的挺好。”

        林雨珍笑了笑说,“你俩随便啊,累了就歇会儿,我得做题了啊。”

        赵林芳气呼呼的说,“雨珍,你还有点人性吗,这会儿做什么题啊,你做的下去吗?”

        林雨珍迟疑了一下,“要不,咱都去书房?”

        比起套间,书房是真的宽敞,因为只放了一个书架和一套桌椅,再就是放了两盆养的挺好的金桔。

        一推门进来,有一种淡淡的香气。

        林雨珍指了指书架,说,“上面有俊生买的武侠,你们可以看看。”    说完,真个埋头做起题来。

        等她做完了一套题,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宾客陆陆续续的来了。

        田香兰今天打扮的特别隆重,穿了一件深紫罗兰的丝绵袄,里面是托人从上海买回来的杏色羊毛衫,头发专门去理发店盘起来了,看起来还挺有气质的,她正在厅里,忙着招待第一批来的客人。

        她二姐田桂兰也来了,问,“香兰,你说谁会来,赵区长?”

        田香兰得意的笑了笑,“没想到吧,他可不是我们请的,是专门打了电话要来的,后来才知道,他爸爸以前是老爷子手下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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